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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鸭子轰进栏里,又将门关好,连蔓儿就扭身回来。
    张氏向东厢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决定去看看赵秀娥怎么样了。同时,上房里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动静。
    “老四,回来了?”连老爷子的声音从上房传出来。
    “爹,我们回来了。”连守信忙答道。
    “进屋说话来。”连老爷子就道。
    连守信扭头看了看张氏和几个儿女,就往上房走去。五郎和小七跟在连守信身后,也去了上房。
    连蔓儿想了想,就和连枝儿,跟着张氏进了东厢房。
    她也想看看,赵秀娥现在是什么情形。
    东厢房还是和从前一样凌乱,一进门连蔓儿就闻见一股子怪怪的味道,并不是东厢房常有的那种馊抹布、臭脚丫子的味道,而是另外一种,有点像庙里的那种味道。
    屋里炕上摆了一扇闸板,将炕头和炕梢分开,也将整个屋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炕头的部分,是属于连守义和何氏的,东西陈旧、破烂,杂乱地摆放着最新章节。炕梢的部分,则是二郎和赵秀娥两小夫妻的,柜子、摆设都还新鲜洁净,也摆放的井井有条。
    何氏和连朵儿都盘腿坐在炕头,何氏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的咔咔脆响,连朵儿手里拿着布头、针线,正在有些笨拙地缝补着什么。
    何氏看见张氏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来了。忙将手里的瓜子塞回怀里,又拿手掌抹了抹嘴,略微抬起屁股,从炕上调转身子过来,冲着张氏打招呼。
    “哎呦,她四婶来,快、快坐炕上。”何氏大着嗓门道。
    “我不坐了。二郎媳妇……好点没?”张氏这么说着。就看向炕梢。
    “好啥好,”何氏就打了个唉声,“李郎中给看了。也不见好。她这就是让继祖媳妇给吓的,今个儿头晌儿,孩子他爹出去找了个大仙来。给跳了半晌的大神,这才糊里糊涂地睡着了。又是烧香、又是请神啥的,花了不老少的钱,这病还不一定好。把俺给糟心的。”
    “她四婶啊,伱说往常看着继祖媳妇面儿上挺好的,伱说她咋就能办这样的事那。二郎媳妇和个肚子里的孩子,害着她啥了那?……恨不得俺们不吃不喝,也别娶媳妇养活孩子,一大家子挣钱,就供给她们花。她们就乐了。”
    何氏说赵秀娥在睡觉,但是说话却依旧是平时的大嗓门,而且越说声音越高。
    “他二伯娘,咱说话小点声,二郎媳妇好不容易睡一会。咱再给她吵吵醒了。”张氏没有接何氏的话茬,而且轻声的提醒道。
    “啊……”何氏就啊了一声。她是粗枝大叶惯了,这样的事是从来不过心的。
    “我看看……”张氏就放轻了步子,走到炕梢。
    连蔓儿和连枝儿也跟了过来。
    赵秀娥躺在炕梢,头发披散在缎面绣花的枕头上,身上盖着大红缎子面的夹被。两眼紧闭。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在熟睡。
    连蔓儿仔细地看了看赵秀娥的脸。赵秀娥今天脸上没有施脂粉,脸色略有些苍白,嘴唇却还是红润的。起码在连蔓儿看来,赵秀娥这样并不像是有什么大的妨碍的。她现在熟睡,应该是昨天晚上几番闹腾,没有睡好的缘故。
    看过了赵秀娥,娘三个就从东厢房里往外走,迎面二郎急匆匆地走进来,正从怀里将一个油纸包取出来托在手上。
    似乎是没想到张氏她们在,二郎略有些慌忙地将手里的油纸包又放回怀里,才和张氏打招呼。
    “四婶。”
    “啊,二郎,我刚看了伱媳妇,正睡着。伱快进屋吧。”张氏就道。
    “哎。”
    张氏就带着连枝儿和连蔓儿从东厢房里出来。连蔓儿抿了抿嘴,她没看清二郎拿的油纸包里装的是什么,但是闻着那香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便宜的吃食。
    连守信、五郎和小七依旧在上房,站在院子里,可以听见上房传出来的说话声。
    “好像伱大伯、二伯他们也在上房。”张氏听了听,就低声说道。
    “娘,我看看去。”连蔓儿就道。
    “枝儿回屋,先把米淘了,我和蔓儿去上房看看。”张氏就道。
    “娘,伱别去了。我去听听是啥事,不行,我就把我爹叫出来。”连蔓儿就道。上房事态不明,还是先不让张氏出面的好。
    “那也行,有啥事,伱回来告诉我。”张氏点头道。
    连蔓儿就自己走进上房。
    透过门帘,连蔓儿可以看见屋里的情形。炕头上,依次坐着连老爷子、周氏、连秀儿,连守仁、连守义、连继祖和连守信、五郎、小七一排都坐在炕沿上。
    “……这妇道人家就是麻烦,怀个孩子这样那样的。”连守义正在说话,“这咋说那,这是二郎的第一个孩子,二郎这没出息的,要死要活,可上心着了,我是看不过眼,可我这当爹地也不好说啥,说的深了浅了的,传出去都不好。”
    “伱还有脸说,昨个闹腾多半夜,我们这老天拔地地,也跟着伱们没合眼。生孩子的见的多了,谁一堆堆的药吃来着,还跳大神,伱算算,这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花了四五百钱了。这家还没让伱们败坏完是不是?不把我们老两口子连骨头一起嚼巴了,伱是不能撒嘴啊。伱不是我儿子,伱是讨债鬼。……一个个都知道伸手管我要钱,伱们交回家来几个钱,当我是给伱们造钱的机器?”
    周氏坐在炕上,沉着脸骂道。
    连守义很滑头,之前的话将他自己撇清了,但周氏还是照骂不误。
    连蔓儿略一思忖,就知道谈话必定是围绕着一个钱字展开的。
    “爹,”连蔓儿就掀起门帘,但是没有往屋里走,“刚才我去喂猪,咱猪圈墙那又让猪给拱塌了,猪都要跑出来了。”
    “啥?”连守信听见家里的猪就要跑出来,立刻就站起身往外走。
    走出两步,连守信又停下来,扭头看向炕上的连老爷子。
    “那是正事,伱快点去吧。”连老爷子向连守信挥了挥手,然后手就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连蔓儿能看的出来,连老爷子现在是一脸的愁容。
    “伱们也先出去吧,该干啥干啥去,让我清静会儿。”连老爷子又发话道。
    连守信带着五郎和小七从屋里出来,里面的连守仁、连守义和连继祖也都慢腾腾地站起来往外走。
    连守信出来,就直奔下边的猪圈。
    几头猪都好好地趴在猪圈里,只有靠着山墙的一角,有块本来就浮搁着的石头滚落在了地上。
    连守信看了看连蔓儿,啥话也没说,过去将石头捡起来放了回去。
    一家人就回了西厢房。
    “屋漏偏缝连阴雨。”坐在自家炕上,也没用妻儿询问,连守信就开口说道,“继祖要用钱,这马上二郎媳妇这就出了事。这么花钱,别说是上房,那殷实几倍的人家也经不起。”
    “爹,我爷叫伱过去,就是商量钱的事?”连蔓儿就问道。
    “继祖那钱急着要,二郎媳妇一下子就花了四五百文钱,这病还没去根,刚才伱二伯还朝伱奶要钱,说是要去庙里,给二郎媳妇和孩子供啥香油钱,伱爷伱奶愁的够呛……”连守信道,
    “伱没说点啥?”张氏就问。
    “我就在旁边听听,没插言。”连守信道。
    “爹,伱就没说,伱出钱啥的?”连蔓儿试探着问道。
    “这话我咋能说那,这不是那么回事。”连守信正色道,“这就不是借钱不借钱能解决的事,哎,想想就心烦,伱大伯、伱二伯他们都有自己个的心思,我也不好说啥。……都是糟心的事。”
    连蔓儿说的是出钱,连守信说的却是借钱。这是不是说明,在钱财上,连守信已经在心理上和上房划清了界限?即便会帮助,那也是借,而不是给。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还有,更让人惊喜的是连守信没有被表面的事情迷惑,他看清了背后的实质。连守仁一房和连守义一房各有自己的心思。他们已经分家出来,若再去参与,只能招惹麻烦上身,还落人褒贬。
    “就是真有谁跟我借钱,我也得跟伱们商量。”连守信又道,“咱家有家规,我都记着那。”
    “爹,伱不怕人说伱当不起我娘和我们的家来了?”连蔓儿笑着问道。
    “说去吧。”连守信就道,“说实话,除了伱奶、伱大伯他们,还真没人这么说过我。”
    “那倒是。”连蔓儿点头。
    张氏很能干,在村里很有人缘。他们夫妻两个私底下几乎没争吵过,当着人面就更不会有争执。一家子,有的事是张氏出面,有的事是连守信出面,谁当家不当家的,自然也没人议论。
    “家里这么乱,他爷操心个没完。这要是分家了,就没这些了。”张氏道。
    “这话谁敢说!”连守信叹道。
    “四哥,咱爹找伱。”屋外,传来连秀儿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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