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披风中,玄凌伸出一只手,托举着有些重量的传国印。
    跪在地上的大臣,包括炫王,看到传国印的时候,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东离的传国印怎么会在她手上?她拿着传国印想做什么?炫王更是红了眼,紧紧盯着那颗传国印,恨不得冲上去抢到自己手中。
    “你们现在知道你们的皇上不对了?他被人用药十多年了,你们今天才说出皇上看着不对劲的话不觉得晚了吗?你们拿着俸禄,握着权势,享着富贵,可尽过一星半点身为臣子的责任,你们就不觉得内心有愧吗?”玄凌半点情面不留,举着传国印,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去,他的话,让他们面红耳赤,却一时间无力反驳。
    看着这样的东离臣子,颜铁心也跟着觉得丢人低下头去。
    还是炫王,对那颗传国印眼红心热,按耐不住开口,“你一个外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介女流之辈,在我东离皇宫大放厥词,这些都是我东离的朝廷重臣,容得你在这大肆羞辱?速速将传国印留下,念你年幼无知,本王可不予计较,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哈哈哈,好啊,那就让玄凌领教一下炫王如何不客气,这皇宫,我进的来,就出的去,羞辱他们?他们所作所为,用的上我来羞辱吗?分明是自取其辱而不自知!”玄凌一手举着传国印,一手甩袖负于背后,气势如虹。
    那眼神,让人不敢直视,瘦弱的身骨,站在这里,在这一干所谓朝廷重臣面前,是那样的威不可侵。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罪,她身上的威慑之力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人望而生畏!与他们平日惧怕太后不一样,现在,他们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惧意和臣服。
    炫王被一个他口中乳臭未干的丫头呛的一脸通红,伸手指着玄凌,抖着手骂道:“你……你放肆,谁给你的胆量敢在此狂逆,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
    他一声喊,周围出现了一群非宫中侍卫一类的暗卫,人刚现身,还没靠近玄凌,就被人拿下。
    帝色他们早就感觉到周围有人了,实在是这些人不怎么样,藏身之处太明显,气息都隐藏不住,总之,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你……竟敢带人宫中动手,你果然是贼人!”炫王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如此不当用,一时气的有些乱了方寸,这些王八蛋,平时吹嘘的多厉害,花了他大把的银子,要他们办事的时候,还没动手就被人拿住,一群废物,心里也跟着慌了起来。
    “家主,城外无恙!”帝隐适时赶回,刚才在路上,他好像看到了墨隐的踪迹,对方情况不太好,他就带着人顺手解决了一些,其他人跑的快,要不然他今天非杀个痛快,没追也是担心宫中有状况,看来没事!
    看到帝隐玄凌松了口气,城外的人进不来,损伤可以少很多。
    “帝隐,你带人去城中救火,不要让火势蔓延到民房,至于沿街的商铺,炫王财大气粗,没关系。”玄凌钥匙没理会炫王,而是赶紧吩咐救火。
    “帝姬,让颜庄也过去帮忙吧。”颜铁心使了个眼神,玄凌心领神会点头。
    颜庄忘了自家爷爷一眼,便是知道该怎么做,他会带着帝姬的人,好好趁火打劫。谁让刚才他想对皇上不轨。
    “炫王,据玄凌所知,王爷应该没有资格私带暗人进宫吧?你又准备行什么不轨之事?对了,城外的那点人,你也别指望了,他们今天进不了城,今日一出天火流花,也是十分精彩,想必王爷花了不少心思!看着他!”玄凌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他做了什么,事后自会清算。
    “你们不是想要知道你们的皇上怎么了吗?好啊,今日就让你们清楚明白,祭坛处等着。”玄凌扫了一眼大臣们,留下话,转身而去,也是祭坛的方向。
    “帝色去将人带到祭坛。”有红楼在那看着,商莹心定然安然无恙。
    “是!”家主要她带谁,帝色心里明白的很,飞身而去。
    雨轩和帝简左右扶着东方长兮,小心跟着玄凌。
    “晨曦,你脸色不对,可是伤口疼了?很快就结束了。”
    殷晨曦嘴唇泛白,微微一笑想让玄凌安心,只是笑容有些牵强,“我没事,让心吧,能挺住。”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他是杀手,要想一剑杀了那老太婆,就算是在皇宫,也总是有机会的,他忍着这么多年没动手,就是因为知道,她想让她怎么死,想让她的罪过大白天下,想为她母后洗刷清白,所以,他把她的命留到玄凌手上。
    玄凌空的手伸出披风,拉住殷晨曦受伤的手,“晨曦,这一天,我等了许久。”
    “我知道。”玄凌,我能陪你这些年,真好,今天之后,无论将来如何,是生是死,是永不相见,都无所谓了,没有遗憾了!
    殷晨曦反握着玄凌的手,动作却是极尽温柔。
    祭坛?她要去祭坛做什么,身后的那些大臣还有炫王,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跟着走了,她身边的人都太厉害。
    宫外,好不容易从药粉中穿过来的墨隐,又被帝隐重伤,纷纷看向刺迟,接下来该做什么,是继续追击还是?
    刺迟看着剩下的这点人,再看向皇宫方向,刚好看到出来救火的帝隐等人,心中一突,暗道,这帝玄凌小小年纪,下的一手好棋,这皇城的帝家隐肯定比他预估的多,还有那另外两路人马,今天若是硬拼肯定逃不到好,还会将带来的人都折在这。
    帝玄凌已经进宫他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虽无颜见家主,可事自至此,只能领罪,今天这一仗他记住了,帝玄凌,下次再会,刺迟一定好生款待,你是个对手。
    “撤!”
    帝隐出宫门刚走一会就嗅到了墨隐的气息,心头一动,好啊,这帮王八糕子还有胆回来,就要去追,可对方已经先一步撤了,只能叹气,若不是赶着去救火,他今天非杀的他们叫爷爷。
    宫中凤仪宫,商莹心已经知道,自己八成大势已去,她面上虽然不甘心,强装镇定,可心里一片死灰,她这一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站到权力的顶峰,可是,她明明已经攀登到了一个峰顶,却还是觉得不够,她的内心,永远是空的,无法填满,只有不停的朝着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走下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都有些不记得了,或许是从爹不顾她的意愿将她送入宫时,或许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被人害死却无人问津时,或许是那个雪天她被人丢进枯井没人相救时,她永远记得,那寒冷刺骨饿的双眼发昏时,或许是她为了活下去,咬死一只老鼠,生吞下鼠肉时,或许是她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发现她心里最后的那点牵绊也弃她而去时,她便已经入魔成疯。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在意任何人,她将自己包裹的紧紧的,谁也靠近不得,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顾,她放弃了她在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将自己揉碎了再重生,没心没情,这座皇宫,她困守了她一生,她便要将这宫里所有的人都拉下地狱,谁也不能跟她做对,谁也不能阻止。
    帝凤曦出现,抢走了她的儿子,明明是她借那人之手,将儿子送入帝凤曦手中,可当她看到儿子将帝凤曦视若珍宝时,她满腔的愤怒失去理智,她恨帝凤曦,唯一与她有牵连的儿子也被夺走,既然如此,不如毁了,帝凤曦死了,还会有别的女人,这样多好,她让他跟谁一起,他就乖乖的跟谁一起,只有这样的乖儿子才是她的儿子。
    人人都说她专权独断把持超朝纲,那她就把个彻底,将那些不听话的统统除掉赶走,让朝堂上只留那些听话的,或者敢怒不敢言的,比如那些老东西,大家陪着她一起煎熬,多好!
    她疯了吗?或许!
    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她这一辈子做的一切都不后悔,她商莹心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她比很多人都强多了,至少她敢认,他们敢吗?他们不敢!哈哈,他们都不如她,都不如!
    她从那枯井中活着出来时,犹如一个恶鬼重生,她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左右她的人生,她做到了,她步步高升,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做到了皇后,太后!
    所以,现在也一样,谁也休想左右她的命运,她这一生,最恨命运这东西,无稽之谈,她的命运永远只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伸出手,扭动中指上的玉戒,谁也不能杀她,即便死,她商莹心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谁也杀不了她,谁也不能。
    仰头,抬手就要服下玉戒中的毒药,手却被人用内力震了下,戒指中的毒粉晒在地上。
    红楼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冷战看着对方,“像死,没那么容易,你以为,所有的账是你一条命就抵消的了的?你的命,你说不算,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死的如此安生,你这一生,造孽太多,欠账太多,一死了之对你来说,太轻快了!”
    还好小主子有先见之明,否则就太便宜这老太婆了!
    “你是谁?”就是到了这时候,商莹心依旧不慌不乱,这一点比许多人确实强上很多。
    “我是谁?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的主子便是已故皇后帝凤曦。”红楼不想与她多说一句,小主子已经进宫,她的日子也到头了。
    主子在天有灵,时隔这么多年,终于要还主子一个清白了。
    “家主果然料事如神!”帝色进来,看着情况,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上前将人制住,拧起对方,二话不说出了凤仪宫。
    不管这人是谁,只要是家主让带过去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红楼跟上,正好有事要跟小主子说个明白。
    祭坛,在皇宫最高的地方,站在祭坛上,就能环顾全城每个角落,这里,也是东离最神圣的地方。东离遇到什么大事,都会在这里向巫神祷告,或是祭祀。
    玄凌看着祭坛,一步步拾阶而上。她身后的人都停下脚步,“晨曦,帮我扶着父皇。”
    殷晨曦点头,紧紧跟上小心上前扶人。
    东方长兮依然糊里糊涂的,却觉得好玩,眼睛到处看,任由殷晨曦扶着,只要玄凌在身边,他就都是安静的。
    “家主,人带来了。”帝色和红楼来的正是时候。
    商莹心被帝色不太客气的仍在祭坛上,跟随而来的大臣们看清是谁时,大惊失色,就是炫王也有些发抖,帝玄凌她,她竟然让人将太后……就这么拧来扔在那,她……她太放肆了。
    商莹心一身凤袍此刻不见昔日风光,更无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再有人前拥后呼的招呼着,以前多荣耀,现在就有多狼狈。
    显然一时间,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玄凌也不急,等她缓过神来,反正也不用她来介绍,些人是谁,在场的应该都认识才对。
    宫门口附近一偏僻一角,天机正在用某皇子自己的小刀,挖着自己的肉,正如他自己说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天机,这小子没事吧?死不了吧?”老常此时按说应该跟随在玄凌身边,可是现在他却留了下来。
    这小子,怎么说也是他们轩辕家的人,又是为了救他才弄成这样,他一把年纪了,死了就死了吧,这小子怎么这么傻啊。
    轩辕家好不容易出一个他老头子看的稍微顺眼的小子,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天机已经取出箭头,死不了,虽然箭头没入身体很深,可这小子在昏倒之时,第一时间给自己封住了穴位,知道那样的情况下不可能及时施救,所以封住穴位防止血流过多而死,还好,要不现在药少的情况下,就算死不了也会留下隐患。
    他对这些,好像很有研究,否则在那样突然的情况下,怎么会知道封住穴位争取时间?
    “放心吧,六皇子福大命大死不了。就是有一阵不能运功,的好好调养了。”
    “那就好,那就好,死不了就好!麻烦你了,天机,真没事吧。”嘴上说着那就好,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没办法,实在是有些吓人。
    “六皇子,你若再不醒来,就要错过热闹。”天机收拾好,起身道了句。不是说对方伤的不重,相反,伤的很重,但是这家伙刚才就醒了,却一直闭着眼,着不让老人家干着急吗?这样不好。
    靠,又拆台,他好不容易舍去半条命,难道就不能让他演下苦肉计让太叔爷爷多疼疼?还想让他老人家以后多帮忙在那女人面前说点好话呢!
    “臭小子,你醒了还装什么装,走,天机咱们去家主那。”哼,竟然欺骗一个老人家,这小子果然是个混的,
    得,不醒来不行了,睁开眼,虚弱开口,“太叔爷爷,太叔爷爷,我错了,错了,我这也是刚醒,不信你问天机!”他这可没说谎,这一箭再射正点,他就见阎王了,
    不用天机说,从声音就听得出,确实很虚弱,老常上前将人扶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看热闹,真不要你这小命了?往后不可再这般莽撞,不划算!笨死。”他一老头子,能活多久?他还这么年轻,大把的岁月,这点账都算不明白?
    往后是不是要抽空教一教,好歹这太叔爷爷叫的这么热乎,他这般笨,说出去,丢的是他的人。
    老常心里有了一番算计,他年岁已高,再活能活多久?
    这手上这点本事,是该找个人教教了。家主太懒,又不起兴趣,可惜啊。
    “我这也是为太叔爷爷考虑,太叔爷爷敢说不想过去看看?走走,别再耽搁了,否则真错过了。”
    这下换个重伤的人来催促她们了。
    看着商莹心,再看着玄凌,颜老将军站了出来,手朝着祭坛方向,朗声道:“她,便是我东离帝姬。”
    颜铁心?大家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就算这帝玄凌真是皇上和皇后的那个孩子,又与这颜家有什么关系,这些年,颜家一直避世,朝中之事一概不插手,就是兵权也交出了,眼看着,就要淡出众人视线了,怎么为了这帝玄凌今日竟一把年纪披甲上阵了。
    “颜老将军,我皇室血脉可不能随便混淆!她说是帝姬就是帝姬了?”炫王暗示下,有臣子站出来大声质疑。
    颜铁心长刀落地,震动地面,看向对方,“帝姬便是帝姬,这是哪里?是我东离祭坛,她手中是传国印,她的身份,想要证实不难,大家应该都清楚。张大人的疑惑一会自有分晓,急什么?”
    颜老将军说话,颇为硬气,还有一股老将身上的杀伐之气,看的对方不敢再出声。
    炫王低下头去,他是着急玄凌手中的传国印,至于那什么帝姬不帝姬的,他到没放在心上,一个公主又不是皇子,能怎么样?妨碍不了大事。
    “那皇上是怎么回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所有人,对商莹心竟是选择漠视。
    “急什么,在说此事之前,还是先说说我母后的事吧,今天,所有的事,都该有个清楚明白。”
    玄凌终于开口,在祭坛上走动两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牵着东方长兮的手。
    “十七年前,我母后因为一句话被东离先皇和太后算计,与我父皇相识嫁入东离,成了后来的东离皇后,你们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得帝凤曦者得天下,当年,先皇还是有些野心和宏图大志的,想让东离逐鹿天下。却不知强国养民,将天下的春秋大梦寄希望在一个女人身上。”
    台下一片哗然,更多的是惊于玄凌的胆大妄为,她口中十分不屑的先皇,如果她真是帝姬,那也是她的祖父,听听她的口吻!
    玄凌望着他们,怎么,她这么说不对吗?那行,都干脆一点好了。
    “我母后嫁入东离,却背负逆贼和不贞的骂名离世。当年,便是这位太后一手谋划,伙同外人,害我母后性命,毁她名节,连母后腹中胎儿都不放过。我且问问大家,当年,可有一人对此提出质疑?我母后嫁入东离,为东离皇后,这里虽不是她的母国,可她自嫁到这里,不说有大功于东离,却也对的起东离,当的起一国之母吧?如今东离用的冶炼术,让东离这些年来在四国之中地位突起,大家心知肚明吧?还有育粮改种,让东离粮产翻了几倍,大家心中有数吧?她可对得起东离?你们扪心自问!”
    当年她母后出事,朝野上下,谁站出来为她母后说过半句?
    玄凌的质问,让祭坛下所有的人一时间都哑口无言,就是颜老将军也涨红了脸,他们确实愧对皇后对东离的一片赤诚。
    “好!你们都不说,那就继续听着,我母后当年所谓的那些罪,一国之后,你们东离却无需经过殿审就轻易断案,可是欺她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这也罢了,算我母后嫁入狼窝,可你们还不放过,利用我母后的事,发难帝家,因为忌惮帝家为女儿报复是吗?帝家满门,二百多条人命就此葬送……太后,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没有公道吗?”
    她今天来了,来替她母后,替帝家要回一个公道,当年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等着,一个个来。
    玄凌收起对大臣满眼不屑的目光,转头落在祭坛上跌坐在地的商莹身上,步步逼近,拉着东方长兮,可东方长兮却不肯朝着那个方向挪动,仿佛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
    玄凌知道,他在害怕,停下脚步,无声安抚!
    商莹心冷眼看着玄凌,起身整理衣裙,就算她知道真相又如何,当初没烧死她,是她命大,她认,可要她商莹心认罪,休想!证据呢?再说,她也从没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敢跟她抢,敢挡她的路,都该死。
    “帝绯,带太后的老朋友来聊聊吧!这么多年没见,可还能认出来?”玄凌说完,帝绯立刻将贾景波送上祭坛。
    天空依然飘着蒙蒙细雨,气氛如这低沉的天气一样,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
    “不必,帝姬,老夫自己告诉大家!”贾景波开口,阻止玄凌开口,他今天既然来了,就是该说个清楚。
    “莹心,四十多年没见,你还有曾经的轮廓,而我秋景漪却是老态龙钟,怪不得你认不出来了!”
    说着,迈动老腿,雨下步步走近,却在三步开外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对方。
    秋景漪?好一会,大家终于反应过来,是他?他怎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死在九黎了吗?怎么回事?他还活着?
    商莹心毫无波澜的脸终于起了变化,目色渐渐聚拢,像是不信,又像是再确认,一片沉寂之后,终于开口。
    “你……回来了!”说完,扯动嘴角,露出的笑容却有着僵硬诡异,越是想要笑的自然,脸却不停自己使唤,忍不住,伸手不着痕迹摸了摸脸颊,又摸了摸有些乱的发髻,发现发髻乱了,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片刻之后,又无力垂下手,老了,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随即又笑开,身子也跟着退后一步,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不会有这样的情怀了!哈哈哈,他还活着!他怎么没死?他为什么活着?
    商莹心内心的复杂,谁也不知道,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有这样局促不安的时候?
    “没错,我回来了,我留着这条命,就是想死的明白,我这一生,背景离乡,在九黎我是叛徒,是细作,在东离,我是暗子,是弃子,早已没了身份,天大地大,已无我安身之所,是一叶浮萍无枝可依,太后,当年,是你让我在九黎对付帝家,也是你让我在函谷关演了一场好戏,帝凤曦确实死的冤枉。”
    他今天来,既答应了说清楚,那自然是要说清楚的。
    商莹心看着他,随后将目光挪像玄凌,挥开双手,哈哈大笑,“原来,你回来是为了指证我,你回来是为了指证我哈哈,没错,一切就是哀家做的,那帝凤曦确是我烧死的,那又如何?哈哈,那有如何?”商莹心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挥动衣袖,脸色变的不可一世,和她平时一样高傲!再不见刚才的样子。
    贾景波静静看着对方,往事在脑海中有些模糊起来,少年时的岁月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差不多都忘了……
    “东离在外的所有暗子,是不是都折了?还是送给了别人?”几乎是肯定的答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想要她亲口承认。
    商莹心哈哈一笑,“没错,这是那人帮我除掉帝凤曦的筹码,我骗了你,我骗了你,你满意了?什么天下春秋大梦,他有那样的本事吗?你们都是,都是做梦而已!”当年,她在宫中举步维艰,活的艰难,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他是她挣扎活着的勇气,她在等,等机会逃离这里,可是,她等来的却是他的销声匿迹,在这世上消失了,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也弃她而去。
    “你为了对付帝凤曦,为了自己的权势,你把东离弄成了如今这番田地,你疯了!”不是这样的,记忆中的她,是那般温婉,眼前的她,却是这样陌生。
    商莹心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他这是在质问她吗?谁都可以,就他不行,他凭什么质问她?他当年若是愿意带她走,她就不会进宫,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他质问她?他不能!
    “那么他呢?”玄凌插了一句,对商莹心的疯状视若不见,女人绝对是疯子,就算东离她可以出卖,情人可以利用,她母后可以杀害,那父皇呢?父皇可是她亲生儿子!
    玄凌牵着东方长兮,东方长兮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而是试探性地向前,他好像对眼前的商莹心很感兴趣。
    看向东方长兮,商莹心的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她收住了笑,认认真真的看向东方长兮,摇了摇头,“哀家也不想,可是皇儿他不听话,他眼里只有帝凤曦,没有他母后,哀家也只能下手了,他说,那药吃了,能让他忘了以前的一切,哀家不知道,那药是还童,但是也没无所谓了,都一样,还童多好听的名字,以后,他就永远是我的乖乖孩儿了……”
    商莹心仿佛是自言自语,她无所顾忌,什么都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状态不对,她疯了!
    祭坛之下,所有人都呆了,原来皇后真的是被太后害死的,还有皇上,皇上是她亲儿子,她竟然下药控制皇上,太可怕了,她是个疯子,疯子!
    “你……不杀曦儿好不好,你不杀小曦,不杀,你别哭,你不杀她们,不哭,我保护你。”东方长兮的双眼,纯真的像个孩子,在玄凌分神的时候,走了过去,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脸。
    那样的眼神,让疯癫状态的商莹心突然呆滞住了,静静的看着东方长兮,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玄凌。
    玄凌走过去,身后殷晨曦也一身紧绷,心提到嗓子眼。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近的人才看的清楚,商莹心在东方长兮靠近的瞬间,竟然拔出了头上发簪,他们两立刻知道她要做什么。
    “你所作所为,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你自己,你给你自己找了各种理由,各种暗示,总有你的出发点,可其实你心里清楚,那都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你内心深处,就是自私,你心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你自己……”玄凌望着对方,一步步靠近,像是没发现对方的动作,只一步步朝着对方,盯着对方的眼睛。
    商莹心手上动作很慢,她怕玄凌发现,只能瞪着眼回视对方,还是时时注意自己的表情,不让让对方发现破绽,她今天想要逃开,只有这一个机会。没错,之前所有的情节,真真假假,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融入进去。
    玄凌从头到尾都知道对方在演戏,不是她多厉害,是她太清楚,一个侵透在权利漩涡中的人,冷血冷情的人,怎可能还有这么多无法控制的情绪?
    偶尔一下,或许她能理解,可这全程下来,她如何信?
    只能说,她为了骗别人,也骗了自己,把自己带进去了,一时间出不了戏,不得不说,这老太婆确实厉害。
    玄凌小心靠近,她在跟对方斗心智,她必须拖出机会让晨曦出手。
    殷晨曦不能用剑,太过明显,对方只要看到动静,就会出手,他的剑再快,这点距离,也比不来对方出手的速度。
    他身上的暗器刚才都用光了,现在,身上只有玄凌交给他保管的那块黑玉令,够了,手指悄悄摸到,指尖微微一动,令牌已经到了手掌中。
    玄凌再靠近两步停住,知道不能再靠近,“你为了杀我,为了保住我母后被杀的真相,父皇被害的真相,你也怕被世人唾弃对吗?所以,你又一次与别人做交易,这一次,人家要的是东离的兵力部署图,你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你心心念念要这东离的军政大权,可你可曾将东离安危放在心上,你从头到尾,至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己,我说的对吗?”红楼来时,已在她耳边简要说了一耳。
    她真的没想到,商莹心竟真的做得出来。
    “你以为,你们之间是一场交易,错了,你才是人家最大的手笔,用你一个人,就将整个东离弄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你却茫然不知,你愚蠢无知,自私可憎...”晨曦,快些出手,否则,她托不下去,她委实不擅长骂人,对她,她母后沉冤得雪之后,她只想杀了她。
    问再多,都无意。
    商莹心确实一时间被玄凌说的有些傻眼,她一生都在摆布别人,突然知道自己被别人摆布,怎接受的了,就在此时,殷晨曦动手了。
    只听的一声惨叫,一只金簪落地,玄凌极快的拉起东方长兮,殷晨曦上前,将两人卷到一边。
    “没事了,没事了,父皇。”玄凌一身冷汗,刚才她着实吓到了,她身上穿着雨水不浸的丝甲,可是头发却是被雨水湿成一缕一缕。
    她身子本就弱,忍不住打了个颤。
    “玄凌!”捡起斗笠,替玄凌再次带上,好歹能遮挡一些,殷晨曦知道,今天谁也劝不住她。
    “我没事。”说完,扭头看向倒身在地的商莹心,现在,她是再也耍不出任何手段了。
    晨曦的黑玉令击到了她的穴位,整个人动弹不得。
    “东离兵力部署图?究竟是谁?太后,与你交易这人,究竟是谁?你居然……哎!我东离大祸啊!”太后做下的种种,也难怪帝姬不愿接受东离,是东离对不住皇后,对不住帝家,对不住帝姬!
    颜铁心一声重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些大臣平时只顾奉承讨好,保住前程,此时听的商莹心所作所为,内心都复杂不已。
    他们对东离江山社稷没有尽职尽责是一回事,可知道太后竟然出卖东离,将东离至于灭国险境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场上是沉闷的,沉默的吓人!
    商莹心见事迹败露,终于露出颓败之色,可最要命的还是玄凌最后那几句话刺痛了她的神经。
    “杀了她!”玄凌不欲再看她演戏,也不想怎么折磨她,因为她会嫌弃自己为一个这样的人耗费心神。
    玄凌此刻就像这里的主宰者,她说出这三个字,谁也没觉得不对,殷晨曦捡起地上的黑玉令,提着剑步步靠近,商莹心,所有的恩恩怨怨,今天都还有一个了解了。
    “哈哈哈哈哈,帝玄凌,我被人摆布利用,你更可笑,你竟然与仇人的儿子为伍,哈哈,他是那小贱婢幻云的儿子,哈哈,你如此聪明,不也一样被人骗了?哈哈!”
    商莹心知道,今天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可到这最后一刻,她也不想让帝玄凌好过,她要她痛苦,和她一样痛苦,被身边信任之人欺骗,是什么感觉?
    “哈哈哈,他们是亲兄妹!那个贱婢,不但背弃了帝晨曦,还生了我皇儿的孩子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祭坛下,因为受伤,所以现在才赶来的天机和燕飘零等人刚好听到这话,顿时停下脚步,看向祭坛之上。
    玄凌望着对方,再看向晨曦,一言不发。
    殷晨曦握剑的手抖了一下,闭上眼,一剑贯穿商莹心的胸口,因为手抖,他一个杀手竟然没能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剑毙命。
    “哈哈,被我说穿了,恼怒了?晚了,哈哈,来,杀我!”商莹心吐出一口血,依然疯狂的吓人。
    玄凌不说话,静静看着晨曦。而晨曦却不敢扭头去看玄凌,太突然了,他本来想好,等这里结束了,告诉她真相的,可是却被商莹心说穿了,她一定恨极了自己吧,对不起,玄凌对不起!
    身上中了一箭,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气息开始紊乱,伤口开始冒血,不停的淌血,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才刺的一剑也在开裂,血顺着手臂往下,染红了整个臂膀。
    可他都顾不上,对不起,玄凌,对不起!骗了你。
    可是,她说的仇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这样的,他娘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婢女,被她用来试药的,怎么可能是帝凤曦的婢女幻云,那个背主弃义的贱人!不可能,她在骗人,一定是她在骗人,他不相信。
    “不……不……”
    说一步,退一步,血蔓一地。
    红楼咬牙看着,别过脸去,该死的老太婆,那央金的话他也听到了,之所以刚才没告诉小主子,就是知道小主子与晨曦公子之间的感情,他怕小主子一时间受不住。
    小主子将晨曦公子,看的比命还重要!
    不光是红楼,所有人都接受不了,他们都见过玄凌为晨曦可以豁出去命,晨曦对她来说,是不可能替代的人。
    晨曦也是,将玄凌看的比自己重,他怎么可能是幻云的儿子?还是……所有人目光又移到了东方长兮身上,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凌在众人的目光中终于动了,面无表情的走到殷晨曦跟前,捡起地上的掉落的剑,反手,用了全身力气一剑刺在商莹心的胸口上,“胡说八道!该死!”说完,抽出剑,任由对方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玄凌从未亲手杀过人,可这一剑下去,却是让商莹心永远的闭嘴了。
    此时谁也不会去关注商莹心的死活,都紧张的看着玄凌。
    玄凌将剑丢到一边,因为太过用力,斗笠在次掉落在祭坛上,雨突然有些大了,雨水顺着发丝,流到脸颊,就像无声的眼泪。
    “晨曦,我们回家!”玄凌起身,就要走下台阶,却没有看向晨曦。
    她怎么了?晨曦在流血啊,好多的血,晨曦!她的晨曦!
    “玄凌……对不起!”殷晨曦近乎哽咽的艰难开口!声音沙哑的让人听着透不过气。
    背对着他的玄凌,一口血喷出!
    “玄凌!”
    “小姐!师父!”
    “小主子!”
    “家主!”
    一声惊呼,一时间,祭坛下几道身影同时跃上祭坛。
    炫王见状,立刻悄悄移动自己球体一样圆胖的身子悄悄靠近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