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黑,看不到面孔,只能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隐隐熟悉。
    “凤康?”她小声地探问。
    “是我。”他声音暗沉地应了,便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摸到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吓到你了吗?”
    叶知秋摇了摇头,摇完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又补了一句“没有”,翻身坐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这是刚回来吗?”
    “嗯,我刚回来,现在快到四更了。”凤康逐一回答了她的问题,将她拉过来拥入怀中,“我想你了。”
    他身上染着夜风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叶知秋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睡意也一扫而光了,“你怎么了?”
    被他拥抱过很多次,对这个怀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现在,她从中感觉到了陌生的情绪。悲伤沉重,让她的心也跟着压抑起来。
    凤康没有言语,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手臂不断收拢,似乎要将她勒进身体,融入自己血肉之中。
    汤先生不同意他的决定,也不想见她。这样的话,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这三天里,他一直试图交涉,商议,甚至恳求,只换来汤先生一句话,“你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天下,就不再是我汤远修的弟子!”
    他从来没见汤先生的表情那样正经那样严肃过,以前不管跟他怎么争怎么吵,那位老人家都没有动过真怒。这一次,他似乎触到汤先生的底线了。
    他很难过,不止因为汤先生拒绝帮他出谋划策,更因为他最敬重的先生否认了他的感情,把他喜欢的人看成魅惑乱国的妖女,嗤之以鼻。
    这些他统统说不出口!
    叶知秋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可从他的肢体语言也能感觉出他的反常和不对劲。费力地挣脱他手臂的捆绑,下床燃起蜡烛。然后双手捧住他的脸,借着烛光细细端详。
    他的样子有些憔悴,眼窝微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眉心残留着两道浅浅的竖纹。可见这几天他是经常皱眉的。虽然他极力掩饰,可她依然能感觉出他的苦闷和挣扎。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地问,听起来有种不容置疑的韵味。
    凤康跟她对视了半晌,便伸出手臂来揽她的腰。
    “别动。”她沉声地喝住他,声色肃然,“不要企图蒙混过关,你知道我没那么好糊弄。”
    正因为知道她不好糊弄,有些话才不好说出口。
    “我……跟汤先生在某件事上……意见不合。”他语调有些艰涩地道。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叶知秋稍一回想,便记起冬元节那天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当时跟他意见不合的人是沈长浩。
    “你说的某件事,是不是跟我有关?”她盯着他不放,“说实话。不要骗我。我事先提醒你一下,对我说谎的后果会很严重的。”
    凤康有点后悔,不该耐不住相思的煎熬,大半夜跑来见她。这样浓郁的夜色,这样咄咄相逼却让令人心神悸动的她,他该如何招架?
    他字斟句酌,“跟你有那么一点关系……”
    她紧紧追问。“什么关系?”
    “他想让我娶别人为妻……”
    这话并非谎言,汤先生的确有意将另一名弟子的女儿许配给他,那名弟子是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如果能成就这一桩姻缘,他就多了一大助力。
    只因为那位小姐今年刚满十四岁,还不到许亲的年纪,因此一直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讲。
    叶知秋心中一刺。手放开,目光也移开去,“所以呢?你……要成亲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啊?”
    她本是故作轻松开个玩笑,可话一出口,就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醋意。
    凤康见自己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因为她这样的反应,心下窃喜,板起脸来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放着你,去跟别人成亲?”
    叶知秋看了他一眼,想说“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挨着他坐下来,眼睛望着摇曳不定的烛火,“你那天跟沈公子吵架,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嗯。”凤康含糊地应着。
    “他们让你娶的姑娘,应该对你的前途有帮助吧?”她又问。
    “嗯。”凤康又应,应完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不是,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依靠女人的帮助?你不要多想,我是不会娶她的。”
    叶知秋苦涩地弯起唇角,“这恐怕由不得你吧?”
    “你看着我。”凤康抓住她的肩头,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向自己,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不会娶她,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你明白吗?”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再说这种意气用事的话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问题,就算你不说我不提,也不会消失。我什么都帮不上你,我不想耽误……”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他堵住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他的唇重重地压着她的,眼睛在距离咫尺的地方盯着她。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瞳仁里的倒影,也读得懂里面晃动的怒意和疼痛。
    她又何尝不痛?
    明知这段感情是毒药,她还是欣然地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这些日子以来,的确解了干渴,可是现在,这毒要发作了,她也即将承受一念之贪的后果。
    想到他身着喜服的样子,想到他会跟别的女人牵着红绸的两头迈进喜堂,拜天地入洞房,想到他未来的人生里没有她的足迹,她的心就痛不能抑。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放弃自己的原则,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他回去?然后为了争夺他的所有权,把别的女人踩在脚下?坐在正妻的位子上,时刻防备出现新的对手和敌人?
    也许沈长浩说得对,只要她想,只要她去争,她就可能打败所有试图跟他扯上关系女人,霸占他这个人。可到那个时候,她大概就不是她了,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她吗?
    就算他还爱,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静静地对峙了许久,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这个吻从单纯的封堵变成了炽烈的纠缠。他需要发泄心中的苦闷,她也需要倾诉积攒了几日的相思,旷男怨女一样,你来我往,狂热地侵占掠夺。
    似乎只是亲吻已经不足以救赎彼此,她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在他贴身穿着的毛坎肩上毫无章法地撕扯;他的手也从腰间游走向上,越过雷池,覆在那个他从来不敢肖想的柔软之地。
    等她在一阵凉意中醒过神来,已是衣衫半裸,他滚烫的唇经过脸颊、耳侧、脖颈、锁骨,向下移动,一路印下了数不清的柔湿吻痕。
    要跟他迈出这一步吗?
    她的迟疑只停留了一瞬,就被自己心中的渴望和他唇下手底带出来的诱~惑吞没了。正在她横心闭眼,准备为爱情献身的时候,他却喟叹一声,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望过去,就见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眼神闪躲,想看她又不敢看她。手足无措了半晌,一把拉过被子,将她盖了个严实,“抱歉,我没忍住……”
    叶知秋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笑的,可是他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也太可爱了,她一不留神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凤康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低声吼道:“不准笑!”
    他不吼还好,这一吼叶知秋更是变本加厉,抱着被子,笑得眼泪飞溅。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纯洁?跟他一比,她倒是显得*熏心,欲求不满了。
    凤康被她笑得满腹羞愤,咬着牙道:“你少得意,我日后会跟你讨回来的!”
    说完这话,隔着被子狠狠地抱了她一下,便跳下床,大步地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叶知秋笑喘喘地问。
    “你少管。”凤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拉开门,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叶知秋犹自忍俊不禁,嗤嗤地笑了一会儿,坐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往门口看了一眼,突然有点受打击。
    这种情况下,一般不都是女方喊停吗?怎么轮到她,反倒被男方喊停了?是她魅力不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部,最近瘦了很多,似乎有些缩水;再看看自己的腰身,细是够细,可是线条好像不太“s”,还真有点儿向“直筒女”发展的趋势。
    看来忙过这段时间,她得增增肥,做做瑜伽什么的了。
    正胡乱地想着,就见凤康去而复返。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惊讶地问,同时扯过被子裹住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可看在凤康眼里,就成了防备和警惕,刚刚消减的愧疚又袭上心头,在距离床边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我回来是想问问你,明天一早能不能跟我去一趟王府?”
    “去王府?”叶知秋愣了一下,“为什么?”
    凤康抿了一下唇角,“我想让汤先生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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