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混乱的抢救。
    火灾现场救人本来最需要担心的只是烧伤、砸伤、闷伤等问题,可烟树庄的情况不同,毕竟聚集在烟树庄的,基本上都是瘟疫病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原本就因为瘟疫而徘徊在生死边缘,再经此一劫,直接就当场丧了命。
    医疗条件差,秩序混乱,手段落后,这种情况下,想要救人简直就像是在跟阎王赛跑。
    “呜呜呜……大夫,我娘快要死了!”
    “好多红光,好看……啊!火!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痛!好痛!谁给我一个痛快?呜呜……”
    好像漫天都是哀嚎,就算是江慧嘉刚才命人临时清理了几处空屋,领命的人也大多是慌乱地听着命令动作着。
    哪怕是太医局的太医和医官们,也基本上没有谁经历过这样的抢救场面。
    手足无措的人太多了,接连着还有人被抬过来,江慧嘉从这边走到那边,看到一个呆立在门口的年轻医官,立时怒道:“愣着做什么?你是小方脉科的,也跟过金镞科,还不快去将病人分类?所有烧伤患者一律先准备大黄水,其余再看!”
    这医官惊道:“你……你知道我?”
    他只是太医局众多医官中的后学末进,平常并不起眼,再也想不到江慧嘉怎么居然会是一副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江慧嘉哪有工夫多言,成太医过来了,两人很快商量,由成太医先主持控制疫病内症方面,而江慧嘉则主要先负责病人外伤。
    这也是因为成太医是主攻大方脉科的大夫,要他处理外伤,他就生疏得很了。
    至于方才那个医官,江慧嘉的确认识。她不仅认识这个医官,她甚至对这一批跟过来的所有医官都很认识。
    她在现代做过副主任医师,病区主管,早就养成了对自己下级所有大夫都要熟悉认知的习惯。
    谁是什么性格,谁有什么特长,谁有什么偏向,谁有什么缺点,都要心中有数。否则怎么安排调度,用最佳的方案来救治病人呢?
    当然,由于古代不比现代,各方面限制都多,江慧嘉实际上在这之前也并没有正面接触过其他医官。
    她只是悄悄问周局判要了他们的档案,记忆了各人所学偏向,暗暗背熟了资料而已。
    显然,她的这个功课没白做。
    在这之前,要说对江慧嘉服不服气这个问题,成太医是服气的。
    而其余两名太医,卓太医和吴太医虽然因为太子事件听过江慧嘉的名头,但实际上他们两个却并不真的认为江慧嘉的医术有多可靠。
    至于其他医学生,普通医官们,则更不必说了。
    当初江慧嘉入宫医治太子,皇帝严格封锁了其中消息。一部分太医,因为需要他们就近辅助治疗,所以江慧嘉的存在瞒不过他们,但更底层的普通医官们,则根本就没有资格知道江慧嘉的存在。
    所以在他们眼里,江慧嘉就是有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神医名头,以及非常微妙的状元娘子身份。
    仅此而已,就要他们真的把江慧嘉当成前辈大手,事事恭从,可能吗?
    哪怕周局判此前表现得对江慧嘉再推崇呢,哪怕她是皇帝钦点,大家要给来一个面服心不服,那也是谁都控制不了的。
    然而当此危急时刻,江慧嘉首先站了出来,她又对各人偏长了如指掌,分派得很合情理,如此一来,反倒无形中开始树立起了威信。
    忙乱中秩序眼看开始慢慢建立,忽然外间又是一阵大喧哗,有人惊呼:“是孙班头!孙班头怎么了?快!快抬进来!”
    还有个少年的声音在哭:“我叫孙头儿不要再往里头去了,他非不听,就他最拼命……回去嫂子一定饶不了我!呜呜……”
    一行人冲进来,顿时就把本来就狭小简陋的屋子挤得更狭小了。
    最门边的一名医官被抓住,他则惊慌道:“这……这如何救?已经没气了!”
    他并没有独力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转眼看到江慧嘉在另一边给一个断骨病人接骨,立即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喊道:“江大夫!”
    江慧嘉上手一推,利索地将伤者断臂接好,并快速裹上夹板。
    她就吩咐身边的刘思源接手:“绑好了,不要有松动!”
    这次出行,江慧嘉把刘思源和白果都带了出来,乔雁反倒没带。
    不过他们两个作为押后的随从,一路上并不跟江慧嘉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后面装载物资的马车上。
    江慧嘉很快来到门边,探身一看。
    因为屋子太狭小,没有安置的地方,病人被抬进来后就被直接放在地上。
    一名衙差打扮的少年抱着病人上身,将他的头揽在怀里,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看到江慧嘉过来,方才被拉扯住的医官连忙让开位置。
    江慧嘉道:“查探过没有?还有没有呼吸脉搏?”
    一边问,她一边已经自己上手去探脉。
    医官紧张道:“已经没气了……”
    少年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旁边也不知道多少喧哗声,简直能吵得人脑袋开炸。
    江慧嘉只觉得自己两边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着,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还有心跳,立刻人工呼吸!”
    这孙班头明显就是浓烟窒息,再结合此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江慧嘉知道他大概是因为救人太拼命,多次出入火场,这才因为吸入浓烟太多,而窒息休克的。
    窒息急救当然是人工呼吸最好了,不过江慧嘉脱口而出人工呼吸,却显然忘了身边的大靖医官并不懂得人工呼吸。
    她立刻道:“快将人放平!”
    抱着孙班头的衙役少年愣了一下,倒也听话,忙就将孙班头整个平放到了地上。
    江慧嘉双手重叠放到孙班头胸廓正中,准备给他做胸外按压,一边吩咐身边的年轻医官:“你,深吸气,而后听我吩咐,对准伤员口中吹气。”
    医官愣了:“什么?”
    他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当然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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