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掸了掸纤尘不染的华服,脸上有窃玉被抓的羞恼之色,他冷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李砚云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梅荨,冷哼道:“她是我府上请来的贵客,你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沂王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你别忘了,现在你跟我,不,应该是你们李家跟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怎么,你要跟我作对?”
    “我说了,你不得动她”,李砚云冷冷地道。
    “你别……”沂王忽的打住话头,冷冷扫了一眼立在李砚云身后的拟香。
    拟香解其意,忙轻声细气地退下,并带上了门。
    沂王鄙夷地笑道:“你别忘了,你把她骗到京城,就是为了让梅家襄助本王的,她既然不肯合作,要去投靠老五,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砚云唇角略弯,不屑道:“我承认,我请她来京城确实动机不纯,她来京中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就是为了想通过她让梅家佐助王爷你,可是我没有说过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卑劣?你把亲身妹妹推到火坑里,难道就不卑劣?哼,你们李家做的每一宗事都比本王肮脏千百倍”,沂王冷道。
    李砚云挑眉轻笑道:“承认自己肮脏了?你不要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为了掌控梅家,我看你根本就是见色起意。”
    “你……”沂王似被人说破心思一般,恼羞成怒,指着李砚云的鼻子,乜斜道:“你李砚云就是一个瘫子,要不是本王抬举你,你在李家有这么高的地位么?我告诉你,你就算攀上了本王这截高枝,也是瘫子掉在井里,捞起来也是坐,你要是再敢多管闲事,本王就打发你走清秋大道,省得你生出这许多枝叶来。”
    李砚云忽的大笑起来,近似癫狂:“恼羞成怒了?呵呵,王爷,我李砚云的确是个瘫子,可要不是我这个瘫子给你出谋划策,你有什么资格跟荣王这个嫡子相提并论,还想登上九五之位,简直是白日做梦。”
    沂王挥起手掌就要照她脸上掴去,可扬在半空,又顿住了,半晌后,方甩袖转身,忍着怒意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砚云雪白的脸儿也柔和下来:“好了,我过来不是跟你吵嘴斗阋的,我赶过来阻止你,还不是为了你日思夜想的皇位,你以为梅荨是什么人,你这么做,她就会委身于你?哼,你这样只会越发将她往荣王身边推。”
    沂王寻思了片刻,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她是我们请过来的,总不能干看着给老五做了嫁衣裳吧。”
    李砚云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是人都有弱点,她梅荨也不例外,王爷,你错就错在没有找对弱点,哼,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再说了,她是否真的投靠了荣王还不一定,更何况,眼下的形势对王爷你有利,他们梅家是商贾,当然要寻最大的树傍身,他们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沂王沉默下来,黯淡的火光被他挡在身后,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半晌之后,方负手提步离开了东厢房。
    李砚云差了两个小厮将梅荨送到王府门口的马车上,将她送回了畹兰居。
    黑衣人亲眼看着梅荨安然无恙的送回住处后,方从后门回了沁春园。
    彼时,栊晴已经在画阁里的鸳鸯戏莲架子床上和衣睡下了。
    八仙桌上还堆了满满一角的果壳果皮。
    黑衣人堪堪将夜行衣换下,墨葵便转到描花仕女围屏后,悄声道:“青霓,我只跟栊晴说你们姐儿俩寻一个僻静处叙话去了,让她在这里边吃边等”,她嗤的一笑,接着道:“这个毛丫头忒能吃了,许是撑着了,嘴里头还含着一口松仁糕就歪在桌上睡着了。”
    舞青霓掀开墙上挂着的一副浅绛山水画,一面将夜行衣与长剑藏入里头的暗格中,一面道:“我知道了,让她在这儿睡一宿吧,这个时辰园子里事情多,墨葵,辛苦你了。”
    墨葵白了她一眼,笑道:“咱俩谁跟谁呀,你还跟我客气,行了,我先下去了,你歇会儿吧”,说着,转身就走,她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缩回刚迈出去的步子,转身疑惑道:“对了,我忘了问你了,咱们园子里丫头姑娘这么多,新来的也不少,你是怎么看出那个穿葱绿色妆花褙子丫鬟的爻象的?”
    舞青霓坐到八仙桌旁,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咱们这儿的规矩,新来的丫头都是要先干一两年粗活的,什么时候轮到她们端茶递水了。”
    墨葵恍然笑道:“还是你有眼力劲儿,我寻思了一夜也没寻思出个一二三来”,说罢,一径走了。
    金乌出扶桑,晓光洒在桐槛下的大唐凤羽上,朝露含笑。
    梅荨一个人坐在榻上,静静地望着在晨曦中散出七彩流光的水晶珠帘。
    她细细地捋了捋脉络,感觉问题出在丫鬟捧来的那盅茶上,那盅雨前龙井里一定下了药。
    她正思忖着,栊晴就飞也似的跑了进来,油黑的发上还携着露水的湿意。
    栊晴笑盈盈地道:“姐姐,青霓姐姐说你喝醉了,就把你直接送回来了,我昨儿个在她屋子里睡了一宿”,她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一面道:“这是青霓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你看了,就一切都明白了。”
    梅荨接过信笺,轻轻展开,上头一水儿的蝇头小楷,却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写的那般娟秀灵巧,反而大气轩丽,颇有几分巾帼之气。
    梅荨细细阅览一番后,方明白个中原因。
    她将笺纸交给栊晴,吩咐她烧了之后,便袖着手沉思了起来。
    看来上次跟踪自己到沁春园的一定是沂王的人。
    自己只去过荣王府两回,还都是以侧王妃的名义,按理说不应当引起沂王的怀疑,可是他却仿佛很笃定,还做出如此极端之事,为什么呢?莫非有眼线……
    “荨妹妹,你醒了呀”,李砚云的笑语打断了梅荨的思路。
    李砚云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关切地道:“你还记得昨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梅荨打发了栊晴去廊子上给鹦鹉换水食儿。
    她脸上有微微笑痕:“我只记得昨儿掌灯的时候去了沁春园,在画阁里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却不知怎么忽然头疼的紧,后来的事儿就没有半分印象了。”
    李砚云嗔了她一眼,道:“你身子还未痊愈,就跑东跑西的,沁春园是什么地方,花天酒地的,你就是受了嘈杂,身体不济才会晕了过去,后来车夫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出来,就自个儿去里头寻你去了,没曾想你却一人在屋子里昏的不省人事,栊晴也不知到哪里野去了,他只好慌忙的将你送了回来,我昨儿已经让御医给你瞧过了,他开了个方子,说是可喝可不喝,最要紧的还是要多歇息。”
    梅荨笑道:“有劳云姐姐了,这么一大早,还赶着过来看我。”
    李砚云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这倒不妨事,你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你身子添了病,也是我们李家照顾不周,要是世伯知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她犹疑一下,笑问道:“荨妹妹,昨儿御医过来给你瞧病的时候,说你的左关浮脉虚浮,左寸虚脉无力,是大危之象,可滑脉却如滚珠,是旺象,他说他从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像妹妹你这般奇怪的脉象,他也不知是何故,妹妹你……”
    梅荨道:“这是梅家的族病,家姊养到五岁,也得了这种怪病,没有医好便去了,我稍长一些才染上这种病,请了许多大夫,吃了好些年的药方保下命来。”
    李砚云疑云尽去,歉然道:“对不住了,荨妹妹,都怪姐姐我好奇心重,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你听姐姐的准没有错,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将来的福泽必定无量,姐姐寻思着等过了浴佛节,就让护国寺给你打三天平安醮。”
    梅荨笑道:“不必劳烦云姐姐了,家中布施之事从未间断。”
    李砚云不容推辞地道:“所谓布施者,必获其利益,若为乐布施,后必得安乐。这布施当然是多多益善,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就由不得你不答允了。”
    拟香笑道:“梅小姐就不要跟我们大小姐客气了。”
    李砚云笑道:“就这么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好生歇着,姐姐就不叨唠你了,要想什么吃的,尽管差丫鬟过来告诉我。”
    梅荨笑着点了点首。
    李砚云这才吩咐拟香将她推走了。
    几日后,梅荨堪堪午憩醒来,栊晴便将古玉斋送来的信转呈给了梅荨,一个时辰后,沂王驾临李府,专程为梅荨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