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去羊城?”
    徐海昌摸了摸脸上的黑灰,因为踏实肯干,宝镜爸爸解释他进厂两年后,徐海昌已经由临时聘用人员转正成了厂里的正式职工。同样是烧锅炉,同样是高强度的工作,徐海昌却觉得生活的前景十分光明。
    徐海昌认为自己成了工人,未来肯定是有保障的。这种想法不能说不对,他起码从土地里刨食收成靠天的农民,进步到了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定额工资。转正后,他更能和其他人一样享受医疗报销,享受着过年过节的米面油福利,退休后也会每月领取退休工资。
    当然,再过些年,国企经营困难,那浩浩荡荡下岗风潮席卷全国,徐海昌又不是重生的宝镜,他的眼界根本看不到那么远。
    但现在已经得到的,徐海昌很满足。
    听堂哥说,要带自己一家人去羊城,徐海昌下意识就是拒绝。
    “那可不行,一定老花钱了,海东哥,我们家可不能占便宜了。”
    徐宝珠满脸都是失望,握住宝镜的手。宝镜给她许诺了,要带她去羊城玩,堂姐说那里是沿海大城市,比南县漂亮,人也比南县多。现在爸爸说不能再占堂姐家的便宜,徐宝珠也有点羞涩。宝镜对她很好,徐宝珠人长了两岁,上了两年小学也变得有些明白事理了。
    她爸爸说得对,宝镜姐姐对她家好,可也不能厚着脸皮任意挥霍这种好。
    “挥霍”这个词,徐宝珠是从语文老师嘴里听来的,应该没用错吧此时?
    宝镜哪里能搞懂小姑娘在相啥,只看出堂妹满脸失落倒是真。但宝珠就是这点乖巧,就算是失落,她也不会仗着年纪小用哭喊来达到目的,比同龄的李明雨懂事太多,也太叫人心疼!
    任徐海东怎么说,宝镜堂叔就是摇头。
    李淑琴急了,干脆越过徐海昌,直接去拉弟媳王月琼的手:
    “我现在就以老板的身份讲几句,月琼你这两年帮我多少忙,我们一家人都记在心里。海昌不去也罢,月琼你带着宝珠去,小镜说这是啥,哦,对对对,这叫员工旅游奖励!”
    王月琼想使劲把手抽出来,什么员工旅游奖励,真是闻所未闻。
    宝镜笑道,“婶子,我妈没说假话。人家港城呀,外国公司都这样搞,每年给优秀员工放假,还送他们去旅游,有的都往国外送呢,员工假期休息好了,才能继续给公司创造更多的利益。”
    王月琼两口子将信将疑。
    不怪李淑琴和徐海东说话没重量,而是宝镜一开口,就显得分外可信。
    堂叔夫妻俩都认为宝镜就是以前戏本儿里说得“文曲星转世”,搁过去,那是要做状元的人。女状元说话,越没有文化的人,就越不敢质疑。
    李淑琴很无奈,每月给王月琼发工资的人是她,年终给她额外红包的人也是自己,堂弟两口子偏偏就信任侄女,李淑琴能有啥办法?得得得,说通了,同意去羊城就行。
    “去吧,海东哥,给我们一家三口买硬座车票就行,或者我们两口子买站票,给宝珠一张坐票。”
    徐海昌指甲缝里都是煤灰,他可能不善言辞,但对于女儿的确是宠爱的,总想把最好的都给宝珠。
    宝镜握着堂妹的手微微用力,上辈子海昌叔将她也当做女儿时,对她同样也很好!
    徐海东默不吭声,他又不傻,现在和堂弟讲是坐飞机去,海昌能把脖子都摇断拒绝。
    “小镜儿,给你月琼婶婶把把脉?你们别看她才学了两年多,医术可灵着,除夕那天晚上给徐朗扎了一针就把感冒治好了。”
    正事说完了,李淑琴又开始兴致勃勃晒女儿。
    王月琼对宝镜很信任,果真要找宝镜把脉。
    其实不用把脉,望闻问切,“望”在最前面,是最先发现病症的手段,就算不动用太阴镜,以宝镜此时的眼力和认知,她也能得出结论:月琼婶不是病,而是先天不足之证。
    红楼梦里,林黛玉就是这症。听起来很有文艺女青年的格调?可它是真难治。
    后天的病痛好治,要想把人在母体内尚未胚胎时的不足补齐,宝镜认为比治疗癌症还麻烦。起码,仅靠着她现在掌握的九针,并不能根治。
    宝镜先没把脉,李淑琴将牛皮吹得有点大,叫她不太好意思。
    “婶子,您是先天不足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现在还没把握,您再等我半年!”
    王月琼微惊,“嫂子说的没错,小镜的确是有真本事的,我生下来时差的没养活,的确是胎里就有的毛病。”
    她又叫宝镜不必介意,可以先把把脉练手。
    宝镜把过脉,心中更有了清晰认识。
    先天不足之症,堂婶是在母体里受到胎毒所侵,心脉发育不全,按理说她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生下宝珠,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成年才对……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堂婶在幼时,一定服用过不少珍惜药材保命强身。
    奇怪了,据她所知,堂婶娘家也穷的很。
    宝镜没太在意,只捡重要的情况说了:“半年之后,配合针灸之术,我倒是能动手一试。现在我先给婶子开个方子,您调养半年。”
    女人生过孩子保养不好,身体多多少少会有些小毛病,既然把过脉,宝镜自然要开方。
    她开得方子,并不是药,而是食补方。
    王月琼接过方子一看,都是些容易找到的红枣、枸杞、党参之物,她心里松了口气。
    家里条件虽有改善,宝镜真给她开出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王月琼是不会去吃的。海东哥家已经很照顾了,吃不起的药材,她不可能再麻烦他们。
    说服堂叔去羊城不容易,和外公一说,老人却欣然同意。
    外婆念叨,“淑琴家挣点钱容易吗,你个老头子不管不顾就要跟着去,瞎花钱。”
    外公眼皮一抬,“你生育她一场,还承受不起一点孝顺?老婆子你也放开心,女儿对你好你就接着,年纪不小了,她以后就是想回报父母养育恩情,我俩还不一定能享到福。”
    外婆眼睛一瞪,宝镜赶紧打岔,“您二位都会长命百岁,外婆您不去,没人帮忙带徐朗呀?”
    外婆也有鼓励,徐朗的确太小,两三岁的孩子就要带着出省,她还真不放心。
    “不要瞎花钱,我就是跟着去带孩子的。”
    大家都去了,留冯老前辈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山上?
    出发前,宝镜肯定要上山一次。其他不说,范老实那边,一张方子连吃几剂就要根据他的身体状况重新调整,去羊城之前她肯定得看看范老实。
    壮着胆子和冯堂一说,宝镜差点没被冯堂给赶下山。
    冯堂不是矫情,冯堂真的很烦躁。自从祁震山把宝镜给召来,冯堂觉得宁静的气氛离石屋越来越远,真是坏了他隐居多年的修行。
    “你早点回来,我教导的时间并不多了,剩下半年,针灸之术,你能学到几分,就学几分吧。”
    冯堂一说实话,宝镜不禁有些伤感。
    她重重点头,“冯前辈您放心,去羊城期间,我不会松懈对自己的要求。”
    2月26号,正月十四。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了省城郊县机场。
    直到此时,徐海昌一家才知道,原来是坐飞机去羊城!
    坐飞机?可怜徐海昌一辈子连火车都没坐过,他就没出过蜀省,最远的活动范围还是去年来过省城。
    “坐、飞机?”
    堂叔磕磕巴巴,有些畏惧。
    不仅畏惧即将飞上万米高空,还畏惧自己踏进机场,真的不会被人赶出来,不会丢海东哥一家的脸面吗?
    宝镜点头,“对啊,坐飞机。机票都买好了,不能退的。”
    徐海昌两条眉毛紧紧交到一起,他原本预想的,顶好就是一张站票,就这样都要几块钱。卧铺舒适,可卧铺票也贵,徐海昌舍不得堂哥浪费。
    火车站票都要几块钱,那飞机票呢?
    徐海昌不敢想,直觉那肯定是一笔他无法承受的数字,所以不敢问,人也老实了。害怕自己一说不坐飞机,宝镜家就损失了机票钱。
    除了宝镜,她师傅祁震山肯定是坐过飞机的,除此之外,唯有外公最淡定。
    除了大儿子面临牢狱之灾时,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叫宝镜外公惊慌。
    再者,徐朗才两岁多,无知者无畏,小屁孩儿才不会害怕坐飞机呢,他兴奋的要死。
    一家人进机场,不管心里咋想,脸上还得佯装镇定。
    宝镜也没坐过83年的航班,安检什么的,和后世还有些些许差别。但她不懂就问,一点也不忐忑羞涩,她的态度感染了紧张的众人。
    过了安检,宝镜叫母亲将徐朗抱给自己:“我和师傅的机票是头等舱,宽敞些,徐朗我来带吧。”
    李淑琴不懂什么头等舱,此时也不敢露怯,穿着短裙制服的空姐就在旁边看着呢。
    空姐其实心里也挺吃惊,职业素养让她没流露到脸上。
    这年月,坐飞机的真是高端人士,像眼前这家有老有小,拖家带口像是出门旅游的,十分罕见。甭看其中有几个人穿得不咋样,空姐都得将众人当成上帝来服务,谁叫人家能买得起机票?
    徐海昌一坐上飞机,就紧绷着。
    缩手缩脚难免,起飞时的耳鸣也叫他绷着脸不吭声。
    “先生,微微张开嘴巴,能帮助缓解耳鸣。”
    空姐善意提醒,徐海昌也不知听到没有,愣是没搭腔。王月琼轻轻掐了他腰一下,徐海昌“啊”了一声,自然就张开了嘴。
    咦,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起飞时的不适感谁都有,李淑琴在担心徐朗。
    其实还真不用她担心,起飞时,宝镜给徐朗喂了些水。
    头等舱的空姐都忍不住表扬,“同学你做得很专业。”
    六月后的新生儿才能乘坐飞机,起飞和降落时,家长都可以给孩子喂些水,避免气流冲击和震动,已减少对孩子耳膜的伤害。
    等起飞的不适感褪去,众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坐飞机的享受。
    机舱里位置没坐满,没有拥挤,没有各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吵闹。空姐们都很温柔,随叫随到,拉开机窗的帘子,还能看见白云朵朵。
    银白的机身在云层里穿梭,干净蔚蓝的天空是地处盆地的蜀省不常看见的景象。
    徐宝珠贪婪地望着窗外的美景,坐飞机呀,她应该是班上同学中的头一份了,要是能天天坐就好了,漂亮的空姐姐姐们,还会给发黑色的汽水,喝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很好玩。
    可怜的小丫头,在飞机上第一次喝到了“可乐”。
    天气状况良好,飞机起飞和降落时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两个多小时,从省城郊县机场起飞的航班,安全降落在了羊城白云机场。
    这座始建于本世纪30年代的老机场,未来会发展成国际性大型机场,被誉为羊城的门户。
    候机室里,穆家兄妹已经等了挺久。
    穆清远本人外貌没什么变化,倒是一身儒雅之气更胜往昔。三年历练,他又更上了一层楼,说实话若不是为了师傅祁易水,穆清远对这场比试已看得可有可无。
    三年前,蜀省文化街小比,他输给宝镜,并不是输在古玩造诣,而是人生经验上。
    那种被当成冤大头痛宰的可笑错误,三年后的穆清远肯定不会再犯!
    “怎么还不到?”
    羊城本就气候温暖,新年刚过早春犹寒时节,少女已穿上了薄薄的紧身裤,长筒靴包裹着毫无赘肉的修长小腿,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米色风衣,腰带松垮垮系着,说不出的时髦靓丽。
    明丽的五官越发叫人惊艳,穆艳挽着大哥的手臂,引得周围的旅客频频投来注视的目光。
    这姑娘,长得可真美。
    兄妹俩长得着实不像,穆艳偏向艳丽的五官让她比实际年龄成熟,男人们自然会误会,纷纷羡慕着被她挽着手臂的穆清远。
    “应该快到了。”
    穆清远抬手看了看时间,百达翡丽的腕表是从欧洲带回来的,它的低调奢华机场里匆匆而过的旅客们大概没几个能认出,若宝镜在此,倒会有微微吃惊。
    穆艳嘴唇涂了一层唇蜜,水润欲滴。
    她轻轻咬着唇,脸上有若有似无的笑,“三年不见了,大哥你说你那位徐师妹,现在长啥样了?”
    穆清远暗自摇头,小妹还是不着调。
    皮相都是虚妄,妙龄少女美不美,在穆清远心中可能还比不过一个流经岁月的瓷瓶。
    穆艳对宝镜却终有些心结的,不过转念一想,她都是直飞欧洲购物,那丫头窝在小小的内陆县城呆了三年,能有什么出息?五官原本就比不过自己,可以预料穿着也会有天壤之别,自己实在不该在宝镜身上放太多注意力。
    她大哥也说,仅仅是遵循三年前的约定来一场比试。
    比试完了,徐宝镜就赶紧滚回破破烂烂的南县好了。
    穆艳正百无聊赖,广播提示蜀省到羊城的航班已落地。穆家兄妹是直接在候机室等候,头等舱是有特殊通道的。他们没料到宝镜会带着一大家人来旅游,她也跟着家人走得是普通出口,穆家兄妹的打算就落了空。
    走出机场大门,竟然无人接机。
    “没事儿,我们可以先坐车去酒店。”
    祁震山很不满,电报里怎么说得?弟诚惶诚恐,恭迎兄驾……现在,人呢!
    “再等等!”
    祁震山想看看,祁易水被赶出玲珑珍宝阁多年,是否连最基本的做人礼数都丢得精光。
    宝镜歇声儿不敢顶嘴。
    等就等呗,反正机场里也有商店,贵是贵了点,可架不住货品齐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商店里,售货员担心的都快哭出来。
    琳琅满目的女性化妆品,柜子里玻璃瓶包装被灯光一照,显得流光溢彩的香水,这些东西很精贵,都是进口货,能让小孩子捣乱吗?
    用人民币购买进口货,汇率的差价是挺让人眼晕。
    别说王月琼不敢下手,就是李淑琴收入不菲,看着标签上的几个“0”,她眼睛也疼得厉害。
    “淑琴,这条围巾挺好看的。”
    徐海东挑出一条格子围巾,宝镜也忍不住点头。
    李淑琴都快气晕了,她怀里的徐朗扯着围巾不放,细羊绒织的东西能这样使劲扯?店员脸拉得老长,直到宝镜让她开票,店员还没反应过来。
    真买了?
    当然是真买了,除了围巾,宝镜还挑了几瓶香水。
    把售价和此时的人均工资比,贵得叫人不敢摸一下,可和后世的价格比,宝镜觉得还是能接受的,甚至不太能算是奢侈品。
    “婶婶,外婆,你们都有,我们回酒店再分。”
    宝镜众人在逛着商店,穆家兄妹没等到人,穆清远去查询登记乘客名单,穆艳听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要购物发泄发泄!
    她远远一看,咦,那些人还挺眼熟的。
    穆艳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宝镜,可祁震山等人,她三年前是见过的,如今变化也不大。祁震山和宝镜父母都在,那侧脸对着自己的少女,不言而喻,正是徐宝镜。
    惊鸿一瞥,穆艳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无他,宝镜的模样,和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没有小县城的土气,和她比起来,穆艳说不上她自己和徐宝镜相比谁更时髦,反正徐宝镜穿戴的一身,看上去也挺舒服。
    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注定了两人要互别苗头,宝镜今天也想着了同色的大衣。
    款式怎样先不说,穆艳发现徐宝镜腰比她更细。
    薄薄的九分裤,下面搭了一双浅口低跟单鞋……这种搭配,比她紧身裤配长筒靴更清爽!穆艳仔细看了又看,没认出宝镜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小县城的裁缝,手艺能堪比大牌高定?
    宝镜若知道她此时心中的想法,也会忍不住失笑的。
    小县城的裁缝技术肯定比不了大牌高定,但若有详细的设计图和不惜工本的好料子,省城顶级裁缝的手艺,做出来的成品肯定会叫人惊叹……宝镜不想走什么高端路线,实在是此时的衣服款式太原始,赚了钱,宝镜也舍得犒劳自己。
    “他们的确是搭乘了这班飞机,小妹你在看什么?”
    穆清远走近,不由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
    商店里,宝镜恰好正扭头与人说话。马尾辫扫过肩膀,露出弧度动人的纤细脖颈,灯光下少女高挑玲珑,静静站在那里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茸光。
    内敛的,精致的,蕴含了无数韵味的长相和气质……穆清远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造型完美,釉色出众的青花瓶。
    “徐宝镜?”
    穆清远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被什么击中,现在还说不清。
    宝镜已经瞧见了穆家兄妹。穆艳五官没变,穆清远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穆师兄?我还以为没人来接机,我们正要回酒店。”
    祁震山大步走来,脸色微沉:“祁易水人呢?”
    祁震山的黑脸击溃了穆清远的绮丽心情,他眼眶有些发烫,“家师身体不适,师伯勿怪,师侄已定下了酒店为师伯和徐师妹接风洗尘,洗尘宴上,家师就会出现。”
    故弄玄虚!祁震山越发不满。
    “酒店就不用了,我们人多也不占祁易水便宜。你把吃饭的地址给我们,晚上我和宝镜会准时出现!”
    穆清远自无异议,他把酒店名片递给宝镜。
    宝镜一看,不由乐了,“真是巧了,我订的酒店和穆师兄订的是同一家。”
    其实也不算特别巧,谁叫83年,羊城有名气上档次的大酒店,根本也没几家。宝镜冲着穆家兄妹抱歉一笑,众人走出了机场坐着的士扬长而去。
    穆清远久久没有回神。
    穆艳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的无声呐喊,怎么可能呢,三年不见,土土的徐宝镜,居然也麻雀变凤凰了?
    谁是麻雀,谁又是被掩盖了丽羽的真凤?
    穆艳此时还没有真正弄懂这个答案。
    “哥,徐宝镜的那样子,看来三年里没少赚钱,是不是张卫华帮她的?”
    离开机场坐上车后,穆艳还是忍不住对着大哥抱怨。
    她就是看不惯张卫华,走得是她穆家的门路,三年前却敢不站在自己大哥这边!穆艳认为张卫华吃里扒外,三年来可没少捣乱刁难对方。
    徐宝镜的一身气派是哪里来的?
    除了认识张卫华,徐家的家境,可能突然发达不,穆艳愤愤不平。若是宝镜领着一大家人出来旅游,吃住的花销都挂在穆家名下,穆艳在心理上还能居高临下俯瞰宝镜,可现在,对方居然做出一副不愿意和穆家经济牵扯的样子,穆艳心里的不满,只能怪到张卫华头上。
    穆清远一边开着车,一边还在回味徐师妹刚才带给他的惊艳。
    面对妹妹的抱怨,穆清远腔调懒散,“行了,张卫华不可能拿钱去贴徐家的,再好的关系,也是这样行事的。对古玩有几分本事的,你看过谁缺钱了。你不要再对张卫华意见太大,这两年他可没少替穆家赚钱,你以为紧靠着爸爸的工资,你能每个月飞欧洲购物?”
    穆艳不服气,不靠张卫华,徐宝镜也是靠她师傅祁震山。
    她可不信,靠徐宝镜自己,短短三年时间,摸到古玩门槛了没?还能靠这个赚钱过奢侈生活,简直是在说笑。
    “大哥,比试时,你千万别留什么情面。”
    徐师妹哪里得罪小妹了?穆清远搞不懂少女的心思。
    不留情面么。他原本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想着快刀斩乱麻,一举赢了徐宝镜完成师傅的心愿就行。现在穆艳也提出同样要求,穆清远却有几分迟疑。
    ——瓷器美得毫无缺陷,自己真的要狠心毁掉吗?
    不知道,徐师妹输了比试,会不会当众哭泣……
    ……
    宝镜若知道穆清远的想法,定会将这人划到“变态”的名单中,然后永远远离。
    到了酒店安顿下来,宝镜开始整顿行李。
    虽是来羊城参加古玩比试的,然她已经习惯走哪儿都带着小药箱子。徐朗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宝镜想开箱取几丸防止水土不服的药丸备用,翻动药箱时,却找出一封泛黄的信件。
    “咦,这是?”
    翻过来一看,落款是“秦云峥”。
    宝镜有些微囧,一晃,这都两三年了,她一忙起来竟将这封信忘得干干净净。不知何时顺手塞在了药箱中,时至今日也没有拆阅。
    都没拆阅后,自然没有回过信。
    怪不得好几次,秦县长见到自己时,总欲言又止,大概秦云峥那边追问过此事?
    宝镜挺不好意思,信写了什么不重要,她连看都没看过,的确挺不礼貌。可都两年多了,现在看了回信,会不会太晚?
    宝镜还是把信拆了。
    信不长,只有薄薄的一页信纸,秦云峥当着宝镜的话都不多,还能指望他在写信时会变成一个话痨么,不可能的。
    信的内容也很简洁,说了当初在医院门口不告而别的原因。
    “家里给我相了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很不喜欢,已拒绝,勿忧。”
    短短一句话,让宝镜想起了秦云峥当初说要“以身相许”的一幕,拒绝家里给安排的亲事,干嘛要告诉自己呢?宝镜隐隐觉得,她将秦云峥的话不当真,很可能是种错误的念头。
    世上不是没有一根筋的男人,不会真叫自己给遇上了吧?
    时隔两年多,宝镜才开始正视秦云峥的“许诺”,她有点头疼,却并不是十分抗拒。
    一个俊的人神共愤家世不俗人品似乎也不错的男人,表达过想娶你的想法,先不说同不同意吧,作为心理年龄成熟的“女人”,宝镜肯定是有些得意的。
    得意的情绪很短暂,她很快清醒过来。
    就算秦云峥说得是真话,那也只是因为那份“救命之恩”。她能厚着脸皮,仗着救过别人,就要嫁给秦云峥么?显然是不可能的,恩情不是婚姻的基石,宝镜这辈子不缺钱,自己有了本事,更想找到一个与她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男人走到一起。
    上辈子眼神依旧够不好了,遇到个与“闺蜜”私奔的未婚夫,这辈子要好好挑挑,肯定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继续往下看,除了“拒亲”的事,秦云峥在信里说会回到部队,未来两三年可能通信不便,也没有机会见面,如果宝镜有事要找他,可以让他堂叔秦善民帮忙转达。
    信的最后,留了一个地址,他表示寄到此地址,不保证自己能及时收到信件。
    不理会这封信,依旧当做没看见?
    还是干脆回信,表示可以和秦云峥来谈一场只关风月不讲究结果的“恋爱”?
    两个主意,其实都挺馊的。
    自己喜欢秦云峥吗。
    宝镜问自己。想了半晌也没有答案,反正肯定是不讨厌。
    上辈子,秦云峥这样的妖孽美男,就是做梦时都不属于自己。这辈子,依照秦云峥一板一眼的性子,她若真答应了,他于她,似乎就像唾手可得。
    但感情呢,它不是报恩。
    宝镜开始正视起秦云峥这个人了,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很颜控的。不仅仅“男儿本色”,女人其实也好色,古代有看杀卫玠,后世有消费男色。
    宝镜不可否认,她还真看中了秦云峥的“色”。
    看中了,就看中了呗。
    都重生一次了,难道还畏畏缩缩?
    宝镜念头通达了,很自然将信纸收好。她本想着给秦云峥回信,此时却嫌弃回信太慢。
    又不能视频,也没有微信,除了信件,只有拍电报最快了。
    宝镜把想说的话以电报的形式送出,缴费时工作人员瞅着她上下打量,宝镜的厚脸皮打败了对方,那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自己反而闹了个大红脸。
    宝镜还想,自己说的话,真的有那么惊世骇俗?
    ……
    大西北某个边陲小镇。
    小镇地理位置偏僻,人烟稀少,镇子规模自然也不大,只有寥寥几家日用品小店会一年到头都开业,就是因为镇子附近有一特殊部队,镇子上的经济全靠部队军人拉动盘活。
    镇上还有唯一的邮局,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很多当兵的都会托人给家乡拍封电报,短短几个字,起码能报一声平安。
    今天,部队的司务长照例要来镇上采购调料。
    明天的元宵节,还是要给兵蛋子们改善改善伙食,司务长已经决定明天杀几头羊,就用当地的土法炖煮,保证那些想家的兵蛋子们吃得忘记思乡的忧郁。
    采购了调料,照例是要去邮局帮忙取信寄信的。
    “有部队的信和电报吗?”
    自然是有的,还不少,还有从全国各地寄来的邮包,都是军人们的家乡特产,是家人对他们的思念。
    幸而,司务长是开着吉普来得。
    将好大一包东西给弄上车,一回到部队,司务长就陷入了战友们的包围中。
    “有俺老家的信不?”
    “还有我,秦皇岛的来信有没有?”
    “哼,我媳妇肯定给寄吃的了,快帮我找找。”
    司务长愣是不敢动,死死盯着众人身后,敬了一个军礼。
    “秦团!”
    唰唰唰,大家都不敢再喧哗了。秦团的威名,还在老团长之上,别看秦副团长年轻,呵呵那训练人的手段想起来都能一脸血。
    秦云峥是不太高兴。
    每逢各种节日,部队上的士兵和军官们都最高兴,关在边陲部队的青壮年男人能想啥,当然是想女人。
    女人的滋味秦云峥没尝过,可手底下的兵一提到这个问题就笑得猥琐。
    可自己是有个未来老婆的呀?
    整整两年零七个月,徐宝镜那丫头,就没给自己写过一封信,拍过一封电报。良心呢,是不是被狗吃掉了?秦云峥把郁闷和失望憋在心里,只向堂叔打听过徐宝镜的行踪近况,堂叔又不傻,应该是看出了异常,最近都在拍敲侧击打听自己的想法。
    说出去,其实也无所谓。
    秦云峥只是觉得宝镜年纪太小,他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却担心旁人会用不尊重的眼光看待她。
    明天,那丫头就满十五了吧?其实也不算太小。
    两年多未见,也不知徐宝镜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发育长高了自然好,若是依旧娇娇小小的,似乎也不错?
    秦云峥眼神露出些许温柔,把不敢动弹的司务长看得呆掉。
    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磕磕巴巴道,“秦团,有您的包裹、、您看……”
    包裹每年都有,还不少。他妈整天担心西北的物质匮乏风沙太大,没少寄东西过来。秦云峥不太感兴趣。
    “是吃的你们就分了吧,军营重地,不要大声喧哗,注意纪律!”
    秦云峥一松口,众人都小声欢呼起来。他们如狼似虎爬上吉普车,翻找着自己的信件和包裹。
    很快,一个大包裹被送到了秦云峥脚下。
    “秦团,这是您的。”
    秦云峥无所谓挥手,“留着吧,今晚聚会时拆。”
    元宵前夜,部队上有聚会。篝火燃着,火堆上架着几只烤全羊,孜然味撒在羊肉上香飘四溢,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每个人都乐呵呵的。整团的人,几只羊不能吃得尽性,但图的,就是战友一家亲的气氛。
    老团长四十来岁,在大西北一呆就是十几年,脸被风沙吹得不忍惨睹。
    他把手搭在秦云峥肩膀上,喝得舌头都发麻:“小秦,你是鹰,这里天空小,你早晚是要飞远……你看我,在西北安家,这辈子也就这鸟样!可老子不后悔,老子是军人!”
    老团长的酒气熏了秦云峥一脸,他面不改色道:“团长,你醉了。”
    老团长打了个酒嗝,“老子才没醉,老子长得没你帅,可老子有媳妇,有儿子,你有不?”
    秦云峥很认真点头,“恩,我也有媳妇。”
    喝高了,大家也不怕秦团的冷脸,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真有嫂子了?”
    “不信,嫂子照片呢,要不写得信呢!”
    秦云峥脸微黑,照片是没有的,信呢,也是没有的。
    老团长大笑,蒲扇一般的大手拍着秦云峥后背。
    “没有就没有,咱秦团的长相,在座有妹妹的,哪个不愿意把妹妹嫁给他?”
    有老团长带头,众人也笑得东倒西歪,纷纷表示自己家有妹妹,十八岁的大姑娘水灵灵,任凭秦团挑选!
    司务长忍着笑,按照秦云峥之前的吩咐拆包裹。抖了抖,包裹上还黏着一封电报。
    “秦团,您的电报!”
    老团长一把抢过,“哈哈老子看看,是不是你藏起来不能见人的媳妇发的。”
    借着火光,老团长努力辨认着电报上的字,“秦云峥,恩,没错是写给咱们秦团的,我继续念……秦云峥,我们、我们恋爱吧?徐,恩?”
    秦云峥,我们恋爱吧?
    卧槽,这是真有情况呀!
    一伙人都疯狂了,挤到老团长身边要看电报内容。
    秦云峥快如闪电抢下来,飞快一瞥,然后将电报揣在了口袋里。
    落款是徐,还能会是谁。要么,就两年多没动静,要么,就忽然搞这么一出。要是许晴追到部队当众示爱,估计秦云峥能将她亲手丢山上喂狼。可换了徐宝镜,秦云峥这辈子还搞不懂啥是“恋爱”呢,他心里愣是酿出了甜蜜。
    宝镜的原句,明明是“秦云峥,咱们试着恋爱下?”,“试着”两个字不仅被喝醉的老团长吃进了肚子,清醒着的秦云峥也愣是给视若不见。可见男人的心一旦偏了,也不比女人理智多少!
    秦云峥一下站起来。
    “团长,我明天要请假。”
    老团长双眼眯瞪,“请假干啥?”
    秦云峥来大西北驻军两年半,一次探亲假都没请过,老团此时脑袋不清楚明显慢了几拍。
    秦云峥捏紧了电报,一板一眼像是在汇报军事情报:
    “请假,谈恋爱!”
    ……
    来到羊城,请客吃饭,肯定是首选粤菜。
    当然,今年新开业的白天鹅宾馆里不仅能吃到最正宗的粤菜,要想尝点新奇的味道,三楼还有全省首家日本料理。
    祁易水脑子还没发晕,要是将洗尘宴定在日本餐厅,估计这顿饭还没吃就要打起来。
    宝镜给全家人安排了海鲜自助,才和师傅来到约好的包厢。
    牡丹厅雍容华贵,就是空荡荡的,主人还未至。
    祁易水到底在玩什么神秘?祁震山心里不高兴。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房门被推开。
    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被穆清远推进来。
    祁震山一下站直了身体,时隔几十年没见,他依旧能一看认出祁易水。望着祁易水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裤腿,祁震山惊愕难掩一时竟无言以对。
    倒是双腿残疾的祁易水面容和善,笑得云淡风轻:“师兄,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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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高估了自己在特殊时期的毅力,更新迟了,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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