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栊晴的惊讶,梅荨则表现的很淡定,因为让阚育当船夫是她的安排。这个决定连刘掌柜都觉得很难理解,直到这一刻他对这个李府杀手也仍存有很大的戒心,毕竟那天晚上梅荨与阚育的谈话他并不知情,他也不知道阚育在梅荨那里压了一宗足以让梅荨完全信任的东西,就像他在李府压上了自己母亲的性命一般。
    不过阚育是自己主动回来,主动要求给梅荨做事的,这一点连梅荨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原以为他会从此在江湖上隐姓埋名,陪伴他母亲剩余的时光。
    可就在三日前,阚育却寻到了刘掌柜让他带话给梅荨,说梅荨救了他母亲的性命,他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让梅荨安排一份活儿给他干。
    阚育之所以知道刘掌柜是梅府的暗桩,是因为他被抓进梅府的那一日认出了刘掌柜的声音,而以前他常跟着李砚云进出古玉斋的。
    “小姐,借一步说话”,刘掌柜怎么看怎么不妥当,阚育的武功不在栊晴之下,他要是在河中央搞什么小动作,那小姐就性命堪忧了,他警惕的瞅了阚育一眼。
    阚育仍是盘膝稳稳地坐在船中,乌发玄裳随着江风翻飞,给那张俊秀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潇洒之韵,如点漆的双眸静静地落在岸上疏冷的青衣女子身上,似笑非笑,甚至还带着些许温润。他的这副侠客泛舟的模样,让所有人看了都会觉得要比江上的任何一处风景都秀丽,不过落在刘掌柜的眼中就有点欠揍了。
    “刘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梅荨并未挪动一步,辞气温和而底气十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罢,就转身朝小船走去。
    阚育的脸上没有太多变化,看见梅荨过来,旋即起身,没有施礼,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朝她伸去了一只手。
    梅荨莞尔,没有过多的犹豫,但却避开他的手掌扶住他的胳膊跨进船中,盘膝坐了下来。
    “你不去么?”阚育重新坐下,望着还兀自立在岸上发呆的栊晴,似笑非笑地道。
    栊晴猛然省过神来,一叠声地道:“要去要去”,话音还未落,她足尖轻点,便轻松地飘进了船内,与荨姐姐并肩坐下。
    还未等梅荨吩咐什么,阚育握着船桨的右手一撑岸堤,船头就徐徐地改变了航向,朝对岸行去。
    河中心,水势要稍微大一些,叠起的浪花像一堆堆积雪,未消又涨,乐得栊晴不停的伸长了手去抓。梅荨也很喜欢这种惬意,江风拂面,心旷神怡,更主要的是只有在水上,世间的一切包括碧天白云与绕堤绿树方会近在脚下,触手可及,让人的心也不由旷达起来。
    “阚育,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替我们做事,你们江湖上的杀手不是最讲什么从一而终么”,栊晴探着脑袋好奇的问道。
    阚育是背对着他们的,再加上他声音本来低沉,又是逆风,所以话音落在耳里就显得有些飘忽:“我们卖艺不卖身,何来从一而终之说,即使是誓死效忠,那也要看值不值得”,他稍稍偏头,却依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你说呢?梅小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有胆量之外,一定还有其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这一点我跟你一样。”
    “什么意思呀?”栊晴朝梅荨眨巴着眼睛。
    梅荨抬眸望向河中央的沙渚,上头有白鸟群起群落。他说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指她佐助荣王登基的事,这个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她心中清楚,刘掌柜、舞青霓、刘言谨也很清楚,但在阚育的眼里或许也跟侧王妃先前推测的一样,是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不过梅荨并不打算皆是,她默了片刻,反问道:“你母亲不在我手里,而且你又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辅佐荣王的外人,我的把柄落在你的手里,你帮助我又怎么称得上是不得不做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说我现在跟你目标一致,不过你襄助他有你的理由,而我有我的理由”,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连带着手中的双桨也跟着慢下来,默了半晌,又轻笑了一声,唇边那句最重要的话却随着这抹些微苦涩的笑意散在了风中。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的不得已却是做不了他自己这颗心的主。
    “那你是什么理由呀?”栊晴追问道。
    “你姐姐没有教你,大人的事小孩不要过问么?”阚育笑道。
    “我觉得你还挺有趣的嘛”,栊晴起身凑到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不像之前老冷着张脸,看上去很欠扁的样子。”
    “以前是杀手,不冷着脸怎么吓唬人呀”,阚育非但没有介意,脸上的笑意反而随和了好多,“现在是船夫,仰人鼻息,要是再冷着脸就要丢饭碗了。”
    “你是哪里人呀?”栊晴盘膝坐到他的肩旁,兴致连连地道,“你怎么会成为杀手的?撑船好玩么?你武功很厉害,什么时候我们切磋一下吧,对了,你会做饭么?你的衣裳好酷啊,什么时候做一套缩小版的给我好不好……”
    对于栊晴无厘头的问题,阚育忍不住笑出声来:“做杀手哪有不会做饭的,我们经常都要夜宿丛林山头,手艺可是一绝,什么烤野兔,烤大雁,烤山鸡……”
    “你还会烤山鸡呀?”栊晴发现了宝似得,眼睛一阵雪亮,“什么时候你烤只山鸡给我吃吧。”
    “可以呀,随时效劳。”
    “那除了这些以外,你还会做什么?”
    阚育瞟了她的袖子一眼,面上的笑意堪堪浮起,右手已经抄进了河中,随着一阵短促的水花声,再举起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条张着嘴呼吸的大鱼了。
    栊晴欢呼地同时,小银花也闻讯赶了出来,顺也不顺地瞅着那条大鱼,眼睛鼓得圆圆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阚育随手将大鱼抛在了小银花的面前:“还会引蛇出洞。”
    “你教教我”,栊晴扯着他的袖子,一迭声地道。
    梅荨听到他一语双关的话,不禁笑了起来,心道这家伙是在毛遂自荐么。
    听见梅荨这轻短的一笑,阚育也莫名的笑了起来。
    小银花就更开心了,吃完整条大鱼后,它就不愿再回到有暴力倾向的主人袖子里,而是缠在了阚育的胳膊上,想跟他进一步联络感情。
    还没等小银花熟络,船已经靠岸了,阚育最先跨离,把缆绳系在了岸边一棵小杨树上,栊晴则是第二个飞出,扶着荨姐姐下了船。
    “这里一排共七棵杨树,密道口就在中间的那棵”,阚育一面领着她往前头走,一面笑道,“听说你会……迷路,这是标志,不过我觉得大可不必。”
    “为什么?”栊晴歪着脑袋毫不犹豫地问道。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亲自带你们过来,这里虽然僻静,但不一定安全”,阚育停住脚步,附身按下机括开关,伴着一阵轰隆的声音,他转头对梅荨道,“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
    还未等梅荨答话,栊晴就已经先拍着手笑道:“好啊,这样我就不会无聊了,正好,等一下你就教我抓鱼吧。”
    栊晴是小孩心性,见他不但武艺高强,还会做好吃的,而且荨姐姐也不排斥,所以之前的恩怨就全都一笑泯之了,还从心底里把他当做了好朋友。
    梅荨微微笑了笑,躬身走进了密道。
    又是轰隆一声响,密道与外界完全隔绝,也包括后头那道深深注视着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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