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桥根本将这件事给忘了,跟君世轩见面?她现在的心情还顾得上这件事吗?萧瑀却还来找她?柳桥的嘴边泛起了一丝讥讽,第一次发觉萧瑀似乎并没有她所想象中紧张他的易大哥,或者是她根本不懂他们男人,不,男生之间所谓的友情?
    “这件事我想过了,既然是你的祖业,那就应该由你去跟君东家谈!”
    萧瑀面色一变,“嫂子……我知道易大哥的事情我做得不对,可是……嫂子,易大哥……”
    “不是因为这件事。”柳桥心平气和地道:“在这件事之前我已经想过了,我现在忙着美食坊的事情,此外还跟君东家合作了一个作坊,也需要我费心,酒坊的事情我实在没有精力,而且我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搀和进去也只会添麻烦,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帮助,不过我可以为你引荐。”
    “嫂子……”
    柳桥取下了身上的围裙,“我们走吧,这时候他应当在酒楼。”
    “阿桥,你还没吃午饭……”柳河忙道。
    柳桥笑道:“爹,我们是去金玉满堂,爹还担心会饿着我?”
    “那你小心点。”柳河道。
    柳桥点头,“嗯。”随后看向萧瑀,“走吧。”
    萧瑀看了看她,只好先点头。
    这一次萧瑀还是乘着马车来的,驾车的还是萧忠,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萧瑀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嫂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柳桥看向他,“阿瑀,我不想说这件事。”
    “嫂子……”
    “而且,既然你为了酒坊的事情来找我,就应该将精神放在接下来的会面上面。”柳桥继续道,“君世轩是个商场老手,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你最好让萧忠跟你一起。”
    萧瑀看了看她,“好。”
    “还有,那本札记今天回去之后我会还给你。”柳桥继续道。
    萧瑀面色又是一变,“嫂子,那本札记我说过送给你就是送给你的……”
    “既然酒坊的事情我不插手,那札记我留着也没有用。”柳桥打断了她的话,“而且你也用得着。”
    “嫂子……”萧瑀脸色有些着急,“你一定要跟我分的这么清楚吗?”
    柳桥微笑地看着他,“阿瑀,我们本来就很清楚。”
    “可是……”萧瑀握了握拳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易大哥,我,我们都是朋友,是……”话顿了下来,目光中透着一丝的了然,“还是为了易大哥的事情是不是?你恨我是不是?嫂子,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的,我也知道我不该这么瞒着你们……可是……你是我朋友,易大哥也是!他求我,我不能不替他保守秘密,我……”
    “阿瑀,你想多了。”柳桥还是微笑道,“公是公,私是私,我不会混为一谈。”
    “可是……”
    “我还是那句话,你既然为了酒坊一事而来,就专心处理这事吧。”柳桥淡淡道。
    萧瑀凝视着她,半晌之后,低声道:“嫂子……你是在怪我在这时候还惦记着这件事吗?”
    “这是你母亲的遗愿,是你外祖的家业,你自然该紧张些。”柳桥还是淡淡道。
    萧瑀低了低头,像是很无力的样子,“嫂子,我知道如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只是……”抬着头看着她,“这不仅仅是我的外祖的家业,更是我们!是我,你还有易大哥的!我知道嫂子如今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事情,好,我自己去跟君东家谈,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萧忠是父亲留给我的,他可以帮我,嫂子你安心劝易大哥就成了!”
    柳桥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头。
    两人到了金玉满堂,这时候正是客人的高峰期。
    掌柜见了柳桥到来,也当即抽身出来,“阿桥姑娘,你来了,东家刚刚还问你来着。”
    “君东家现在可有空?”柳桥淡淡笑问道。
    掌柜的点头,“有,东家刚刚用了午饭,现在正有空!”
    “那请掌柜带路,我们有事见君东家。”柳桥道。
    掌柜的看了一眼她身边的两人,多年掌柜的眼力也看出了这两人不是寻常人,虽然没有多问,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往后堂,不过心里也还是感慨了一声这世道变了,一个小姑娘竟然可以结交这么多不简单的人物!
    君世轩见了柳桥的时候,眉宇微微一蹙,便是柳桥微笑着,可是他却仍是清楚地发现她眸底的黯然,而眼底的淡淡乌青便更是明显了,“昨晚没睡好?”
    开口便是这样的一句话,熟稔的根本不像是来谈合作的。
    萧瑀眸色微微一沉。
    柳桥却没有心思去揣测这些,神色不变地引见,“君东家,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萧二少爷。”
    君世轩看向萧瑀,起身拱手:“萧二少爷。”
    萧瑀收敛思绪,换了礼,“君东家。”
    “请坐。”君世轩道,同时扫视了一下萧瑀身侧的萧忠,自然,也认得此人,不过却没有点破。
    萧瑀点头,入座。
    柳桥却仍站着,道:“君东家,人我已经帮你引见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谈吧。”
    君世轩看向她,眸子幽深,“你不留下?”
    “不了。”柳桥耸耸肩微笑,“我还没吃午饭,先得去填饱肚子。”
    君世轩皱了眉头,随即叫来了一人,“给柳姑娘安排一间包厢。”随后看向柳桥,“想吃什么跟伙计说,账算我的。”
    “那多谢君东家了。”柳桥也没说拒绝,谢过了君世轩,便看向萧瑀,“我先去了。”
    萧瑀看着她,点头:“好,嫂子你先去吃饭。”
    嫂子二字,格外的用力。
    似乎在提醒谁似的。
    柳桥心里笑了笑,转身离开。
    ……
    伙计将她引到了一个包厢内,随后,不待她开口,便一下子推荐了楼里的招牌菜,而不等她说要不要,便去张罗了。
    很快,一桌子根本便吃不完的菜送上来了。
    甚至还有酒。
    柳桥看着这一桌子的招牌菜,忽然间想起了那日在牢房中,她也是提着酒楼里面的招牌菜去看易之云,那时候,他却让她走,有多远走多远……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过了那个危机,好不容易终于扳过了他的性子,好不容易他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他,好不容易……真的好多好多好不容易……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亲手毁去?
    难道公道就这么重要?难道恨就可以吞噬一切?
    他想要公道,却也在夺走她的公道!
    易之云……
    或许你的喜欢只是喜欢而已。
    所以,才会如此的决绝,如此的不顾一切,如此的……不将我的伤心放在心里!
    “呵……”
    柳桥没有去动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是一杯又一杯地自饮自酌,一直用忙碌压抑着的悲伤涌上了心头,视线渐渐地模糊,却仍是固执地盯着桌子上的佳肴。
    上面有她很熟悉的。
    豆芽……
    松花蛋……
    腐竹……
    这些东西,见证着她的生命轨迹,见证着她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从忐忑不安到从容自信,可是这些,在这一刻,却仿佛在被渐渐摧毁。
    而下手摧毁的人,是如今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易之云,你的喜欢只是喜欢,而在我心里,你却是我在这个时空最重要的人!
    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柳桥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放纵这些情绪,更不该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酒,可是,为什么她要如此的理智?为什么她要这么的循规蹈矩?为什么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听他易之云的话不搀和酒坊的事?!该死的为什么她要这么听话?!
    他都已经可以将她丢到一边了,为什么她还要顾及他的感受,为什么就不能也将他扔到一边去?!
    是真的如此缺爱,所以舍不得?
    还是犯贱?!
    柳桥不知道萧瑀跟君世轩究竟谈的如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酒楼,如何回到家里,她只是知道头很晕……浑身发烫……
    她好像还知道自己在哭,哭的很厉害。
    也在骂易之云。
    骂他既然你要去送死,那就去死,就去死——
    明明很绝情的话,可是骂出口了,却还是觉得很难过,难过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很难受!
    “易之云,别去好不好……”
    张氏看着炕上一脸红晕,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儿,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一边忙拧热毛巾帮她扶额头,一边轻轻地安抚,“阿桥,没事的……没事的……”
    看到女儿醉醺醺地被送回来,她吓的几乎要疯了,就算那萧瑀说已经看过了大夫,说只是喝醉了,酒醒了之后就好了,她还是担心害怕。
    她才几岁,便喝醉?!
    张氏不怪女儿喝酒,只是恨不得代替她醉去,代替她难过,代替她伤心!
    “别去……”
    “不去!不去!”张氏红了眼睛,握着女儿的手安抚着,然后,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易之云,“阿云,阿桥这样了,你就说句话成吗?”
    易之云面色苍白,双唇紧抿,双手紧握,双眸深沉而痛苦,目光一直注视着柳桥,当柳桥被送回来的时候,他同样的惊恐万分,惊恐的几乎手足无措,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他一直以为她很坚强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桥不是受了委屈便十倍百倍还回去的吗?
    就算心里难过,她不是应该打他,骂他,或者不理他,将他当透明人吗?
    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醉酒?
    这是……借酒消愁吗?
    阿桥,你怎么这么傻?你该来打我,骂我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张氏恨恨地喝道。
    易之云却无法给出张氏想要听到的答案,便是他心中愧疚不已,便是他……也有些动摇……可是……放弃吗?真的要放弃吗?
    阿桥,放弃了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会成什么样子?
    放弃,真的就可以放下吗?
    不!
    阿桥,这辈子除非那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下的!
    阿桥……
    不行的!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易之云僵着身子,咬着牙收回了看着柳桥的视线,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张氏气的恨不得上前打他一顿。
    “易之云……还有其他办法的……”
    张氏听着女儿的梦呓,将女儿抱在怀中,哭了出来,她的阿桥为什么这么命苦?!
    ……
    金玉满堂
    林小燕顾不得君世轩让人来请她过来的忐忑跟紧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君东家,你说什么?!你刚刚说阿桥怎么了?”
    “她在我这里喝了一壶酒,醉了。”君世轩沉声道,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易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然借酒消愁?
    还是在他这里?
    柳桥,你这是想做什么?!
    林小燕还是无法控制住震惊,“那阿桥现在怎么了?!她才这么小,喝了这么多的酒会不会出事?还有……君东家你怎么可以让阿桥喝酒?!阿桥不能喝酒的,她很容易就醉的!”
    “我问你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君世轩沉声喝道。
    林小燕身子哆嗦了一下,面色发白。
    君世轩盯着她,“易之云,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林小燕哽了哽,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刻钟,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君世轩听了也是惊愕不已。
    林小燕低下了头,揪着衣角,“……所以阿桥很难过……不过今天我看她好想没事似的……我以为她已经想到办法劝易大哥了,可是没想到……”抬起了头,“君东家,你告诉我阿桥喝了这么多的酒有没有事?我求你告诉我!”
    君世轩看着她,“她没事,只是喝醉了,醉过了之后就没事了!”
    林小燕提着的心安全落地了,“这就好……这就好……”
    “易之云为何要去从军?!”君世轩继续问道。
    林小燕一愣,“这……这我也不知道……阿桥没跟我说……”
    “你就不会问?!”君世轩喝道。
    林小燕顿时红了眼睛,“我……我想问……可是我看得出来……阿桥不想说……”
    君世轩面色愠怒。
    “君东家……”林小燕低下了头,攥着衣角,“我知道你关心阿桥……可是……阿桥不想说的,我不会问的!”
    “是不是因为府试落榜一事?”君世轩讥诮道,“因为他不过府试,所以弃文从武去了?”
    林小燕抬头看着他,“我……我不知道……”
    君世轩盯着她半晌,已经不再试图从她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可以走了。”
    林小燕原本便湿润的眼眶随即凝聚成了水珠,“好……君东家……那我先走了……”转身,落荒而逃,忍着泪水逃出了金玉满堂,逃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在背对着那些往来的人,无声地哭了。
    原来阿桥说的没错,她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他不会喜欢她,永远都不会!
    因为她不是阿桥!
    当脑袋浮现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奔涌而出的泪水倏然止住了,林小燕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这般想?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她不是阿桥,君东家就不会喜欢她?
    阿桥……
    君东家……
    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林小燕用力地摇着头,“我怎么可以这么想!怎么可以——”她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不能这么想,不可以这么想的!林小燕你不可以这么想!”
    回去!现在马上回去!阿桥不在了,她就要帮她照看铺子,她不能让她失望,更不能让她在难过的时候还让她担心铺子的事情!
    林小燕当即回了铺子,可是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心慌,所以并未先掩盖哭过的痕迹,所以,不管是林贵还是柳河都看出了她哭过。
    林贵担心她还不是出事,而柳河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出事。
    林小燕知道瞒不住的,便将事情说了,“……阿河叔你不用担心,君……君东家说了……阿桥没事的,她只是醉了,睡一觉就会好的,萧二少爷已经送她回去了……”
    柳河如何能不担心?低着头想了想,“小燕啊,我得去看看,铺子……”
    “阿河叔你放心,铺子有我跟爹在!”林小燕认真道,“我们会替阿桥看好铺子的!”
    “对。阿河兄弟。”林贵也道,“你快去看看吧,驾我的车去!”
    柳河没有拒绝,早上送他来的车在送完了东西放下他之后就回柳家村去了,要到傍晚才来接他,赶车自然比走着去要快,至于之前他不去林家村的顾忌,如今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阿桥醉酒?
    她才几岁?
    如果不是心里真的很难过的话,怎么会喝那般多的酒?!
    他一定要去看看!
    柳河忙出了铺子,随后便驾起了林贵停靠在铺子门口一旁的驴车,往林家村去了。
    ……
    张氏被萧瑀叫出去的时候还满脸的不满和愤怒,可是这些在见到了站在院子门口处的那个人的时候顿时凝结住了,将原本便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扭曲的有些狰狞。
    是他!
    是他!
    张氏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竟然是他!
    她以为他们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可是……现在他来了……就站在她的面前……他老了……比那天他离开家里的时候老了很多很多……
    可是,才几年……
    这些年,他一定过的很苦吧?
    阿桥的爹……
    这个称呼在脑海中浮现。
    随之,心惊胆颤,遍体生寒……
    不!
    不!
    她不能再这样叫他了!
    她没有资格了!
    而这一刻,柳河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过脸色却平静了许多,毕竟他是有了心里准备才来的,而见到张氏之后,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同样是,她老了,这么多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其实柳河恨张氏吗?
    恨过的。
    尤其是在听到她丢下女儿改嫁,还卖了家里的田地走的时候,他恨她的!
    在他恢复记忆,在那段艰难的回家之路,家里的妻子跟女儿就是他的灯塔,一直等待着他回去,也一直支撑着他走过那一次又一次的艰难!
    终于,他回到了家了。
    可是这个家却早早就没了!
    妻子妻子没了。
    女儿女儿也没了!
    他恨张氏的!
    可是……
    想到了当年的那件事,他又恨不下去……她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抛弃阿桥,或许就是因为她们不是……即使她不知道,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改不了的,就算她不知道,可最后做出的决定还是表明了她心底的感觉。
    她不要阿桥!
    所以,他不恨了!
    就当他欠了她的!
    再后来……
    她出事了,差一点没命,便是怨,也没了。
    因为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自己!如果他不去走那次的货,如果他留在家里陪着她们母女,那他的家还在,她不用受这么多的苦,而阿桥也不会被卖,不会来到易家,现在更不会……
    “我来看阿桥的。”
    柳河收起了思绪,轻轻道。
    张氏却仍是僵着。
    萧瑀面色有些尴尬,“张姨……”
    张氏却猛然转身,往厨房跑去,背影颤抖。
    柳河低下了头,他知道张氏为何要这样,就算如今已经陌路,可是毕竟是当了几年的夫妻的,可是……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事情,“萧二少爷,阿桥在哪里?”
    “我领您去。”萧瑀道。
    柳河跟着他去见了柳桥,这时候柳桥已经安稳了下来,正呼呼大睡,“真的没事?”
    “没事。”萧瑀回道,“我送嫂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她只是醉了,睡一觉就会好的。”
    柳河松了口气,随后又面色一沉,“阿桥好好的怎么会醉酒?”
    “是这样的……”萧瑀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嘴边也泛着苦笑,“……当我跟君东家谈完了之后就去找嫂子,可是没想到嫂子饭菜没吃……多少,就是喝光了酒……醉倒了……”
    “金玉满堂的人怎么能够给阿桥酒喝?!”柳河怒道。
    萧瑀苦笑,“可能是伙计想要讨好我们,所以才忘了嫂子的年纪不宜喝酒。”
    “易之云呢?!”柳河再次怒喝,一定是这小子不听阿桥的劝,阿桥才会这样伤心的!一定是!“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从军?他傻了吗?!”
    萧瑀忙拦着,“阿河叔,易大哥也是有苦衷的,他……”
    “岳父。”萧瑀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了易之云的声音,而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气的解酒药。
    柳河一见了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这臭小子,我说过如果你……”
    “岳父。”易之云却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大夫开的解酒药好了,你让我先喂了阿桥喝,再说其他的事情好吗?”
    柳河面色铁青。
    “阿河叔。”萧瑀也劝道:“本来易大哥昨天就被云姨打的内伤的,他应该在屋里休息的,可是却执意要去给嫂子煎解酒药,你就先让他喂了嫂子吧。”
    柳河目光剐了一圈易之云,起身让开了位置。
    易之云面上一喜,端着解酒药上前,坐在了炕边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喂了柳桥喝,而且还边很细心地擦干她嘴边溢出来的药汁。
    一碗药,喂了小半个时辰。
    喂完了药之后,易之云将碗搁在了一旁,然后抬头看向萧瑀,“阿瑀,你先出去。”
    “易大哥……”
    “出去吧。”易之云道,“岳父不会对我怎样的。”
    柳河对这话嗤之以鼻。
    萧瑀看向柳河,“阿河叔,易大哥他是有苦衷的,你先好好听听他解释,就算看在嫂子的份上。”
    柳河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如果不是因为阿桥,刚刚我见了他就动手了!”
    “阿河叔,易大哥已经受了内伤了!”萧瑀惊呼道。
    “阿瑀,你出去吧。”易之云加重了语气。
    萧瑀看了看他,只好叹气道:“好,我这就出去,你们好好谈谈。”
    就在萧瑀走出去关上了门的时候,柳河便当即上前,一把揪着易之云的衣领,将他从炕上提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从军?!阿桥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这个家哪里过的不好了?!你从什么军?!”
    “岳父……”
    “你对我保证过一定会照顾阿桥,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柳河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你就是这样对她好,就是这样!?”虽然为了不吵着柳桥压低了声音,可是还是清楚地表现出了他的愤怒。
    易之云看着他,“岳父,我知道是我对不住阿桥……”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柳河要听的不是这些话,他不想听他说好听的话,“你是想甩了我闺女所以才去从军?”
    这个原因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可是……
    “你要是真的这样想,那我带阿桥走就是了!我们柳家没有你们易家有钱,但是养活阿桥没有问题!”说着,便松开了他,然后便要动手带女儿走。
    “岳父!”易之云当即阻止,挡在了柳桥前面,“你不能带她走!”
    “让开!”柳河怒道。
    易之云咬着牙,“阿桥是我的媳妇!”
    “你都要去送死了,还要媳妇做什么?”柳河怒道,“你想要我女儿给你守寡吗?!”
    易之云僵着脸,“我不会死!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柳河好笑了,“活着回来?就凭你?!那么多人有去无回,你凭什么说你可以活着回来?你有什么本事活着回来!?”
    战乱的时候朝廷强制征兵没有办法不得不去,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强制,他跑去从军做什么?不对,就算是战乱的时候,朝廷也不征独子入伍的,更别说是寡母养大的独子,而且,他还是考过了县试的,是个文人!
    他到底疯了那条筋去从军!
    “你不想我带阿桥走是吗?”柳河咬着牙道,“那好,你现在马上去消了自己的名字!马上去!”
    易之云看着他,“岳父……我不能答应你……”
    “你——”柳河气疯了,“那你滚开!”
    “岳父……”易之云咬了咬牙,“阿桥现在还没醒……你就算带她走,也该等她醒了之后再……”他无法在强硬地说不许任何人带柳桥走。
    柳河气的面色发青,“你就这么肯定阿桥不会跟我回家对不对?你就吃定了阿桥不会离开你易家?!好!我就等阿桥醒了之后才来带她回去!我就不信你这样对她,她还会留在这里让你随便欺负!”
    易之云无言以对。
    柳河浑身发颤,“易之云,我果然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担当,一个可以让阿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还庆幸阿桥运气好被卖也能卖到你们这样的人家,给人当童养媳还能得到这么好的夫婿!臭小子,我看错你了!”
    “岳父……”
    “不要再叫我岳父!”柳桥断然打断了他的话,“等阿桥醒了,我马上来带她走!从今往后,她跟你,跟你们易家再也没有关系!”
    从今往后,她跟你,跟你们易家再也没有关系!
    不!
    “不!她是我的媳妇!一辈子都是!”易之云惊慌道。
    柳河被气笑了,“你想我女儿当寡妇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岳父……”
    “我告诉你,我柳河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儿也毁了!”柳河一字一字地警告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去从军,也管不着,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你毁了阿桥!想要阿桥给你守一辈子?你做梦去吧!”
    骂完,看向昏睡的天昏地暗的柳桥,眼底的愤怒转为了心疼跟慈爱,半晌,转向易之云,“我一定会带阿桥走!”随后,转身离开。
    易之云双手紧紧地扣着炕沿,却始终无法阻止身体的颤抖。
    他错了吗?
    错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痛苦?
    错了吗?
    ……
    柳河走出了屋子,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在这里等的,可是不成,他关心柳桥,但是没忘了张氏,刚刚张氏的反应,如果他在这里等,恐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一定不会让阿桥继续在呆在易家了……
    可是如果他带走了阿桥,她娘怎么办?
    怎么办?
    柳河没有动摇心里的决定,可是也无法找到一个好办法安置张氏。
    至少在离开易家的时候没有找到。
    ……
    张氏一直躲在厨房的灶前,蹲着,身子仍是轻轻地颤抖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而便是已经过了许久,她的脑海还是混乱一片。
    便是萧瑀过来告诉她柳河已经走了,她还是无法立即恢复过来。
    萧瑀刚刚一直呆在了门外,所以柳河的话他也是听的清清楚楚,如今见了张氏的反应,也是松了口气,张氏无法面对柳河,所以就算柳河想要接嫂子回去,嫂子为了她娘也会犹豫!而张氏,便是为了有片瓦遮头也是会阻止的!所以,他将柳河的打算告诉了张氏。
    如他所料,张氏原本就难看的脸顿时便的更加的难看。
    萧瑀也没有明说,只是暗示了几句,也没等张氏的回应,便离开了,因为他相信张氏一定会阻止的!因为她就只有嫂子,没了嫂子,她连活下去也做不到!
    张氏便这般脸色难看至极地呆怔了许久,最后,低声呢喃出了一句话,“很好……这样很好……”阿桥回家,就不会被易家的人欺负了!
    这样就算他们阻止不了易之云去从军,阿桥也可以有新的生活!
    回柳家很好!
    萧瑀之所以算错,那是因为算错了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维护,或许不是算错,而是忘了,忘了曾经他的母亲也是如此待他!
    张氏缓过来了,虽然将来可能流离失所的恐惧笼罩着心头,但是只要女儿好就成!而就算是流落街头,那也是她的报应!
    报应终于要来了!
    想到这,心里的恐惧反而少了。
    张氏想过跟柳桥一同跟柳河回去吗?
    不!
    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更从来也不信柳河不恨她给他戴了绿帽子!
    就算没有人说闲话,柳河也不会再要已经跟过了其他男人的她!
    所以,如今她要做的是,等待报应的降临!
    ……
    傍晚,美食坊打烊。
    林小燕发好了明日要用的面团之后,便跟昨天一样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因为柳桥说过做吃进肚子里面的东西,干净最重要!
    清理干净之后,林贵便说回家去了。
    林小燕却摇头,“爹,我们今晚上住这里吧。”
    “啊?”林贵意外,“你不是担心阿桥吗?不回去看她?”
    林小燕摇头,“阿桥只是喝醉,现在也有人照顾她,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事情,还不如呆在铺子里面好好准备明天的糕点……明天阿桥估计可能来不了了,如果我们明天早上再来一定做不来的,爹,我们就在这里住吧!家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贵见女儿这般说了,也不再反对,“好。”
    “爹……”林小燕继续道,“美食坊对阿桥来说很重要的!她对我们这么好,现在她出事了,我们一定要帮她!爹,美食坊不能关门,所以地里的活……”
    “没事没事……”林贵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爹自己可以做好的!以前也是爹一个人做的,现在也成!你不用帮忙。”
    “爹……”林小燕笑了,“那我们一起帮阿桥度过这个难关好不好?”
    “好!”
    林小燕安心了,先前因为那个念头而生出的罪恶感,这一刻也得到了救赎,她一定会好好帮阿桥的!一定不会再去想那些可怕的念头的!
    然而,她的安心没有维持多久。
    次日天没亮她醒来干活的时候想起了柳河走之时的愤怒,阿桥跟她说过铺子的事情阿河叔认为是易家的,现在阿桥这样……阿河叔一定很生气,生易大哥可能还有易家婶子的气,要是他气起来不给铺子做奶油,那最赚钱的蛋糕该怎么做?!
    不过好在,她的这个担忧没有成真。
    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昨天送柳河来的那个后生将她所需要的东西运来了,不过柳河没来。
    林小燕大大松了口气,随后又打听了一番柳河的情况,那后生气不知道太多,只是说柳河还有事情做就不来了。
    林小燕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柳桥醉醒了跟柳河说通了,没事了。
    所以,美食坊开业第三天,还是可以如期开门营业。
    而就在美食坊第三日开门营业之际,昏睡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柳桥醒了,在易之云的怀中醒来。
    这是原本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
    可是却发生了!
    昨日柳河走了之后,易之云不知是害怕柳河会折返回来不顾柳桥昏睡直接带她走似的,还是担心柳桥会出事,或者两者都有,他便一直守在柳桥身边,便是晚饭跟喝药,也始终没有离开。
    张氏自然是不允许他这样,可是赶,赶不走,骂,骂不走,他就像是吃准了她们母女似的,硬是赖着不走。
    张氏恼恨不已,可是也无可奈何,再加之萧瑀说易之云内伤还没有好,张氏更不敢用什么强硬手段了,她是恼恨易之云,可也不能害死他,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女儿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没良心的易之云的!
    自然,她让易之云留下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又岂会让他抱着女儿沾女儿的便宜,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后半夜,张氏也撑不住打了一个墩儿,想来之后便见到原本坐在炕边的易之云竟然躺下了,还抱着她的女儿!
    当时张氏气极了,恨不得上前将他拖下炕,可是……正当她要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女儿在他的怀里睡的很安稳。
    就像是小时候她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一般。
    所以,她放弃了,没有阻止。
    她只想要女儿好,只希望她好而已。
    ……
    柳桥醒来,先是头一阵疼痛,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很快,便记了起来了,她是喝醉了吧?是萧瑀送她回来吧?
    喝醉……
    真没想到她上辈子一向鄙视的借酒消愁,如今竟然做了,还是为了一个臭小子……一个紧紧只是喜欢她的臭小子!
    自嘲过后,便发现了不对劲。
    她在易之云的怀中。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眼前的脸却是真的!而这张沉睡的脸……
    柳桥怔住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睡容,却是第一次看的如此的心酸。
    而易之云也因为她醒来时身子的挪动而惊醒,可是,却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不想面对她的谴责跟失望,然而,该要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过了不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当他看见了她眼底的痛楚的时候,心,一阵钝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跟易晟其实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