沈柏晕倒后,顾恒舟周身的气息便变得冷寒凛冽,云裳的淡然平和也收敛起来,多了三分尖锐。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鱼声再度传来。
    卫如昭在催促他们出阵,顾恒舟立刻抱着沈柏往外走,云裳抱着沈七紧随其后。
    阵外,慕容轩和一众侍卫还在原地踏步,其中一个侍卫好奇的小声嘀咕:“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我记得好像没这么远啊。”
    “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另一个人紧接着说,两人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慕容轩听到,顾恒舟把沈柏的魂魄送回体内,又捏了个术法帮她固灵,做完这些,他从马车出来,云裳拂袖,一股清风吹散迷雾,阵法破灭,驿站的灯笼远远地出现在眼前,众人松了口气,驾着马车继续朝前驶去。
    顾恒舟默默跟到驿站外面,驿站外面笼着淡淡的金光,卫如昭设了禁制,顾恒舟止步于此。
    沈柏没醒,侍卫以为她睡着了,慕容轩直接把她抱回房间,茶白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云裳没急着回房,状似随意地在驿站各处走了一圈,布下阵法,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把伞缓缓腾空,将整个驿站笼罩,和那层金光形成双重保护。
    做完这一切,云裳站在驿站院子里,看见顾恒舟坐在离驿站最近的客栈屋顶。
    今天是满月,出阵以后,柔和明亮的月光洒了一地,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衣袂翻飞,却满是孤寂苍凉。
    云裳看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屋里沈七已经睁开眼睛,他的身形虽然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睛还是红的,神智没有完全恢复,周身煞气腾腾。
    云裳走到他面前,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沈七眉心查探。
    指尖刚触到沈七冰冷的皮肤,云裳就蹙起眉头,她闭上眼睛,凝神细细探索他的魂灵世界,片刻后,云裳被弹开,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她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七,没想到他小小的身躯里,竟然吞食了那么多的魂灵。
    今晚沈七的魂灵世界受到太多侵扰,他身上的皮肤又开始皲裂,隐隐有暴走的趋势,云裳沾了唇角的血捏了个安灵诀压在沈七眉心,柔声道:“没事了,不要怕。”
    说话的同时,沈七小拇指上的红印发出浅淡的光亮,皲裂的皮肤停下,过了一会儿慢慢愈合。
    云裳松了口气,把沈七送回沈柏身边。
    第二天沈柏是被闷醒的,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漆黑,她伸手把趴在自己脸上的沈七扒拉下来,戳着他的脑门问:“干什么,你想谋杀娘亲?”
    说完把他白白嫩嫩的小身板儿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一点伤口以后松了口气,捏着他的小脸说:“昨晚你差点把小爷吓死了。”
    沈七抱住她的手,眨巴着眼睛摇头说:“不……不死,不要死。”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谁对你好。
    沈柏在他小屁屁上拍了一下,起身道:“小爷当然不死,小爷还等着回昭陵跟顾兄拜堂成亲呢。”
    沈七熟练的趴到沈柏脖子上,凑到她耳边好奇的问:“顾兄?”
    沈柏开门,让顾三顾四送洗脸水来,然后低声告诫沈七:“顾兄是我的,你不能这样叫他,没大没小。”
    沈柏的语气很是维护,沈七有点不高兴,问:“那我叫什么?”
    “当然是叫爹啊。”沈柏理所当然的说,而后摸着下巴嘀咕,“也不知道顾兄到时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毕竟他又看不到你,要是他不相信的话,我……”
    沈柏说着说着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像背了个冰坨子,连忙把沈七逮下来,沈七皱着眉头撅着小嘴,气得眉毛都挂霜了,一字一句的说:“我没有爹!”
    没有爹你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沈柏腹诽,沈七抓着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嘟囔着说:“我不要爹。”
    他没有眼泪,哭不出来,眼神却满是怨怒恨意,沈柏一怔,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这小鬼该不会是被他亲爹杀死的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柏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七死的时候也就一岁多的样子,什么人这么狠心,竟然能对这么小的小孩儿动杀念?
    沈柏想得入神一时没有回答,沈柏慢慢松口,抱住沈柏的手,委屈巴巴的说:“娘亲,不要。”
    沈柏知道这小鬼很会撒娇,但这会儿听着还是心疼,摸摸他脑袋上的胎毛说:“好好好,不要爹,行了吧?”
    沈七点头,眉毛上的寒霜消散。
    顾三很快端了热水来,沈柏洗漱完,吃过早饭,直接去找云裳,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我想跟姑姑学制香术。”
    昨晚莫名其妙进了别人布下的阵,还被一只大老虎追得屁滚尿流,这对沈小爷来说实在是太丢脸了。
    而且看见沈七那么痛苦却没办法帮助他的无力感,沈柏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制香术现在只是在南襄国盛行,等两国互通商贸,指不定哪天也会流传到昭陵,昭陵有顾兄,还有沈家几十口人,沈柏希望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们。
    云裳对沈柏的到来并不意外,柔声说:“小姐想学,云裳自然倾囊相授。”
    这话云裳之前就说过了,沈柏点头,而后说:“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小姐请说。”
    “其他制香师是可以通过拜师学习制香术和养灵,东方家的制香术,现在还是要靠血脉相承吗?”
    沈柏问完,一错不错的看着云裳,云裳眼底飞快的闪过惊诧,似乎没想到沈柏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很快,那惊诧又变成了欣赏,云裳点头说:“小姐猜得没错,东方家的制香术,依然是靠血脉相承。”
    “所以,我身上有东方家的血脉?”
    虽然是疑问,但沈柏的语气很笃定,云裳点头:“小姐比云裳想象中的更聪睿。”
    还真是这样。
    虽然验证了猜测,沈柏还是有点意外,沈家在昭陵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世家大族,却也是百年的书香门第,沈柏对沈家的族史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也知道沈家世代都在昭陵生活,从未有过与别国联姻的事,她身上哪儿来的东方家的血脉?
    不过昭陵建国以来,和周边几国多多少少都曾发生过战乱,战乱时发生点什么意外也说不准。
    沈柏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她已经决定学制香术了,其他任何因素都不能成为阻止她的理由。
    云裳说过不让沈柏拜师,但既然要学,也不能没有规矩,师父可以不拜,祖师爷却是要拜的。
    拜祖师爷讲究挺多的,沈柏被要求在傍晚的时候焚香沐浴,晚饭不食,在屋里静坐两个时辰,申时三刻,云裳端着一只小巧的紫金独角兽香炉来到沈柏房间,说:“这是引魂香,点上这个香之后,小姐便能见到师祖,师祖会评测小姐的天赋,授予小姐灵力,小姐日后的制香术研习越精深,灵力运用便能越灵活自如。”
    沈柏问:“所以我会魂魄离体吗?”
    云裳点头,柔声道:“有我在这里守着,小姐尽可放心。”
    不放心也不行啊,毕竟是她自己说要学的,总不能到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反悔吧。
    沈柏颔首不再多言,云裳退出房间,沈柏把香炉各处都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拿起火折子点了香,袅袅白烟从独角兽的角上冒出来,沈柏嗅了嗅,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身处的房间却一下子扭曲变形,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雾,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雾消散,一到天堑出现在眼前。
    两座峭壁斜倚在一起,沈柏站在谷底,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丝缝隙,像是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将一座山生生劈成了两半,留下了这样一道裂痕。
    谷底有点阴冷潮湿,沈柏搓搓手臂,正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前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循着声音,沈柏从狭窄的壁缝走过去,大概走了三四十米,石壁一下子变宽,在峭壁之间,有一个方圆三十米左右的空地。
    周围的石壁如莲花一样将空地围起来,只在中央留了一个筛子大小的洞,正好可以让阳光透进来。
    石壁上爬满了绿莹莹的青苔,偌大的空间只长了一棵树。
    那棵树极大,恐怕要十来个人合抱才能抱住,树冠宽阔,几乎将整个空间都挡住,从洞口倾落的阳光被繁密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点散落,乍一看如同漫天星辰洒了下来。
    这棵树和沈柏之前在东方家山上看到那棵鸢灵树很像,沈柏走到树下,仔细再看,发现树冠上藏着一朵朵纯白无瑕的花,散发出好闻的清香。
    这花沈柏在刚进南襄的小镇上见过,南襄国的国花鸾灵花,后来因为一个制香师,改名为鸾殇花。
    那眼前这棵树,就是鸾灵树了。
    沈柏走到树下,抬手轻轻抚上那棵树。
    那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才长这么大,树皮紫红,上面满是历经风雨之后留下的痕迹。
    “感受到什么了吗?”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沈柏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对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这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也有些浑浊,就这么坐在树上看着沈柏。
    沈柏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来,她之前在小镇上从这个老妪那里买过鸾灵花。
    沈柏压下惊讶,好奇的问:“老人家,怎么是你?”
    老妪反问:“怎么不能是我呢?”
    说得也是,话本子里总爱这么写,越是身怀绝技的高人,越是喜欢把自己扮成不起眼的普通人,这样在下次出场的时候,才能让看戏的人大吃一惊。
    沈柏平复心情,重新把手放到树上,仰头如实对老妪说:“我除了觉得这个树皮凹凸不平有点硌手,其他的什么都没感受到。”
    老妪从树上跃下,沈柏下意识的想扶她,却看见她落地的时候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得,又瞎担心了。
    沈柏默默收回手,老妪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底闪过笑意,淡淡道:“你虽然没有从这棵树上感受到什么,这棵树却感受到了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莫非沈小爷我果真是天选之人,是东方家时隔两百年,又一位制香奇才?
    沈柏眼睛发亮,有点沾沾自喜。
    老妪叹着气说:“在你来之前,这棵树已经很多年没开过花了。”
    小爷刚刚还想说这棵树的树干长得有点丑了,这树却为小爷开了一树的花,这样一想小爷怎么有点像渣呢?
    沈柏腹诽,面上却正经道:“树老了就不太会开花了,我家之前种了一棵石榴树,十来年后就不开花了,这棵树至少有一百岁了,不开花也很正常。”
    老妪摇头,说:“准确的说,它现在有两百八十岁了。”
    两百八十岁,那还真够久的。
    沈柏挑眉,顺嘴玩笑道:“老人家你不会也有两百八十岁了吧?”
    老妪温笑着看着沈柏,说:“我比它大十八岁。”
    沈柏差点咬了舌,随后又安慰自己,制香术起源于东方家,她既然是来见祖师爷的,祖师爷活个两三百岁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正想着,老妪终于也切入正题,问沈柏:“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老人家,晚辈想学制香术,来拜见祖师爷。”
    沈柏说着拎起裙摆要跪下,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老妪温声说:“这棵树的花只能开三天,但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攒够足够多的养料,它就会一直花开不败。”
    是了是了,话本子里,拜绝世高人为师之前都要接受一番考验。
    沈柏毫不犹豫的问:“要怎么攒养料?”
    老妪说:“周围石壁上的青苔就是它的养料,你想办法把它们铲下来就好。”
    铲青苔?活了两百来年的灵树,需要的养料竟然是青苔,未免也太有烟火气了一点吧。
    沈柏腹诽,一眨眼,老妪便从眼前消失不见。
    “老人家?”沈柏试探着喊了一声,“师祖?”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沈柏起身走到岩壁前,刚刚远远看着这青苔好像到处都是,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青苔都长在两三米高的地方,沈柏跳起来都碰不到,而且岩壁陡直湿滑,沈柏根本爬不上去。
    不是吧,这么玩儿人?
    沈柏有点绝望,把手放到嘴边,大声喊:“师祖,有什么工具可以用吗?没有工具我弄不到啊。”
    这次有回应了,不过是沈柏自己的回声。
    沈柏试探着说:“既然师祖不说话,那我就自己看着办啦。”
    已经习惯没人回应,沈柏折返到鸾灵树下,试着折断上面的枝桠,手却直接从树枝上穿过,沈柏又试着去搬石头,也是一样的结果,眼前所见之物全都如同幻影,根本握不住。
    借助外物这条路基本堵死了,沈柏盘腿坐在地上。
    制香术是术法,制香师们要做什么事,必然不会像普通人这样吃力难办,师祖莫不是想通过这个考验她的天赋?
    沈柏记起自己曾经看过一本游志,上面记载有人能靠意志化物,脑子里想什么手里就能出现什么。
    这青苔这么高,不如先来个梯子吧。
    沈柏闭上眼睛,一个劲儿的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梯子形状,然而想了半天,再睁眼时,眼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沈柏有点泄气,懒洋洋的望着头顶的大树说:“师祖,您给点提示吧,我之前连制香术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就这么凭空想象根本顿悟不了啊。”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沈柏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沿着石壁一圈一圈的走,试图从中发现点什么,然而她把眼镜瞪酸了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除了喜欢顾恒舟,在别的事上沈柏都不太有耐心,实在找不到线索,她就忍不住想搞破坏,走到那棵大树下,用脚踹了下树干,树干纹丝未动,沈柏不满道:“你这老树真不正经,好些年不开花,一见到我就开了满树,现在就这么干看着我像傻子一样在这里面转悠,不打算帮帮我?”
    大树兀自开着花,并不搭理她。
    沈柏发现树顶洞口的阳光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倾斜,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失速度和外面是不是一样的。
    赢的来不了,沈柏就来软的,抱着大树又蹭又抱,撒娇道:“我身上流着东方家的血,也是咱东方家的人,您庇佑子孙这么多年,现在不能不管我啊,就算我是在别人家养大的,血缘关系可是剪不断的啊……”
    沈柏话多,撒泼打滚的伎俩都用上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自己也觉得没劲儿,正要放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之前云裳几次取自己的血施法,嘿嘿的笑起,看着那树问:“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滴血验亲?”
    沈柏说完把食指放进嘴里,正打算咬破,之前进来的通道那边传来喧闹的声音。
    沈柏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朝通道那边走去,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往那边走的时候,身后大树上的花朵在不断的凋落,甚至连枝叶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枯萎。
    在沈柏完全走出去的那一刻,这棵活了两百多年的大树枝叶枯败,只剩下干枯腐朽的枝干,空中传来一声冷笑:“呵呵,一切终于又重启了!”
    沈柏记得那个通道只有二三十米长,但往回走的时候走了很长时间都没看到出口,而且越走面前越黑,什么都看不见。
    这事儿很诡异,沈柏后悔点引魂香之前没多问云裳一些注意事项,这会儿才会被搞得一头雾水。
    她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也是黑的,这个时候往回走说不定也走不到那棵树下了,而且前面的喧闹声已经很近了,沈柏咬咬牙,继续摸黑往前走。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脚下突然一空,沈柏下意识的伸手扑棱,意料之外的抓住一只强有力的臂膀。
    “小心。”
    对方说,声音稳沉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上一世她听过很多遍,绝对不会听错。
    是顾恒舟!
    沈柏意外,本能的抓紧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发现刚刚的黑暗变成了一片红,她头上盖着一块红布,红布一角还缀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那珍珠被红布映上绯色,粉得可爱,再往下,沈柏看见自己脚上是一双大红色镶翡翠玛瑙的鞋。
    鞋子小巧,做工精致绝美,但沈柏记得自己从小到处撒欢乱跑,绝对没有这么小的脚。
    这不是她的身子,她这次又到谁身上了?
    沈柏狐疑,因为顾恒舟在身边,压着疑虑没有发作。
    顾恒舟拉着她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一个喜气洋洋的高呼:“请世子妃跨火盆,从今以后,夫妻二人日子红红火火,国公府人丁兴旺,朝气蓬勃!”
    跨火盆?
    这是……她和顾恒舟的婚礼?他们什么时候成亲了?
    沈柏惊得不行,透过摇晃的盖头看到面前多了一盆炭火。
    难道学制香术要先斩断七情六欲,师祖这是设了个计,故意看她能不能抵抗顾兄的美色诱惑?
    沈柏脑子转得飞快,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好久都没见到顾恒舟了,不舍得打破幻境,抓紧顾恒舟的手,微微拎起裙摆,配合的跨过火盆。
    接下来是拜天地。
    虽然那天在顾恒舟新买的宅子里两人已经拜过一次,虽然这次是在幻境里,跪下拜天地的时候,沈柏的心跳还是不可自抑的加快。
    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啊,喜欢到不管拜多少次天地,说多少次喜欢,都还是会心悸不止。
    拜完天地,沈柏被送回房间。
    她身边的丫鬟不是茶白和绿尖,坐到床上以后也没人跟她说话,沈柏坐了一会儿便自作主张把盖头掀开,嘴里小声道:“顾兄,我知道这是假的才掀开盖头的,如果真的是咱俩成亲,我肯定规规矩矩,等你帮我揭盖头。”
    说着话,沈柏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屋里也没个丫鬟伺候,见桌上摆着花生红枣桂圆,沈柏直接走过去,拿起来就开吃。
    这些东西味道还不错,沈柏吃得停不下来,过了一会儿猛地停下,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下。
    疼。
    沈柏呲了下牙,眉头紧蹙,之前进入幻境她好像都不会疼的,也不会觉得饿,这次怎么这么真实?
    沈柏放下手里的花生,正想出门看看,一个丫鬟走进来,见沈柏把盖头揭了,还吃了桌上的东西,惊疑不定道:“世子妃,你……你怎么能自己把盖头揭了?”
    沈柏不答,大步朝屋外走去,一出门就看见叶晚玉带着丫鬟走来,见沈柏如此,叶晚玉立刻沉声呵斥:“谁让你就这么出来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顾恒舟呢?”
    沈柏直接问,跟在后面的丫鬟全都变了脸色,似乎没想到刚过门的新娘子竟然敢这样直呼自己夫君的名字。
    叶晚玉气得不行,正要说话,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从前院跑来,顾不上行礼高声道:“夫人,世子接令马上要带三军开拔去边关,现在已经带着人走了……”
    马上开拔去边关,这不是和上一世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沈柏顾不上那么多,大步朝外面走去,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国公府沈柏很熟悉,很快穿过重重院门来到前院,酒席未散,宾客皆在,沈柏看见为顾恒舟主婚的姜德安,还有帮顾恒舟挡酒的周珏,他们坐的位置和上一世没有分毫差异。
    沈柏突然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她。
    扫了一圈,没看到顾恒舟,沈柏下意识的准备去马厩,转身却看到了自己。
    上一世的她在顾恒舟婚宴上一杯酒都没喝,神色清明,片刻的诧异后立刻说:“顾兄出城了,嫂子可是要与他告别说话,我可以带嫂子去见顾兄。”
    嫂子?
    沈柏抿唇,拎着裙摆绕过转角冲到水池边,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见湖中映出一张明媚端庄的脸。
    她竟然变成了苏潋秋!?
    所以她以苏潋秋的身份又和顾恒舟拜了一次天地?
    虽说只是幻境,这也太膈应人了吧。
    沈柏心里不爽,偏偏上一世的她还特别没眼力见儿,催促道:“嫂子,快跟我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跟顾兄说话了。”
    嫂子你个大头鬼!
    沈柏重重的翻了个白眼,她才不要顶着别的女人的脸去见顾恒舟。
    沈柏不着急了,抖着腿想找出这个幻境的漏洞回去,上一世的她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说:“嫂子,顾兄此去艰险异常,你们不知道何日才能再相见,你再不去见顾兄就真的来不及了。”
    真这么着急你自己怎么不去?
    沈柏腹诽,而后想起上一世她听说顾恒舟开拔之后,根本没管那么多,直接驾着太傅府的马车去追他,只是半路被赵彻派侍卫拦下,所以才没能跟顾恒舟说上话。
    这会儿眼前的“沈柏”这么苦口婆心的劝说,可真不像是自己的作风。
    沈柏心底起疑,面上不动声色,柔柔道:“顾郎一心为国,肩负着家国大义,不能被儿女私情绊住,我这会儿前去只会扰乱顾郎的心神,如此反倒给顾郎添累,沈少爷为何一定要劝我前去?”
    “沈柏”说:“顾兄马上就要出征了,万一他死在疆场,这一去便是永别,嫂子不去见顾兄,难道就不怕遗憾终生吗?”
    上一世没能亲自送顾恒舟上战场这件事的确是沈柏的心结,顾恒舟的死讯传来,她有很多天醉生梦死,做梦都想着能回到那天晚上去送顾恒舟一程,哪怕一句话不说都好。
    刚刚沈柏那么急切的想找顾恒舟也是这个心结在作祟,但现在被人这么说出来,沈柏反倒冷静下来。
    她很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许是祖师爷想考验她的心智够不够坚定,故意将她心中的执念放大重现,作为拜师前的考验。
    沈柏看着自己勾唇一笑,幽幽道:“师祖,晚辈就是想拜个师学学制香术,也没想干别的,您没必要这么考验我吧。”
    “沈柏”表情一僵,而后意味深长道:“你身上流着东方家的血脉,师祖自然要好好庇护你,就算容颜秉性相同,今世之人和前世之魂终是有所不同,师祖如此,也是想帮你认清自己的内心,看看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我眼里,前世今生并无不同,只要能和顾兄在一起就很好。”沈柏毫不犹豫的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都绝对不会想用别人的脸活下去!”
    沈柏说完,面前的人化作黑蝶飞走,夜空之上传来她嘲讽的冷笑:“你不想用别人的脸活下去,他却愿意为了你,背弃自己的道义原则,永远活在黑暗的炼狱,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那人说完,沈柏脑子里突然涌入很多血腥可怖的画面。
    一开始是一个戴着悲喜面的人杀了春盈,然后又是一个人坐在尸堆面前,将那些尸体的头骨一个个取下来凿磨,在然后,是顾恒舟戴着悲喜面坐在她面前说他们都该把一切遗忘。
    沈柏捂住脑袋,头痛欲裂。
    她想起来了,在记忆最后,她吻了戴着悲喜面的顾恒舟,也是在那个时候,顾恒舟将这些记忆完全抹除。
    为了让她重生,顾恒舟和寒辰做了交易,替寒辰背负悲喜面的诅咒活下去。
    顾兄说,同一个时空不会出现两个同样的人,只要所有事情的走向被改变,他就会和这一世的顾恒舟融为一体,她也会渐渐忘记上一世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顾兄为什么要抹去她的那些记忆?
    心脏抽痛,沈柏痛苦的捂着心脏蹲下,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看好戏的说:“他戴了悲喜面,承受了别人原本该承受的诅咒,就不再是他自己了,你当然可以选择装作不知道这一切,心安理得的享受你期待的圆满结局,毕竟这是他费尽心思为你换来的。”
    “那他呢?”
    “他?”那个声音愉悦的反问,而后笑起,“他当然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游荡世间,亲眼看见你嫁给他人,和别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啊。”
    “不!”
    沈柏下意识的说,下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起来,一只黑蝶停驻在她鼻尖,女子蛊惑至极的声音响起:“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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