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改嫁!
    我一定会再给她找一个好夫君,比你要好上许多的夫君,你就等着瞧吧!
    改嫁?!
    让阿桥改嫁?!
    不!
    不可以!
    不可以!
    可是……
    是他自己说的!是他自己说阿桥可以改嫁的,他有什么资格说不!
    不!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回来,阿桥你不需要改嫁!
    她还是他的!
    对!
    他会活着回来!一定会活着回来!
    不仅要活着回来,更要成功!他没有骗她,他说过会给她挣一个一品诰命夫人回来的!
    “阿桥,我不会骗你的!”
    ……
    美食坊一直忙碌到了酉时,这才停下来,也不是没有客人了,只是林小燕实在忙不过来了,只好在卖完最后一趟点心之后,趁着夜色将近结束营业了。
    林小燕是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扬子县也有这么多有钱人,而且还肯花钱的。
    铺子关门之后,林小燕三人又里里外外地将铺子收拾干净,林小燕又查看了一遍发着的面团这才喘口气,至于银子,则一股脑装进了一个盒子里,等着柳桥来点算。
    清理干净之后,林小燕便着急着想要回村子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阿河叔,我们回去看看吧!”
    柳河犹豫了半晌,“铺子不用留人守夜?”
    林小燕一愣。
    “你们回去,我留在这里守夜。”柳河道。
    林小燕摇头,“阿河叔,不成的,你要得回去尊卑明日用的奶油……铺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面粉鸡蛋什么的不会有人偷的,而且,这里是县城,偷东西衙门不会绕过的!”
    柳河想了想,“嗯,我跟你们去看看。”
    “好!”三人当即锁好了门,往林家村而去,当然,装钱的盒子也一并带着回来。
    只是柳河却没有进村子,而是在村口等着,摆脱林小燕问清楚情况之后来跟他说一声,林小燕自然也知道他的顾虑,便答应了。
    进了村子直奔易家。
    张氏正忙着准备晚饭,便是心里怨上了这对易家母子,可也做不到甩手不管,听了开门声,当即去开门,见了林小燕之后,才猛然想起今天铺子开张的事情。
    “小燕啊……铺子今天咋样了?有没有出事?!”
    林小燕摇头,“张婶子,铺子开张很顺利,没有出事。”她没打算将上去闹事的事情跟张氏说,免得吓坏了她,“张婶子,阿桥呢?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张氏听铺子一切顺利,长长舒了口气,又听林小燕问起柳桥,当即苦笑,“阿桥在房里休息。”
    “婶子,出啥事了?”林小燕继续问道,“易家婶子为何要打死易家大哥?现在易家大哥咋样了?”
    张氏咬了咬牙,“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于是便将事情给说了,“小燕,阿桥现在很难过,我劝过了,可是劝不了,你帮我劝劝她……”
    林小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事情,易家大哥去从军?他不要命了吗?“好!婶子你放心,我这就去看看阿桥!”说着,便抬脚往柳桥所在的屋子去,敲了门,随即便推门进去。
    柳桥这时候也已经坐起来了。
    “阿桥……”林小燕跑了过去,“阿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看大夫?”
    “我没事。”柳桥摇头,“今天铺子的事情怎样了?有没有出意外?”
    林小燕自然不能将意外瞒着柳桥,直接说了,“不过你别担心,君东家说了你是他的朋友,那周记点心铺子应该不敢再来找麻烦的!”
    “周记点心铺子?”柳桥皱了皱眉,她知道美食坊开业一定会对扬子县的点心业造成一些冲击,但是没想到有人这般容不下,“这件事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处理的。”
    “嗯。”林小燕点头,“除了这件事,一切都很好,还有……阿桥,这就是今天赚的银子!”说着,便将怀里的盒子给柳桥。
    柳桥接了过来,打开移开,里面银子铜板装了一大盒子,虽然没有具体去点算,但是也看得出来今天的生意不错,“辛苦你了小燕。”
    “你是给我出了工钱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林小燕道,“只是阿桥……易家大哥怎么突然间要去从军?”
    柳桥苦笑一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林小燕看了看她,也不再问下去,“那阿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柳桥回道。
    林小燕诧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阿桥这个样子,就算是当日易家大哥被诬陷抓进了牢中,阿桥也不曾这样,“阿桥……你再好好劝劝他,易家大哥一向对你很好的,他会听你的!”
    “嗯。”柳桥微笑应道。
    林小燕看了看她,还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了阿桥!你爹也来了,不过他没有进村子,在村子外面等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
    “我爹也来了?”柳桥问道。
    林小燕点头:“我原本打算让阿河叔下午就回去的,可是他见你没来,上午又有人闹事,他就一直在铺子,原本还想要守在铺子过夜的,可明日的蛋糕还需要他的奶油,我就让他回来了,不过……明天的需要的奶油,不知道阿河叔能不能赶的急……”
    “我去看看。”柳桥从盒子里抓了一把碎银子收入怀中,然后将盒子合起搁在了一旁,“小燕,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嗯。”林小燕点头,“明天需要的面粉我已经发好了,明天早上我早点让爹送我去,你放心,铺子一定可以准时开门的!”
    “嗯。”柳桥点头,“明天来叫一叫我。”
    “阿桥,你不如……”
    “今天走开是没有办法,可是我不能真的丢下铺子。”柳桥道,“而且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放心,我没事的。”
    林小燕看了看她,“好吧。”
    两人出了门,柳桥自然没告诉张氏柳河在村口,只是说去林小燕家里一趟,林小燕自然也帮着掩饰,而张氏也并未怀疑,说让她们好好说话,晚饭煎药什么的她会做的。
    柳桥点头,便与林小燕离开了易家。
    林小燕回家,而柳桥则去见柳河。
    村子口,柳河正等着焦急,见到了女儿的身影,当即走了过去,“阿桥,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柳桥看了看他,心中的难受又涌上心头,“爹。”
    柳河一见女儿的样子,当即沉了脸,“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了?!”
    “他要去从军。”柳桥嗤嗤笑道。
    柳河听了当即震惊问道:“你说什么?!”
    “易之云,他说他已经报名从军了。”柳桥道。
    柳河不敢置信,震惊的连呼吸都几乎忘了,沉默半晌,随后,勃然大怒,“他疯了?!我去找他!”从军?竟然去从军?这混账小子疯了不成?!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他从什么军?!他去从军了,不就是害了阿桥一辈子吗?!
    “爹。”柳桥拉住了他,“别去!”
    “阿桥你别怕!”柳河沉着脸道,“有爹在,爹不会让他胡来的!”
    “连他自己的娘都阻止不了,爹能做什么?”柳桥道。
    柳河一僵,“他要是不听我就把他打得半死,看他还……”
    “他娘已经打了。”柳桥打断了柳河的话,“一点效果也没有!”
    柳河哽住了。
    “爹。”柳桥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这件事你别管。”
    “阿桥……”
    “爹,别管好吗?”柳桥请求道,“你就算去打他骂他也无济于事的,爹,让我来处理好吗?”
    柳河心疼不已,“这小子发什么疯?从军?他不知道从军十有*都回不来的吗?!现在家里不好吗?你对他不好吗?还有他娘,他可是易家唯一的男丁,便是战乱时期朝廷也不能征召独子从军的!他这是要做什么?!铺子也开了,将来的生活只会越过越好,他疯了吗?!”
    柳桥无法解释,易晟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整了整神色,一字一字地道:“爹,我不会让他去的!”
    柳河点头,“没错,不能让他去,绝对不能!”
    “爹。”柳桥随即岔开了话题,“铺子今日才开张,明日绝对不能关门,所以奶油的事情劳烦爹辛苦一下,爹,明日,辰时之前可以做好吗?”
    “你放心,爹就算不睡也给你做好!”柳河道。
    柳桥压下了心里的愧色,“嗯,辰时前一刻送到铺子就可以了,不过爹,你不要自己送,请村里的年轻送,否则我不放心。”
    “好。”柳河如何不知道女儿的担忧,“你放心,辰时之前爹一定让人给你送到!”
    “爹,以后都让人送到铺子吧,这样你也不需要这么累。”柳桥继续道。
    柳河没立刻应下来,“你放心,爹有分寸的,爹说过还要看着阿桥长大,看着阿桥给爹生外孙。”话一说完,便又想起了易之云的破事,“阿桥,你好好劝劝他,千万不能让他去!”
    “嗯。”柳桥点头,随后从怀中取出方才拿的碎银子,“爹,这些银子你收好。”
    “不成……”
    “爹。”柳桥阻止了他的拒绝,“请人将送东西也要花银子的,你拿着!”
    “阿桥,爹这里有!”
    “那是爹的!”柳桥直接将银子塞到了他的手中,“铺子的事情就该花铺子的钱!时候不早了,爹快回去吧!”
    柳河看着女儿这般,也只好收下,“好,爹这就回去弄奶油。”说着,上了驴车,“阿桥啊,别怕,又爹在,如果那小子不听劝的话,爹就动手打断了他的腿,看他还去从什么军!”
    “嗯。”柳桥抿唇应道,眼眶湿润了起来。
    柳河叹了口气,转身驾车离开。
    柳桥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渐渐被黑暗笼罩的天际,转身,返回了,回到家中,便直接去了厨房,张氏正在准备晚饭,而药,也都煎着。
    “阿桥,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氏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柳桥上前帮忙,“就说了铺子的事情,娘,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
    “娘,我想找些事情做做。”柳桥道,“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呆着发疯。”
    张氏被发疯两个字弄的心惊胆跳的,当即便不敢阻拦女儿,但是却不肯让她碰刀具,不知道是怕她做傻事还是怕她拿到去砍易之云。
    半个时辰之后,晚饭准备好了,药则还在继续煎着。
    柳桥将晚饭分出了两份,“娘,你给易之云送去,另外一份我送。”
    “阿桥,娘来就行了!”张氏可还没忘记早上的那一幕,要是云氏再发疯怎么办?
    柳桥摇头,“娘,我总不能一直避开我婆婆的,我有没做什么对不起他们易家的事情,躲什么躲?”
    “阿桥……”
    “没事的。”柳桥打断了她的话,端起了托盘便离开。
    张氏赶紧端着易之云的那份出来跟上,最后还越过了她,打算快些把饭菜送去了,然后就去云氏屋子保护女儿。
    柳桥见了嘴边泛起了淡淡的笑容,或许她的父母不出色,但是却是最好的父母,到了云氏屋子的门口,柳桥敛去了嘴边的笑容。
    门没有锁。
    因为萧瑀在里面。
    自从易之云说要静静之后,他便来云氏这里,除了帮易之云照顾云氏之外,还有便是如同对柳桥一般,将易之云的心理告知了云氏。
    然而在云氏这边他遭到的抵制更加严重,柳桥尚且还能回几句话,可云氏就像是被根本没听见一般,直到萧瑀说的口干舌燥了,她才有了回应,却是冷冷的一瞥。
    萧瑀顿时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在刺激云氏会出事。
    “嫂子。”萧瑀见了柳桥,“你来给云姨送晚饭吗?”
    “嗯。”柳桥点头,“你的那一份在厨房,自己去吃吧。”
    “嫂子……”萧瑀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桥越过了他,走进了屋里。
    萧瑀看了看她,低头神色黯然,“那嫂子,你陪云姨,我先去了。”
    柳桥没跟他回应。
    萧瑀也没奢望她会回应自己,转身离开。
    柳桥将托盘放在了炕边的一张矮凳上面,然后站在炕边看着面色仍是极为差的云氏,“晚饭我搁在这里,娘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云氏抬头扫向她,目光锋利如刀子。
    “娘。”柳桥笑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是我怂恿易之云去从军的?你是觉得我傻了还是疯了?或者还是怀疑我是易晟派来毁了你们母子的?”
    云氏没有回答,肩膀却轻轻颤抖。
    “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柳桥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去的,就算你让他去,我也不会!他是我的夫君,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功名利禄,想要报复讨回公道,我不会反对,可是,我不会让他明明知道是一条死路却还是要往前走!不管你信不信,在我的心里,他不必在你心里轻!”
    云氏仍是没有说话,可是眼眸却泛起了泪光。
    “你如果也不想让他去送死的话,就保重自己!”柳桥继续道,“药煎好了之后我再送来。”说完,转身离开。
    可才走了一步,手便被人抓住了。
    “阿桥!”云氏猛然将身子伸前,攥住了柳桥的手臂。
    柳桥转身,却见云氏依然泪流满面。
    “阿桥……不能让……”
    “娘。”柳桥打断了她的话,“我的肩膀还疼着,上午你打的那一棍,现在还疼着。”
    云氏面色一僵,攥住她手臂的手,倏然松开,“你恨我……恨我……所以不肯帮我……”
    “娘。”柳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这些日子以来,她自认为对她已经很孝顺很孝顺了,便是有了张氏这个亲娘,也未曾对她疏忽过,“娘,是你不信我,不是我恨你!”
    “阿桥……”云氏泪落的更慌,“娘知道你不会怂恿云儿……娘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阿桥,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我求求你,劝劝云儿,不能让他去!他这是要去送死啊!”
    柳桥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的难受,“我说过,我不会让他去送死的,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阻止!”
    云氏看了看她,泣不成声,“他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什么从军建功立业?什么只要他有了战功,皇帝就会愿意为他讨回公道……他傻了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从小让他记住这份恨,让他始终记着要要回这份公道!都是我的错!”
    柳桥看着眼前伤心自责到了极致的母亲,心,也仿佛坠了沉甸甸的东西,合了合眼,道:“娘,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想让他去送死的话,最好保重自己,说句不吉利的话,听说将士是可以不用守丧的,就算娘现在死了,也阻止不了他去从军,相反,如果你没了,他只会更加的没有顾忌,娘,你跟我谁之于他更加重要,这不用我来说吧。”
    云氏怔住了。
    “晚饭要凉了,娘还是快些吃了吧。”柳桥继续道,然后,转身离开,她来,不是为了让云氏相信她没有怂恿易之云,更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出了屋子,便见张氏已经站在门外了,脸上有着愤怒还有惊诧。
    “娘,我们去用晚饭吧。”柳桥道。
    张氏愣了愣,“好!我们去吃晚饭!”虽然女儿的这些话有点难听,可是比起他们母子做的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两人到了厨房,并没有见萧瑀。
    “刚刚那萧二少爷端着晚饭去了阿云屋子了。”张氏解释道。
    柳桥嗯了一声便没有再问。
    张氏连忙张罗,“来,什么都不要想,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好。”柳桥笑道。
    张氏吃的很快,完了之后便主动说去云氏和易之云哪里收拾,柳桥没反对,当张氏将东西收拾回来,“阿桥,你婆婆还是没吃。”
    柳桥苦笑一声:“先放在那里吧,等她想吃的时候再吃。”
    “嗯。”张氏点头,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柳桥淡淡苦笑,有时候也无法跟上云氏的思路,“娘,药快煎好了,你先给我婆婆送去吧。”
    张氏点头,随即动手倒药汁,“若是她也不肯喝……”
    “她会喝的!”柳桥道。
    张氏有些不信,不过也不反女儿的话,端了药便去送了。
    柳桥娶了另一只碗将易之云的那份倒了出来,家里一开始只有一只煎药的药壶,另一只是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在州府落水出事,回到了县城,易之云坚持给她抓补身子的药,而她不愿意自己一个吃着,也给云氏抓了,这才多买了一个药壶。
    一晃,便一年了。
    而她来到这个时空,也将近两年了。
    易之云,我怎么能够看着你去送死?
    ……
    “易大哥……”萧瑀实在是担心,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易大哥坚持去的话,后果恐怕难以收拾,“不如就缓缓吧,我这就回去让人消了你的名字。”
    “不。”易之云摇头。
    萧瑀看着他:“易大哥,算起来也你才十五,朝廷规定,男子十六才能从军的,虽说可以往上虚一岁,可你的确还不够十六,这便可以消了易大哥的名字的,如果易大哥真的想去的话,明年也可以!”
    易之云还是摇头,“迟一年,我的胜算就少一分。”
    “可是如今嫂子跟云姨都这样……你怎么走?”萧瑀有些急了,“就算你不管嫂子,那云姨呢?她就你一个儿子!”
    易之云垂眸沉默。
    “易大哥,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萧瑀想了想,正要将心里的那个计策说出之时,门被敲响了。
    易之云还是第一时间抬头看去,便是知道柳桥不会来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
    萧瑀见了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将门打开了之后,见到了竟然是柳桥,顿时大喜,“嫂子,你来了!”
    柳桥看了他一眼,“我来送药。”
    萧瑀见她脸色虽然淡淡,但是至少没有怒意,忙让开了道,“易大哥,嫂子来给你送药了!”
    易之云几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
    他以为她不会再理他了!
    阿桥……
    他张了嘴,想要叫她的名字,可是声音却哽在了喉咙中,发布出来。
    柳桥仿佛没看见他的震惊一般,端着药走了过去。
    萧瑀看了两人一眼,“易大哥,嫂子,我先出去。”随即,便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的烛火静静燃烧着,照的一室明亮。
    柳桥走到了炕边,将托盘端到了易之云的面前,“喝药。”
    易之云看着她,喉结滚了滚,抬手,端起了已经温了的药碗,又看了看她,然后,一口喝了下去。
    柳桥一直站着看着,待他喝完了之后,便将托盘伸向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碗,然后转身走到了屋里的四方桌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易之云盯着她的背影,“阿……阿桥……”
    这时候他摸不准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他的心更加的不安。
    柳桥低着头静站了会儿,然后抬起,转身,看着他,一路走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炕沿上,目光仍是紧缩着他的脸。
    “阿桥……”易之云更是不安。
    柳桥却笑了,“易之云,你现在特恨我吧?”
    易之云一怔,“阿桥,我怎么会……”
    “我让你跪我。”柳桥继续道,“不恨我?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吗?你跪你娘天经地义,跪我,算什么?算我在羞辱你。”
    “阿桥……”易之云看着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你没有羞辱我,你让我跪下,只是为了更加方便打我。”
    柳桥笑了出声,看着他仍是脸,“疼不疼?很疼吧?现在还肿着,可是易之云,我的手更疼!心也疼!”
    “阿桥……”
    “易之云,我知道你为什么非得要去,可是我们不是只有这个办法的。”柳桥继续道,笑容已经敛去,剩下的只是苦涩,还有眼眶内的湿润,“我们一起再想其他办法好不好?还有其他办法的!”
    “没有其他办法。”易之云却摇头,“阿桥,这是唯一的办法?”
    “怎么会?”柳桥继续温声道:“易之云,还有的,还有的!”
    “还有什么?”易之云苦笑,“科举吗?阿桥,你觉得我走科举之路,真的能走下去吗?”
    柳桥一怔。
    “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是……”易之云自嘲道,“我知道我没有念书的天分,前几年,我屡考屡败,你说是因为我压力太大了,或许也有吧,可更多的还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勤能补拙!”
    “是,勤能补拙。”易之云继续自嘲笑道,“可是阿桥,能够补多少?让我过了府试?过了乡试?阿桥,安夫子是何等聪慧之人,可是他一辈子都只能停步在举人上,我能超越他吗?阿桥,我没有骗你,虽然我去府城并不是一心想要跟进士夫子念书,可是我也还是试过,不管是萧大人还是夫子,我都试过,而他们给的凭借都是天分欠缺,阿桥,勤能补拙,但是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易之云,你是在妄自菲薄!”柳桥反驳道,“不就是考试吗?我们能过一次,自然也能过第二次,为何不能一直过下去?!”
    “县试,如果没有你,我也一样考不过去。”易之云道。
    柳桥一窒。
    “阿桥,别说易晟还有荆家不会让我顺利通过,便是他们不插手,我也考不过举人。”易之云继续道。
    柳桥深吸了一口气,“好,不考科举,可还有其他办法,你就算是假装跟易晟回去认祖归宗,然后伺机……”
    “我的确这么想过。”易之云笑道,却是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柳桥见了他的笑容,莫名的心疼。
    “我真的有这么想过。”易之云继续道,“他不是想要让我认祖归宗,想要补偿,想要表现他的父亲慈爱吗?好,我就成全他,我跟他回去认祖归宗,即便是一个卑贱的庶子,我还是当!到时候我进了他的家门,还愁找不到机会报复?阿桥,我真的这样想过的。”
    “那为何……”
    “可是后来……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易之云继续道,“阿桥,如果我这样做了,跟他易晟有什么区别?”
    柳桥眼眸一睁。
    “阿桥,我不想用阴谋诡计来报复,来讨回公道,这样的公道也是一样的肮脏污秽,阿桥,我不想变的像他一样,我不想被人骂有其父必有其子!”易之云一字一字地道。
    “那你就忍心让我们为你担惊受怕?甚至……”柳桥眼眶中的泪水涌了出来,“甚至可能连为你收尸都做不到?”
    “阿桥,不会的。”易之云握住了她的手,“阿桥,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我活着回来的!阿桥,我打听过了,像我这样初入伍的不会去前线,只会被编入新兵营里,不用打仗,如何会又性命危险?而且如今大周也没有战事……”
    “没有战事你如何立军功?”柳桥反驳道,“易之云,我虽然没有你懂的多,可是我也不是傻子,将士靠什么升官发财?不就是打仗吗?不打仗,谁会记得你?不打仗,你便是在军营里待到老死你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这样你怎么报仇,怎么讨回公道?”
    “阿桥……”
    “还有,就算你活下来了,立了军功,那难道就一定能够跟他们对抗?能够让皇帝不顾自己皇后的面子而处置易晟?”柳桥继续道,“更别说你能不能活下来!”
    “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那是战场易之云!那是刀剑无眼,那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战场!你凭什么说你一定会活下来就一定能够活下来?就凭你练了这大半年的武功?有多少身经百战的将士都战死沙场,你这学了大半年武学的书生如何能活下去?易之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易之云看着她半晌,然后缓缓道:“我跟萧嵘打听过了,如今朝中最得皇帝信任的将军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皇帝的亲舅舅成国公,而太后很喜欢皇帝的原配敬仁皇后,所以对太子也是格外的喜欢,而对荆皇后一直很冷淡,这一次荆皇后的册立典礼也正是因为太后所以才低调进行,而在荆皇后被册立为皇后之后,一直住在相国寺的太后便搬回了皇宫,京城的都传着太后这样做是因为担心荆皇后会谋害太子,特意回宫去制衡她的。”
    “你想靠拢成国公?”柳桥看着他问道,“借助太后对付易晟?”
    易之云点头,“不过我会凭借我的本事去达到这个目的。”
    “易之云……”柳桥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说他笨好,“有时候未必事事都要光明磊落,当日我对付莫辉的时候不也一样用了手段?易之云,并不是用些手段便会污秽不堪的!而且,你靠拢成国公,借助太后,不也是利用了太子跟荆皇后之间的矛盾吗?不也是使了手段?”
    “可是阿桥……”易之云垂了垂眼眸,苦涩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柳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易之云抬手轻轻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阿桥,我会活下去的,一定会的,所以,让我去好吗?让我去走这条我选好了的路。”
    “你让我如何答应你?”柳桥的泪水重新落下,“易之云,你让我如何答应你?”
    “阿桥……”
    “就算我答应了你,那娘呢?”柳桥继续道,“她会答应吗?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跟支柱,你筹划这个所谓的最好的办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娘会如何?你知道我刚刚去给娘送晚饭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吗?她说你现在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是因为她之前一直逼迫你为她讨回公道为她报仇雪恨,她气你,可是更恨自己!她也怀疑我,也气我,可是为了你,为了能够阻止你,她竟然求我!易之云,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还有我,你就这么相信我可以承受的住你去从军的打击?!你不是一直说我虽然很聪明,可是我始终还小吗?我才几岁?你走了,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家里连个可以主食的男人都没有,我们如何在村里立足?如何活下去?没错,我是能够赚钱,可是也是你在前面为我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大家都只会认为一切都是你的注意,是你的生意,而我,不过是个干活的,你走了,我的这些生意能够保住吗?你不是一直说君世轩不安好心吗?你走了之后,他会怎么对付我?”
    “还有岳父。”易之云道,“岳父疼你,也见过世面,他可以帮你,而岳母可以照顾你。”
    柳桥笑了,“那你娘呢?”
    “你会帮我照顾的。”易之云沉默了会儿,道。
    柳桥笑的更深,“你凭什么肯定我会帮你照顾?你都丢下我了,我为什么还要替你照顾你娘?”
    易之云凝视了她半晌,缓缓道:“你说过,娘也是你的家人,你可以不要我,可是,不会不要娘的。”
    “你是在说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柳桥笑着,却也哭着。
    易之云抬手又想替她擦拭。
    柳桥猛然起身,避开了,“易之云,以前我怎么不觉得你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易之云面色一颤。
    “去从军,你遂愿了,舒坦了,不必每天心里憋得难受了。”柳桥笑着继续道,“可是你将所有的难受,所有的痛苦都丢给了我们!易之云,我们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到底站了几斤几两的重?”
    “阿桥——”
    “不要叫我!”柳桥摇头道:“你说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无法解释好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你说我让你跪下来是为了更好地打你一巴掌,是,没错!可是我这一巴掌白打了,不,就算我再打一白巴掌,将我的手都打断了,也无法将你打醒!”
    “不是的阿桥……”
    “易之云。”柳桥仍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你的恨重要,还是我跟你娘重要?是恨吧?为了报复,你宁愿牺牲我们!”
    “阿桥……”
    柳桥没有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第二次交谈,最后仍是不欢而散,柳桥几乎无功而返,她以为不吵,以为好好说,至少能让他动摇,可是,却不想反而让他更加的放心。
    她会照顾他母亲,所以,他更加的没有顾忌!
    易之云,你就吃准了我了吗?
    这一天晚上,谁也不好过。
    柳桥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卯时,便又跟林小燕去了城里准备今日开铺的事情,张氏本想阻止,可是还没开口便被柳桥给说的阻止不了,也是想跟着一起去,可是,被柳桥拦住了。
    家里需要有人照顾。
    张氏只好忧心地看着女儿冒着夜色去城里。
    到了城里,便开始忙碌了,卯时最后一刻前,所需要的羊奶跟奶油送到了,还是柳桥亲自来,不过还有一个陪同的小伙子,由他驾车。
    柳桥一见柳河便知道他昨晚上一定也是没睡,而对于他坚持要来,也是明白,所以也没说什么,直接让他去屋子休息,不必再做什么。
    柳河自然也知道女儿担心,他来只是想看女儿好不好罢了,如今见她还有心思来忙铺子的事情,也安了些许的心,打算等她忙完了之后再问问她情况,自然,他不会想到柳桥如今只是寄情于工作,并不是真的没事。
    当然,柳桥也没有跟他解释。
    奶油送来,便要加糖打发,以前这工作是林小燕做的,因为要花费许多的力气跟时间,可是这一次,柳桥自己揽下了,起码这种高强度的专注可以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如陀螺一般的持续忙碌,终于在辰时四刻将所需的糕点做好了,铺子准时开业。
    当然,第二天没有第一次早早就有人在这里等着,因为没了试吃,而且,今天铺子外面也贴了一张公告,点名了蛋糕这类糕点今天起限量销售,卖完即止,当然,原先的买二送一的优惠不会变。
    没过多久,客人便上门了。
    当然,买得起蛋糕的人很少,可是,有了限量销售的前提,却还是不缺销路。
    上午的生意也是没有昨日的好,但是来买的基本都是挑高价的,因为好吃,一个上午,便是蛋糕也卖出去了一大半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萧瑀来了铺子,不是易之云有什么事情,而是为了跟君世轩见面一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