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既望,禅寺挂塔,僧尼散去,这是风国旧俗,谓之解夏。
    自此后僧尼一等有九十日安居之时,出行恐伤草木鱼虫之属,是以,这个时候又称众僧长养之节。
    每每到了七月十五日,玉无望便会在玉府休养,因着之前见过一次玉无望发狂的模样,风长栖倒也不怕。在七月初便每日提及此事,希望玉无望能准许她那日到府上作陪。
    玉无望岂能依着她胡来?
    一早就将玉府封锁的严严实实,依着风长栖那样不服输的脾性,哪里肯就此作罢?一不做二不休,强迫着司缨助她跳进了玉府花圃之中。
    司缨看着自家公主那么一脸狡黠的模样,简直就心如死灰。
    若是被玉无望知晓是她帮衬着风长栖进来的,只怕自己这条小命难以留存。
    可是见风长栖这副模样,哪里肯听她的话?司缨心里愈发急了,看着风长栖的眼神也哭唧唧的。
    “公主,这若是被公子知道了,司缨可就彻底没命了。”
    “莫要唬我,”风长栖瘪了瘪嘴,玉无望的脾性,她也是知道的,纵使是嘴上说的厉害,可是这心里,到底还是为着底下人着想,断然不会叫他们吃苦受罪。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玉无望怎会发难?
    “师父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闻言,司缨扯了扯嘴角。
    是,不错,在风长栖跟前,玉无望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善,可是甫一到了别人那头,可就大大不同了,那人向来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主儿,一旦是发现自己把风长栖给放了进来,还是在今时今日,指不定会如何如何。
    “公主,公子既是不愿叫你见着,必定是有公子的缘故,何苦叫公子为难?”
    “我有难的事儿,总是师父陪着,为何在师父身上煎熬的时候,我不能作陪?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闻言,司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风长栖巧舌如簧,永远有自己的话说,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回话的余地?
    刚到大厅,就见着了玉无淳,面色极差,见着风长栖从后头过来,微微一愣。
    “公主?”
    “是我。”风长栖低低地笑了两声,“我来找师父。”
    “无望在这个时候,不见人的。”玉无淳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脸上带着几分隐忧,“无望已经二十又三,险之又险。”
    风长栖唇角微抿,“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我阿爹就是在……在二十三岁那年走了的,也是在七月十五之时,我一早就防着今日,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无望聪颖无双,天赋异禀,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代他受过。”
    风长栖一听,双眼通红,瘫软在地。
    “什么?”
    玉无望跟她说一切无碍,只要过了今日,便一切都好。
    可若是过不去呢?难道就这么死了不成?
    司缨赶忙将风长栖搀扶起身,“不会有事的,既是主子亲口应允公主的,便一定能做到。公主难道还信不过公子么?”
    哪里是信不过玉无望?她分明是信不过这不公的天,不平的命!
    若是老天爷当真要将玉无望夺走,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么?果然,这是天劫,这是劫数。
    “我要见师父,”风长栖泣不成声,任由司缨搀扶着自己的身子,当真是摇摇欲坠,“我要见师父,至少在这个时候,让我见师父一面。”
    “无望知道你必定要来,一早就交代过了,谁都能进去,只有你不能。”玉无淳颇有几分为难,看着那人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躲闪,“对不住了,公主。”
    “为何?”风长栖彻底熬不住了,泪流如注,“师父为何如此对待长栖?”
    “公主应该明白的才是,”司缨半蹲着身子,“公子待公主如何,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的清楚明白,公主如何不知?只是不愿叫公主见着他最最狼狈的模样罢了,公主是知道的。”
    风长栖登时就没了多余的话说,忍着眼泪,站在一边。
    “我等,我等着便是了。”
    哪里知晓,这一等便等了三个时辰。
    眼看着暮色四合,霞光万顷。
    风长栖来来回回走了千万遍,等到月上柳梢,风长栖才有些急了。
    “师父怎么样了?”她朝着一边站着的司缨问了一句。
    司缨讪讪一笑,“公主,没有半点动静。”
    话音刚落,就听着下头的一阵嘶吼之声。
    风长栖心里一紧,几乎落下泪来。
    中庭如积水空明,风长栖站在廊下,目光停留在大厅里头的一列瓶几上头,插花陈设,很是绝妙。由此看去,映着旁边高烛,只觉着隐隐绰绰,流光溢彩。
    灯影光华相衬,宝鼎香浮,缥缈处,好似是在梦中。
    隐隐还能听着不远处的笙箫之声,风长栖凑近长廊顶头瞧了一眼,之间人群如蚁集聚,下头阑干千重万重,一旦是站在高处,底下阑干相互交错,犹如迷宫一般。
    风长栖双眼凄迷,听着底下的动静,心跳如雷。
    这该有多痛苦,才会叫那么一个矜贵的人呼号如此?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司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子时三刻了。”
    都这样晚了。
    风长栖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想着玉无望正在遭受的罪,愈发觉着煎熬。
    “师父,”风长栖轻咬薄唇,一遍一遍呼唤着自家师父,“师父!”
    也不知过了多久,底下动静渐渐止了,风长栖飞奔而下,刚想推门而入,就听着里头玉无望的声音传了出来,“长栖。”
    风长栖赶忙应了一声。
    “先回去吧。”
    风长栖微微一愣,未曾想到那人竟然都不愿见她一面。
    “师父!”风长栖犹自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乖。”
    风长栖登时就软下心来,不吭声,跟着司缨一处,径自往惊云司方向去了。
    一夜未眠,等到了清晨时分,风长栖才幽幽睡了一会儿。
    玉无望一早就到了,见她裹着青衫子,背着身子,对着雕窗睡得正好。好似也不大安稳,眉头紧蹙,形成了一道“川”字。
    司缨刚好进门,见着是自家公子来了,又悄悄退了出去。
    这两个人,心里眼里都是互相。若是运途光明,日后修的秦晋之好,倒也不枉费这一番辛苦磋磨。
    风长栖醒来的时候,就见着玉无望在一边候着了,脸上带着浅淡的笑。
    “师父。”风长栖几乎哽咽,扑到玉无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子,“师父全好了么?”
    “自然。”玉无望轻轻地拍了拍风长栖的小手,“师父答应长栖的话,何时有过半句虚言?”
    这倒是真的,只是昨儿个夜里,风长栖依旧被吓得不轻,特别是听玉无淳提及自己阿爹的际遇,风长栖愈发担忧。
    “师父,日后的七月十五,可还有这般禁忌?”
    风长栖一张玉面,满是酡红,这是急了的缘故。她瞪着那双滴溜溜的茶褐色眸子,紧紧地盯着玉无望那张俊逸非常的面孔,生怕他说出什么安慰的假话来,“嗯?”
    “还有,”玉无望也不忍心欺瞒一星半点,“会越来越好,等过了二十五岁那个年头,日后便一切都好。”
    风长栖半点不知其中深意,只是风长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她并不想着反驳。
    冥冥自有天意,她若是强求,也着实无用。
    日中时分,来了几个贩卖花鸟虫鱼的生意人,满身狼狈,看起来好似是遭遇了什么歹人。
    起初是开阳跟叱离询问,而后那些人有些急了,直呼风长栖跟玉无望名讳,说是要找个能说得上话的正主儿,风长栖毫不含糊,同玉无望一处,下了阁楼,看着那三五个人一副愤懑模样,忙道:“所谓何事前来报官?”
    “惊云司的人抢走了我们好容易才得来的南北岩雀,那可是我们哥儿几个花了高价买来的,要给京中贵客的。我们连人家的定金都收下了,现如今那岩雀被你们的人给夺了去,叫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算是没了活路。”
    说着说着便在惊云司门口撒泼大哭。
    惊云司的人夺了去?
    风长栖是越听越迷糊。
    “我们惊云司的人?”
    “可不是,”他们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那人也说了,若是想要银钱,只管找公主来要。”
    风长栖冷笑两声,只怕是一些讹人打着惊云司的名号作恶,偏得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全都信了。
    “开阳,让司里的人手里的活计都放放吧,让他们好好瞧瞧,咱们惊云司,可有夺人生计的主儿。”
    那些人也没想到风长栖会如此豁达,登时就有有些犯难。
    若不是惊云司的人抢了去,他们这损失,该找何人体恤?
    不多时,只见风旭带着一众人等都走了出来,一共有三百余人,那五个人认认真真看了半晌,哪里有今日抢夺岩雀的强盗?这会儿才发觉自己受骗,哭了又哭。
    “可有么?”风长栖对那些人颇带着几分同情。“可要看的仔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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