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输掉这一局棋之后,在无形中似乎放下了些什么东西,恢复到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两人对弈时虽然表面轻松,可是要时时提防着对方的落子所设下的陷阱,心里都提着一口气,不愿意输给对方。
    现在输赢分明之后,这种压力顿时消减。
    无相说:“果然是剑走偏锋,不拘一格,这种独特的棋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次贫僧是真的甘拜下风。”
    “你我两人之间的输赢相差不大,我也是侥幸才赢了这一局,无相大师过谦了。”萧易安将自己的手中的棋子放回去了棋盅。
    两人对弈所用的棋盘原是之前那个富商家中的物件,镶金的棋盘上纵横十九道,两个玉石打磨出来的棋盅。
    一个琉璃玉和,里面装的是白玉做的白色棋子,另一个翡翠流光,则是黑玉玛瑙的做的黑色棋子,摆开来四色生光,虽然耀眼,却是华而不实。
    这下棋最重要的就是不骄不躁,宠辱不惊,再多的努力都敌不过旁人出色的天赋。
    这种外面装饰华丽的东西只是虚有其表,对输赢一道毫无用处,不是名人雅士会用的东西,还不如最简单的木制的黑白两子。
    不过棋盘和装在棋盅里的棋子,形似崭新,应该没有被使用过。
    此物价值昂贵,应该只是做了个摆设,充作自己财富众多的富裕之意,并不实用。
    之前虽然经历了一遭官家抄家,宅子里的东西已经尽数充公。
    可是这件珍贵的棋盘和棋子,谁两个贪心的家仆偷偷藏在了地窖中,所以没有官府抄走。
    后来他们再想回来取的时候,却因为都疑心对方想要独吞宝物,所以都想下手谋害对方,结果一不小心来了个同归于尽,以至于这种珍贵之物遗落在这座废弃的古园里,久久无人发现。
    这件东西被萧易安等人翻了出来,闲来无事,所以她又找机会与无相对弈了一局。
    “此局棋精妙纷呈,萧姑娘的思虑确实有道理,的确是贫僧之前是一时心急,反而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萧易安知道他表面上在说棋局,实际上在说之前撺掇慕容晟谋反失败一事。
    如果仅仅是无相一个人受苦也就罢了,那是他自作自受,可是这件事导致萧易安这边的耳目全部受到牵连而落网,他确实心里有愧。
    当初既然如此自信满满,如今惨遭失败,对无相的打击不可谓不小。
    以至于当初没有来得及与萧易安谈起,过了两日,心里缓冲了这么一段时间,这才算是间接的和萧易安为那日发生的争吵而道歉了。
    萧易安捏着手中的一枚棋子,叹息一声,之后在手心里来回的滚动。
    “旧事不提也罢,但是因为此事而有不少人深陷牢狱,实在是无辜。我已经派人打听过消息,宫内捉出来的耳目,一概是关在行宫里面单独审问,不是在随州的牢狱里。所以如果想救她们,是难上加难啊。”
    如果是在诸多的严刑拷打之下,紫苏她们现在是生死不明,凶多吉少。
    不过既然没有捉到前朝势力,那么为了查到更多的线索,从她们嘴里撬出更多的消息,或许会保住她们的一条性命。
    但是仅仅能保得住一条性命的严刑酷法太多了,其中所受到的莫大的苦痛折磨很少有人能够捱过去。
    无相紧紧抿唇,既然此事是因为自己而起,这些人是因为自己的牵连才陷入到牢狱里,如今就不能撒手不管,纵然事情再怎么困难,都得想出个对策来。
    他沉默半晌,寂静不语。
    萧易安不催他,只是静静地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棋子。
    西秦的兵马是今日抵达随州城的,随之而来城内开始戒严,开始加强管控,禁军开始不分昼夜的在街上巡逻了,看到身份不明的人会立刻抓起来。
    而西秦因为担心伤害到无辜的百姓,所以暂时没有攻城,萧易安在想自己做些什么才能够帮助到现在在随州城的檀逸之呢。
    这个时候,是最好趁乱浑水摸鱼的机会了。
    过了一会儿,无相开口说:“现在人心不稳,正是可以加以利用的最好时机,不妨就在此时利用舆论,来将这趟浑水搞得更乱。”
    “只要这趟水变得更乱了,就能更方便我们救人,索性不仅救行宫里的人,连随州城牢狱里的犯人也一起救出来,气死那位在行宫里空掌大权的皇帝。”
    随后,无相详细说出了自己所想出的了计策。
    ……
    现在的行宫内简直是阴云笼罩,大臣们在御前小心翼翼的看眼色,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伴君如伴虎,生怕出些什么差错,自己也会被抓去城外成为“挡箭牌”了。
    宫娥太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讨生活。
    如果不是禁军还在行宫外面牢牢地把守,这些人怕是早就偷上行宫内的一两件宝物逃走了。
    无论逃到哪里,总比在这里如履薄冰的伺候主子要好,就算是低微再怎么低微的人,也总想着活下去。
    现在的局势就像是黑云压顶,四面大山环绕,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西秦的兵马兵临城下之后,更是让人窒息。
    纵然是暂时没有攻城,但是如同头上悬着一把刀似的,随时都会落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迎来这场浩大的劫难降临。
    与此同时,燕皇的暴戾也让人难以忍受。
    今日一个在殿前伺候的内监,为人是再老实不过的,就因为一些小事而被杖毙了,听说连总管李规一直开口求情都没能留得住。
    可想而知,陛下是把这种敌兵在城外的压力,转变成了身边人发泄怒气,以此来时不时地缓解自己的忧郁心情。
    天威难测,还不知道下一个要倒霉的是谁。
    就在这种外有敌兵,内有暴君的形势下,有许多人都觉得再待在随州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而在夜晚中,一场舆论在慢慢的转播,口口相传的一首小歌谣,由街上的众人传进了行宫内,说西秦世子檀逸之明日凌晨就要率兵攻城了。
    而陛下知道如今大燕势微,而南越的援兵未到,并不是对手,便决定以身殉国,不做亡国之君受西秦的侮辱。
    不仅如此,而且还要在深夜时分一把火烧了行宫,并且让所有嫔妃们和其他的宫娥太监一起殉葬。
    这行宫里的所有金银珠宝都会跟着一起殉葬,不会给檀逸之丝毫的财富,让他即便是赢了,也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三人成虎,越传越广,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传得绘声绘色,于是行宫内变得人心惶惶,人人不安。
    除了燕皇慕容烈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哪里会有人傻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大家都在私底下聚集猜测,依照陛下的性格,这种疯狂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毕竟之前比这些疯狂、惨无人道的事情,他可做得多了,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在乎,还会在意别人的吗?
    这个消息虽然听着荒唐,但是想一想,这种疯魔荒诞的处事方式确是这位陛下平日的风格,不这么做,反而还不像是他了。
    于是这么一合计,有不少人信以为真,便有些内监和宫女便商量着要逃命,怎么说也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在大火中。
    他是一国之君,要以身殉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要别人陪着一起死可就委实过分了些。
    富贵时只是伺候主子的奴才,没沾到什么荣耀,充其量就是混个温饱,但是现在落魄时就要被拉着一起死,怎么说都没这个道理。
    大家越商量越觉得不忿,于是打定了一个共同的心思。
    偷偷溜走可以,但是不能白走,要拿几件在行宫内价值连城的宝物,将来以图谋生,充作下半辈子的积蓄。
    在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几乎整个皇宫有点价值的宝物都被带走了,金银珠宝是一点没留,差不多装满了上百个箱子,由禁军护送着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现在是暂住在行宫,所以没有将全部值钱的花瓶古董都拿出来装饰,还有不少锁在箱子里,随随便便一件就能值个几千两银子。
    只要能“拿”走一件,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于是大家商议定了,就决定拼死一搏,自古富贵险中求,反正不拼这一拼,性命也会葬送在今晚。
    怎么着都是一死,还不如在临死前做一件大事,或许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这时候的危难之际,在平日里最卑微不起眼的一群宫娥太监,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全都放下素日里的矛盾和纠葛,准备携手一心,共渡难关。
    没有人脑子打结了,去在这个时候告密。
    在利益分明的两个抉择面前,人们只要不疯不傻,当然都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一个。
    再怎么地位低微的小人物,只要同声共气,将所有的力量迸发出来,也会让平日里看不起他们的妃嫔和皇子摔一个大跟头。
    于是当夜幕降临时,一场白日里的密谋已久也正悄悄逼近。
    城内的长街之上有一队禁军在彻夜巡逻,一共有十二人。
    他们手持长枪,身穿甲胄,每走一步落在石板上,就会发出不小的响动,何况是十二个人一起走动。如果这里还有百姓居住的话,肯定会被乱的难以入眠。
    转过来这条无人的长街,他们继续走向下一条街道。
    他们要巡视到天明,以确保整个城内没有危险,最近还有前朝势力盘踞在城内捣鬼,所以不能掉以轻心,上面的命令是必须要围着城内不停地巡视,直到整夜。
    如果遇到危险就会及时发出讯号,便会有其他的在附近禁军闻讯赶来。
    但是这随州城不算大,就算是再怎么走动,这黑漆漆的街道也看的厌烦了,况且百姓们或者是早就离开,或者是已经被抓,满目的凄凉萧瑟,让人心生哀意。
    刚才是巡视的步伐还快一些,但是现在就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这个是体力活,若是真的不吃不喝那人还不饿的垮了,他们下半夜总是要找点东西填满肚子的,顺便歇一歇。
    随着时间的推后,这十二个禁军正是体力渐渐不支的时候,转过街角,走得稍微慢了两步,落在后面的一个禁军就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这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面上已经整整齐齐的多了三道血痕,人随之倒下去。
    可是还没有发生半点声响的时候,邓巢已经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尸体,悄无声息的将人放下。
    而邓巢戴着的玄铁手套上,那厉如鹰爪的三根手指,有鲜红的血滴均匀地滑落下来,妖冶的像是今春开的一朵最艳丽的海棠花。
    他的表情冷淡又残酷,无情的像是在黑夜里索命的无常,在拿着铁链套住在今夜丢掉性命的魂魄。
    另外十一个人还在继续向前走,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邓巢无声的冷笑,于是从后到前,他逐个逐个的解决了一条条的性命,就像是在切菜砍瓜一样,用最干净利索的手法对付了一个个禁军。
    十一个人继续被杀,等到只剩下最后那个领头的人。
    邓巢故意想要逗逗他,没有立刻下杀手,想看看这个人什么时候能发现,悄无声息的跟在他的身后。
    前面那人毫无察觉的走着,浑然没发现自己危险的处境。
    忽然间他看到行宫的方向一片火光连天,隐隐有红光笼罩,似乎是走水了,这才着急的转过头来想和同伴说话。
    结果却看到一张浑然陌生的脸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充满了杀意。
    他还未张口呼救,邓巢再次出手,三道血痕之下他已然毙命。
    行宫内,燕皇轻咳了几声,因为之前知道了“齐王谋反”一事,集中精力去处理这件事,无暇顾得上别的。
    这段时间内处理齐王时他的心情总是紧绷着,反而稍微有了松懈后,这病情就复发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一片火光,呼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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