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众人紧张地讨论着。
    宋熠分派完诸般事,又叫众人各抒己见,查漏补缺。第一轮快速讨论完,终于轮到重点问题上来了。
    其余人等,不论是维持秩序、安抚人心、分派物资等等,都只是起辅助作用,归根结底,在治病的问题上,还是要大夫们上阵。
    江慧嘉道:“治疫之道,防胜于治。虽则疫情已经爆发,再谈防疫似乎为时已晚。但染疫之人已有许多,未染疫之人也有许多。”
    她就说到了鼠疫的由来,各种鼠类动物的危害,以及环境治理的重要性。
    从京城来的诸人大多已听过江慧嘉鼠疫的说法,可平县众人别看是已经深受鼠疫之苦,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还不知道危害了这大半个应天府的竟是鼠疫呢!
    “是耗子惹得祸?难怪近段时间城里耗子特别多!”一个站在边角听差的衙役听得入神,忽然间竟问出了声。
    张英标一惊,忙要斥责。
    江慧嘉立即道:“都大致是哪些地方特别多?多到了什么程度?可有组织灭鼠?”
    那衙役操着一口带平县口音的官话,张口道:“灭的啥鼠?人都要荒得活不下去哩,谁还有空管老鼠?我还瞧见了好多人家里馋肉,逮耗子煮了吃咧!”
    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江慧嘉忙道:“务必通告百姓,千万不能食用鼠肉。鼠疫症多由鼠类传播,还吃鼠肉,这是不要命了?”
    那衙役一下子竟白了脸,他“啊”地叫出了声,慌道:“我家隔壁那秀才读书读得瘦唧唧的,他娘逮了老鼠就煮给他吃,说是给补肉呐!哎哟这可咋办,汪秀才他肯定要得鼠疫!俺家还有个三岁的崽子呢,可别叫他给过了病!”
    江慧嘉立即安抚他,并问他姓名。
    衙役道:“俺……我叫何有俊。”他生得黑脸小眼方鼻,还有俊呢,不说有丑都是好的。
    不过他这颇具滑稽感的名字一报,倒使得厅堂内气氛稍稍一松。
    江慧嘉道:“你不要慌,记下来,回头我们去你家看看。”
    这些问题都不是现在要纠缠的,重点还要先说灭鼠。
    江慧嘉就提了几个灭鼠的方法。
    要说灭鼠,那肯定不能是叫上三五人,傻乎乎地往那鼠洞口一堵一围,靠蛮力去捉老鼠了。
    这个效率既低,又耗人力,很不划算。
    而在此时的平县,方便实行的,能够快速起效的,江慧嘉暂时想到了三大类法。
    她道:“灭鼠一则在于环境治理,二则需活用各类器械诱饵,三则可以选用药物。我先说拙见,各位请指正。”
    她便详细说了这三种方法的具体做法。
    环境灭鼠是长久之计,短期来说,重点要做的就是整理卫生。
    平县人口稠密,房子挨房子就不必说了,各种生活污物往往处理不及时,就说百姓们自家,都未必能整理得很干净呢。
    从这一点来讲,大户人家患鼠疫的人要远远少许市井百姓,那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富户家仆役成群,一天到晚有的是人打扫卫生,老鼠都没有生存环境,当然更不容易得鼠疫。
    江慧嘉又说到各种捕鼠器、鼠夹、鼠笼,或如何压、卡、关、夹、翻、灌等方法。
    “不过我也是纸上谈兵,空说理论而已,倒是如何配制鼠药,多有几分心得。”
    正说着,众人也讨论纷纷,忽然门外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衙役奔进。
    “钱进!”娄县尉豁地站起来,语气严厉,“何事如此莽撞?”
    名叫钱进的衙役面上带着惊恐之色,硬是张口结巴了片刻,才喘着粗气道:“烟树庄被……被烧了!”
    “什么?”娄县尉惊得立即站起来。
    其余众人,就算是不熟悉平县的京城来人,也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宋熠问:“烟树庄是何处?”
    张英标忙道:“是安置瘟疫病人的地方。”
    安置瘟疫病人的地方居然被烧了!
    听者无不大惊,宋熠没有迟疑,立即起身道:“起火多长时间了?可有救火?”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走去,并道:“快些准备物资,即刻前去烟树庄抢救!”
    钱进小跑着跟上:“回、回大人,大火被发现的时候,都烧着一间屋子了……有……有半刻钟了!一发现起火小的就赶来了,小的跑得快……”
    烟树庄在平城西角,这里原本就是平城最贫穷混乱的地方,要不然平城的官员也不会将瘟疫病人安置在这里。
    至于烟树庄,名字叫得好听,其实完全就是一座破烂的老宅。
    因为许多年前烟树庄的主人出过惨案,后来几任主家住进去,最后也都下场凄惨,这宅院就再没人敢去住,再后来就彻底荒废了。
    由此,甚至连带着整个平城西角都只有最贫穷的人才会停留。
    好在平城不大,烟树庄虽然相对整个小城来说位置偏僻,但实际上离县衙倒也不远。
    叫钱进的衙役腿脚的确超出常人的快,他说的半刻钟实际上相当于现代的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
    十五分钟内,他跑了将近五公里的路。
    而宋熠等人虽然没有耽误,甚至又有马匹,又有马车,等赶到烟树庄,也是将近十来分钟之后了,竟然没比钱进的速度快多少。
    毕竟人多,又要调度,当然不比钱进独身一个跑起来便捷。
    烟树庄中早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内外哭喊不断。
    附近有不少百姓都在提水救火,还有衙役们在抢救指挥。
    值得庆幸的是,烟树庄外围还有当年残留的一口水井。在许多人的通力合作下,大火虽然还没有被熄灭,可至少也没有蔓延得很恐怖。
    “孩他爹!你不能去!不能去啊!”
    江慧嘉从马车中匆匆下来,首先就听到就近处这样尖锐的一声哭喊。
    “蠢婆娘!”另一个男声粗着嗓子骂,“不灭火,等着这火烧过去,把我们家也都烧成灰吗?让开!”
    “啊——!”
    另一边,又是一声凄厉惨叫:“娘!娘你怎么啦!你不要死!呜呜……”
    不知多少的哭声、骂声、哀声、呼声,声声交织。
    凌乱的街道间更堵了不知道多少人。
    人太多了,根本伸展不开。
    江慧嘉立即领着人往十米外退开,并要求衙役清理附近民居,建立临时医疗场所。
    “快!所有伤患和病人都往这边抬!”
    她忍住心中的震惊与担忧,立即强制自己镇定起来,并大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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