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是个极会引到别人说话的人,美人乡那两个姑娘把自己这些年听到的和缘君有关的八卦趣事全都说出来。
    听说缘君自己其实出身寒门,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出现在南溪的时候,只是个清俊少年郎,那时南溪正好有位世家小姐患有疯症,成日流着口水疯疯癫癫不识人,缘君为她种了凝神香,不出一月,这位小姐的疯症便好了,身上还有一股很是好闻的清香,缘君立刻在南溪名声大噪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被金钱繁荣迷住眼,只为有缘人种香。
    后来城中接连出现出现离奇死亡案件,官府没办法找出真凶,请了不少制香师也没有办法,缘君暗中调查此事,最后发现是一位制香师被自己养的魂灵反噬,那个魂灵能量很大,无法无天,缘君和魂灵打斗过程中,释放出自己的魂灵白虎,众人才知这个仙气斐然的制香师与旁人不同,饲养的竟然是兽灵。
    制香师在南襄国存在了两百余年,百姓皆知制香术有常人不及的力量,也知道在东方家的制香师隐世之后,其他流派的制香师开始通过养灵来提升自己的技艺。
    普通人是看不到魂灵的,他们不清楚养灵过程如何,又会带来怎样的危险,只知道制香技艺研习得不够高超的制香师容易被魂灵反噬失去生命,但这是制香师的错。
    制香术本质上来说对人是有利的,只要有钱,请得技艺高超的制香师为自己种香,不仅可以改变自身的命运,甚至还能改变一个家族的运势,何乐而不为?
    但缘君的出现让其他人知道,除了已经死去的人的魂魄可以被饲养成魂灵,一些猛兽的魂魄也可以被饲养,而且兽灵的能量还比一般魂灵强大,缘君在众人的印象中自然而然比其他制香师高了一等,也正是因为这个,缘君才能得到君上的倚重。
    毕竟慕容家是被东方家辅佐支持才成为皇族的,东方家一直都不赞成养灵,君上也不好明着跟东方家对抗,缘君养的兽灵正好给了君上一个很好的台阶。
    而且这位缘君容貌出众,清军朗润,又喜欢穿青色、白色这样的衣服,每次出场都清冷绝尘,仙气飘飘,传言他醉心制香术的研习提升,不近女色,在南襄女子中一直占据着相当高的地位。
    两个姑娘又跟沈柏说了一些绯色八卦,沈柏听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问:“所以,缘君就是靠着兽灵夺得制香师桂冠的?”
    沈柏问得直接,其中一个姑娘约莫也是爱慕缘君的,立刻出言维护:“公子这话说得怎么好似不屑一顾?缘君可是整个南襄饲养兽灵的第一人,连东方家这样的制香世家都没人能驯服兽灵,可见难度之大,缘君是当之无愧的南襄第一制香师!”
    连风尘女子都这样想,其他人是不是也都觉得东方家的制香技艺已经完全比不上其他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云裳相处了几天的缘故,沈柏对这个缘君的印象越来越不好,他虽然养的兽灵,但那天晚上来抓沈七的时候,那一身仙气之下隐藏的戾气颇重,比起云裳的从容淡定实在是差了很大一截。
    就他这样,怎么能和东方家的制香师相提并论?
    慕容轩不知道东方家派了制香师到沈柏身边,但他知道东方家对南襄和慕容家的意义,轻咳一声不赞同道:“制香术起源于东方家,他们不赞同养灵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东方家的制香师已经多年未曾入世,没有较量过,也不能确定东方家就没人能驯服兽灵吧。”
    慕容轩说完,那个姑娘立刻撅着嘴说:“东方家当初用血缘为借口,垄断制香术,让整个家族壮大,后来被人揭露其实根本不需要血缘限制,人人都能靠天赋和努力成为制香师,他们无颜以对,便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见人,还搏了个淡泊名利的名声,真是好生虚伪。”
    那个姑娘说完,另外一个立刻接着说:“是啊是啊,听说百多年前,东方家的制香师一夜之间暴毙,后来他们就不入世了,谁知道东方家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遭到报应,再也没人能研习制香术了呢。”
    这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沈柏暗暗握拳,有点生气,原来世人在背后竟然是这样议论东方家的。
    云裳对沈七很好,对沈柏也温和有礼,沈柏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正要发怒,一直挂在她手臂上的沈七突然放开她悬在空中,他的眉头拧着,小脸皱着明显在生气。
    沈柏一惊,正要把它逮回来,桌上的酒壶突然炸裂,碎片飞溅,将两个姑娘的脸划伤,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两个姑娘捂着脸惊呼,沈七闻到血腥味,眸底浮起淡淡的血雾,沈柏顾不得那么多,起身抱住他摁进怀里,又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沉声说:“今日还有事,不喝酒了,二位妹妹拿去开点伤药吧。”
    沈柏说完拉着慕容轩走出去,慕容轩一头雾水,问沈柏:“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是不是你搞的鬼把那个酒壶弄炸了?”
    小爷要是有那样的本事就好了。
    怀里的沈七不安分,扑棱着要出去,沈柏怕他暴走,犹豫了一下把卫如昭之前给的那串佛珠戴到沈七手上,沈七果然挣扎得没那么厉害了。
    然后对慕容轩说:“东方城主之前说我八字轻,容易招邪祟,入夜以后最好不要随便出门,这两日玩得太高兴我给忘记了,刚刚可能是邪祟找来了,我得马上回驿站去。”
    慕容轩看不到沈七,只看到沈柏取下佛珠塞自己怀里去,南襄是从来没有八字这种说法的,不过沈柏提到了东方擎,慕容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沈柏,没有多问什么,和护卫一起送沈柏回驿站。
    慕容轩骑马,沈柏抱着沈七上马车,马车帘子刚放下,沈柏立刻把沈七从怀里拎出来,沈七的状态不对,一双眼睛血红,散发出幽幽的红光,乍一看像两只远远挂着的红灯笼,诡异如魔,而他手腕上的佛珠正散发着淡黄色的柔和金芒,像某种神秘的禁制,压制着沈七身体里翻涌的力量。
    沈柏只在第一天见过沈七跟卫如昭打斗的场景,不确定那是不是沈七暴走时候的巅峰状态,既害怕沈七失控,又怕这串佛珠会伤害沈七。
    沈柏心跳加快,压低声音跟沈七说话:“小七七,你乖点,别乱来啊,回去以后娘亲给你吃好多好吃的,然后给你做好多好玩的玩具,行不行?”
    沈七没有回答,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像是在跟她说什么,沈柏没听明白,凑到沈七嘴边问:“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呵呵的冷笑,循声望去,马车窗帘被掀开,一个腐烂了的骷髅头探进来,马车还在行进中,那看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攀在马车上,眼窟窿里散发出幽绿的光泽,很像话本子里写的恶鬼。
    沈柏是死过一回的人,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冷不丁看见这么个玩意儿还是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尖叫声被她压在喉咙,骷髅头和她对视一眼就要往里钻,沈柏本能的把沈七摁进怀里,一脚猛踹。
    骷髅头被踹飞,窗帘晃悠了两下重新遮上。
    还能被踹飞,看来也不是那么可怕。
    沈柏在心里安慰自己,正要放松下来,车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巨物砸到车上,车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沈柏一个趔趄,在马车壁上狠狠撞了一下。
    “我去你大爷!”
    沈柏吃痛骂了一句,突然发现周围静悄悄的,这么大的动静慕容轩和护卫竟然没有反应。
    沈柏疑惑,抱着沈七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整个人愣住。
    马车只驶出了一段距离,周围却已经看不到房屋建筑,马车不在南溪城中,莫名其妙出现在乱葬岗,慕容轩和那些护卫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周围没有点灯,只有几十双幽绿的眼睛和腐烂狰狞的骷髅架子,话本子里的人间炼狱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沈柏抱着沈七出了会儿神,头顶突然闪过一圈白色光晕,一个穿黑袍的男人从车顶跳到车辕上,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剑,以绝对的保护姿态挡在沈柏面前,将那些冲过来攻击沈柏的骷髅一一击退。
    沈柏觉得这个黑袍男人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那些记忆非常模糊,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细节。
    黑袍男人的动作非常利落,提剑就能把一个骷髅劈成两半,一脚也能把骷髅头踹成碎渣,但这些骷髅数量一点都没有减少。
    沈柏一开始以为方圆十里的死尸都被召集了过来,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骷髅头被打碎以后马上就能重新组合在一起,根本就打不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柏皱眉,怀里的沈七还在不停地发出咕噜声,手腕上的佛珠发出的亮光被他眸底的红光盖住,犹豫片刻,沈柏抓住沈七手腕上的佛珠低声说:“小七七,成败在此一举,娘亲相信你啊。”
    说完,沈柏在沈七光嫩的那半边小脸上亲了一口,取下了他手上那串佛珠,一股黑沉的煞气立刻向四周弥漫来开,卷起一地飞沙走石。
    沈七眸底的红光大盛,从沈柏怀里飞到马车上空,之前还源源不断朝马车攻击的骷髅停下动作,仰头看着沈七,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然而下一刻,所有骷髅如同饿狼见到了美味的食物,全都扑到沈七身上。
    骷髅太多,结成一个巨大的球,球很快落地,在地上砸出骨头碎裂的声响,沈柏听到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尖锐的狂笑,那笑声疯狂可怖,让人心底发慌,然后沈柏看到了让人作呕的一幕。
    那些扑在一起的骷髅,在互相啃咬对方,把对方的手、脚、头盖骨掰下来,嘎嘣嘎嘣的吃进自己嘴里。
    昭陵国史上曾有记录,有一年大旱,昭陵各地都颗粒无收,先是有人卖儿卖女苟活,继而挖草根树皮,吞食泥土,再后来,便是人吃人。
    这样的灾难实在过于残忍血腥,史书记载并不详细,后世对这段历史也是讳莫如深,如今沈柏却算是亲眼看见了。
    她偏头想吐,想到沈七被这些骷髅扑在最里面,立刻想下马车去帮他,却被那个黑袍男人拦腰抱住,一把摁进怀里。
    视线看不见,听觉便灵敏起来,只剩下嘎嘣嘎嘣的嚼骨头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沈柏用力挣扎,大声喊:“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儿子!”
    那人不松手,沈柏挣扎不开,仰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咬破了他的皮肉,却没感受到血腥味,分明不是活人。
    沈柏后脊发凉,那人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声说:“别看。”
    声音极哑,历经风霜,却又让沈柏觉得满是温柔缱绻。
    眼眶酸胀得厉害,沈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很想哭,好像抱着自己这个人,是自己很爱很爱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她爱的人不是顾兄吗?顾兄现在在睦州啊。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风声,腰间一紧,沈柏被黑袍男子推进马车里,脑袋被磕了一下,似乎有血涌出来,沈柏却顾不上疼,掀开车帘爬出来,而后愣住。
    黑袍男子正被一个巨大的怪物追杀。
    那个怪物有两个人那么胖,身上有很多道血红的裂痕,两眼通红,手上挥舞着两个骷髅架做武器,它身上的裂痕正在恢复,黑袍男子明显不是他的对手,边打边逃,明显是想把怪物引开,离沈柏远点。
    怪物抓不到他,嘴里发不出不满的吼叫,如同某种被镇压的凶兽。
    怪物身上的裂痕恢复大半的时候,沈柏终于认出,那是被吹得胀大十几倍的沈七。
    云裳说,养灵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用自己的精血喂养魂灵,有人与魂灵签订契约,捉灵来将它养成蛊灵,一方消亡,另一方也会随之消亡。
    刚刚那些骷髅,是灵,而沈七吃了他们。
    不,沈柏否定自己的想法,刚刚那些骷髅扑上去,是想连沈七也一起吃掉。
    所以蛊灵应该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被取代的,喂灵不是把捉来的魂灵给蛊灵吃,而是让他们互相蚕食,谁最终吃掉对方,谁就是被契约约束的蛊灵。
    沈七只是个孩子,即便到现在,神智也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大小,沈柏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心脏窒闷得厉害,小拇指却隐隐有些发烫,低头,沈柏发现之前云裳给她和沈七下的连心术开始生效,下一刻,耳边传来沈七的哭喊。
    他像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哭得撕心裂肺。
    “小七?”
    沈柏喊了一声,那哭声却没有断绝,沈柏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那声音不是沈七说出来的,而是直接在沈柏脑海中响起的。
    沈柏坐回马车,闭上眼睛凝神想着沈七,不多时,意识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
    沈柏看见沈七,他还是小孩儿模样,身周却有很多红丝缠绕,那些红丝穿透他的皮肉,像是在蚕食他的身体,又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和他融为一体。
    沈七闭着眼睛无力反抗,只能放声大哭。
    沈柏被眼前这一幕刺得心痛,走过去想救他,却在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
    “喂,小鬼!”
    沈柏拍着屏障呼喊,沈七没有反应,哭声越发凄惨。
    沈柏手上没有能用的东西,只拼尽全力去撞那个屏障,却被一次次反弹回来,最后一次,沈柏被弹回自己的身体,她正要凝神再去找小七,却听见清脆的木鱼声。
    “舅舅!”沈柏心底一松,掀开车帘大喊,“快救救小七!”
    话音落下,云裳撑着一把伞,带着漫天花雨自空中缓缓踏步而来。
    这一幕美得惊心动魄,沈柏稍稍安心,沈七察觉到云裳闯入,放弃追杀那个黑袍男子,炮弹一样朝云裳攻来。
    云裳并不害怕,素手微抬,漫天的花瓣聚集凝结成一个护盾,在沈七撞到护盾上以后,花瓣散开,化作一条条长鞭将他捆起来。
    沈七现在神智全无,嘶吼想要绷断鞭子冲出来却无可奈何。
    沈柏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疼,高声说:“姑姑,不要伤他。”
    话音刚落,沈七一声怒吼,挣断鞭子,强大的冲击波袭来,云裳抬手捏了个花盾在沈柏面前,不过花盾还没完全成形的时候,黑袍男人飞过来,抢先一步将沈柏抱走。
    马车被冲击波击得散架,云裳看了黑袍男子一眼,沉声道:“阵眼在东南方三十里的槐扬树下,你带小姐过去,树下拴了一条黄狗,小姐要亲手杀了它才行。”
    云裳的语气平静,像是认识这个黑袍男人,沈柏放心下来,麻溜的抱住男人的脖子,腿也夹住他的腰,方便男人行动。
    男人约莫使了什么法子,他的脸被一团黑雾挡着,这样近的距离沈柏也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男人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抱着她朝东南方向奔去,越过他的肩膀,沈柏看见云裳和沈七缠斗在一起。
    男人速度很快,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那棵拴着黄狗的槐扬树便出现在眼前
    男人抱着沈柏飘然落地,黄狗凶恶的朝两人狂吠起来,恨不得能立刻挣断绳子把两人撕碎。
    沈柏被狗咬过,有点怕,不过想到沈七,咬咬牙放开男人准备下来,男人却没松手,只将自己的剑塞进沈柏手里,握着她的手哑着声说:“别怕,我帮你。”
    话音落下,男人把沈柏翻了个面,让她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揽着她的腰腰,带她朝那条黄狗杀去。
    剑是冷的,他的手是冷的,胸膛也是冷的,沈柏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烫了一下。
    男人的速度很快,挥剑的动作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幽蓝的剑光快要碰到黄狗的时候,拴着它的铁链突然断裂,黄狗纵身一跃,躲开那一剑,而后咧唇,露出满口獠牙朝他们扑来。
    男人从容不迫,抱着沈柏后撤躲开,黄狗穷追不舍,嘴里的狂吠渐渐变了调,不像是狗,更像是某种大型兽类,黄狗腾空的时候,沈柏看见有尖利的爪子从他厚实的毛发中涌现出来,妖冶诡异。
    纵使沈柏活了两世,看到这一幕也会被吓到,但身后的男人一直紧握住她的手,箍在她腰上的手也如此强劲有力,沈柏忍不住出神,想起上一世,有一年顾恒舟回京述职,也曾趁夜翻进太傅府,在书韵苑的院子里教了她一套剑法。
    那天晚上月光轻柔如水,顾恒舟也像现在这样,箍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沉声在她耳畔讲解动作要领。
    那些要领沈柏一个字都没记住,只知道顾恒舟的掌心很烫,声音很好听,贴在耳边说话的时候,气息滚烫,会将她的耳廓灼得绯红,让她心跳不止。
    身后的人……是顾兄吗?
    沈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箍住,很痛,还有点喘不过气来。
    如果真的是上一世的顾恒舟,再见到他,她应该很开心很激动的,可是这会儿她只感受到莫名的难过,好像她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吼!”
    一记震耳的虎啸打断沈柏的思绪,那条黄狗一直没办法扑杀他们,到了气急败坏的地步,皮肉绽裂,露出来的却不是血肉,而是雪白的毛发,它的四肢变得粗壮,个头也变高,眨眼间,从不起眼的黄狗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
    这只白虎的毛发厚实油亮,脑门中央有三道红痕,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它的眼睛通红,一张嘴露出狰狞可怖的獠牙,威慑力十足。
    是缘君在背后搞鬼!
    整个南襄,除了他没有人在饲养兽灵。
    白虎比黄狗的行动更快,迅猛的朝沈柏他们扑来,男人抱着沈柏躲避,哑着声在她耳边说:“它的目标是你,我现在要放开你,可以吗?”
    沈柏很冷静,没有问他想做什么,只是握紧手里的剑问:“我要怎么做?”
    “跑!”
    男人只说了一个字,下一刻沈柏便感觉腰上一松,人已经站在地上。
    许是看到两人分开,白虎觉得有可乘之机,兴奋地咆哮起来,沈柏没工夫看它,握紧手里的剑拔足狂奔。
    她卯足了劲儿,把上下两辈子逃命的本事都拿出来,然而白虎的速度不是她这样的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沈柏这个时候万分后悔自己在太学院的时候没好好学功夫,前两天也没趁机跟云裳学几招救命的术法,这会儿只能被追得像条狗。
    不过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沈柏也没闲着,破口大骂:“缘君你个缩头乌龟王八蛋,就知道在背后耍阴招害人,能驱使大虫了不起啊,有本事你亲自现身跟小爷对打啊,看小爷不锤爆你的狗头!”
    刚骂完,白虎追上来,一爪子呼向沈柏,沈柏提前感知到了危险,一个滚身躲开,躲开的瞬间甚至感受到了白虎毛从自己脸上扫过的柔顺触感。
    这么好的虎皮,不扒下来做个围脖还真是可惜了。
    沈柏咬牙,不敢有丝毫迟疑,打了好几个滚后停下,又爬起来往前跑。
    跑得太用力,她感觉呼吸的时候,胸腔都有点疼。
    白虎跟逗老鼠一样不停地伸爪子想拍死沈柏,沈柏的体力很快被消耗大半,一不留神摔在地上没能爬起来,白虎的爪子立刻呼来,沈柏躺在地上,本能的举剑抵挡。
    从沈七手上取回来那串佛珠和手里的剑迸射出淡金和幽蓝的亮芒,形成两道光盾将沈柏护住,白虎的爪子一时没有拍下来,沈柏却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两条胳膊被压得不住发抖。
    这样下去她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沈柏咬牙,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白虎的脖子上出现一条黑色绸带,被人拉得后仰,爪子也随之抬起来,男人嘶哑的命令传来:“动手!”
    沈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提着剑一个助力跃起,冲到白虎面前,用力挥剑。
    一剑封喉,白虎呜咽了一声。
    沈柏没有就此作罢,腰腹用力,在空中旋身,骑坐在白虎脖子上,而后双手用力,将手里的剑全部插进白虎脖子里。
    白虎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嘶吼,发足狂奔,沈柏被它从背上甩飞,本以为会摔得很惨,下一刻却被稳稳接住,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
    沈柏松了口气,唇角控制不住上扬,她就知道这人不会眼看着自己摔倒的。
    沈柏抱住黑袍男人的脖子,正想说话,耳边传来一声悲戚的哀鸣,回头,那头白虎跑出几十米后软软倒地,在它的脖颈伤口处,一道道蓝幽幽的亮光不断涌出,绝美如梦幻。
    那些亮光在上空盘旋了好一会儿,化作一道道光球来到沈柏面前,悬在空中。
    靠得近些,沈柏看见那些光球里不断闪过一些画面,有老人,有小孩儿,有樵夫有货郎,人生百态,各不相同,像是不同的人的记忆。
    沈柏被光球吸引了注意力,云裳抱着恢复原状的沈七走来。
    黑袍男子放开沈柏,云裳走过来,先确定沈柏没有受伤,然后才说:“这些是之前被白虎吞食的魂灵,现在白虎已死,这些魂灵也能得到解脱,白虎是小姐杀的,还请小姐送他们一程。”
    眼前的光球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百人,世人皆道缘君饲养兽灵要高人一等,却不知道他只是拿白虎做幌子,只怕比其他制香师犯下的罪孽还要多得多。
    想到眼前这些光球是上百条活生生的人命,沈柏就唏嘘不已,她看着云裳,轻声问:“姑姑,我要怎么做?”
    云裳说:“我需要取小姐一滴指尖血。”
    沈柏想也没想伸出手,云裳刚要取血,黑袍男子出手抓住沈柏的手腕。
    沈柏意外,问:“怎么了?”
    男子没有看沈柏,只看着云裳问:“为何要取她的血?”
    云裳平静的看着男子,说:“一切缘法皆有因果,小姐杀了白虎,救他们于水火,自然只有小姐才能消除他们的执念,了却他们的尘缘,不然他们会一直游荡徘徊,再被其他制香师捉去,永世不得解脱。”
    永世不得解脱这六个字让黑衣男子浑身一震,犹豫片刻,他还是放开沈柏。
    沈柏已经猜到他的身份,温声安慰:“放心吧,云裳姑姑是好人,她不会害我的。”
    云裳用细针扎破沈柏的指尖取了一滴血出来,那滴血悬在空中,如莹润昂贵的上乘血玉。
    血珠一出,那些光球似有所感,自发的有序排列整齐。
    云裳收了针,说:“请小姐跟我一起做。”
    云裳说完双手合十,沈柏照做,而后十指交握,指尖灵活的变换了几次动作,血珠缓缓上升,那些光球有序的靠近,簇拥着那滴血珠腾空。
    云裳开始轻轻地吟唱,她的声音极柔润,像三月春水让人的心田都浸润起来。
    沈柏认真听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首曲子的旋律有些耳熟,她惊愕的睁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黑袍男子。
    云裳唱的这首曲子,是昭陵军中的安魂曲。
    察觉到沈柏的异常,云裳停下来,问:“小姐,怎么了?”
    沈柏犹豫了一下,如实说:“我在昭陵听过这首曲子,这是昭陵军中的安魂曲。”
    云裳眼底闪过惊诧,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又恢复如常,轻声说:“小姐既然听过这首曲子,那我就不代小姐唱了,还请小姐亲自吟唱。”
    沈柏有些为难,说:“可我不知道词。”
    云裳说:“词可以不要。”
    云裳都这么说了,沈柏不好再推辞,便用口哨吹起安魂曲。
    在安魂曲的作用下,那些光球的颜色很快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终于结束,沈柏吹得腮帮子很酸,活动了下嘴巴,偏头正要说话,鼻尖突然涌入一股异香,意识陷入一片黑暗,身子倒地前,她感觉有一双手稳稳捞住了她。
    云裳看着黑袍男子,问:“你打算跟着小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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