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心里清楚,杀人是有罪的。就算是误伤,那也是一条人命。
    假如事情发生时,自己岁数稍微大一些的话,她一定会拼命拽住娘的。可惜,当时她太小了,啥也干不了。甚至现在回忆起来,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不过从那以后,每次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但凡能帮得上的,青竹都会帮一把。
    反正,多做好事总归没错。但愿能稍稍弥补母亲犯下的错,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少受些惩罚。
    目送老人离开之后,青竹长长松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去,帮忙张罗晚饭才行。要是回去晚了,会惹舅妈不高兴的。
    这样想着,青竹加快脚步,朝石头村走去。
    相反方向的一条小路上,大红和二红这对小姐妹,也在不紧不慢地赶着路。
    从山口处,开来一辆白色面包车。经过她们身边时,车子倏然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西装、梳着分头的年轻男人,把头从车窗探出来。一边用手比量着,一边语气焦灼地打听道: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六十多岁,个子大概这么高,穿着棕色居家服,走路有些摇晃的老先生?他不是你们本地人,可能看着比较眼生。”
    骑在驴背上的二红,敷衍地扬了扬手:“不知道,没见过。”
    出门之前,娘再三叮嘱过她俩。不准在路上耽搁玩耍,必须赶在天黑前到达亲戚家。
    “你们再仔细想想。”那人举起一份报纸,指着上面的照片,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遍,“就是这个人,真的没见过吗?”
    “你到底有完没完?”二红眉头一拧,极其不耐烦地回答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没见过……”
    “等会儿。”大红扯了一下妹妹的袖子,把话茬接了过来,“二红你怎么忘了?刚才经过玉米地那会儿,地上不是躺了个老头吗?长得和照片里的人挺像,就是衣服没这么干净,脸上的胡子也多了些。”
    “你见过我叔叔?”男人眼睛发亮,一把拉住大红的手,“在哪个玉米地遇见的?麻烦你,带我过去看看行吗?”
    “我们有要紧事儿,可没空管这些!”二红连连摇头。
    “不让你们白帮忙。”见小姑娘不肯,车里的男人赶紧补充道:“到时候,不管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都会给你们一笔辛苦费。如果真是我叔叔,一定加倍酬谢,如何?”
    大红犹豫了一下,心有些活动了。她咬唇想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中,那你用车拉着我,我带你去。”
    “没问题。”对方二话不说,替她打开了车门。
    “姐,咱不去大姑家了?”见姐姐要上车,二红一脸发懵地问。
    “急啥?你骑着驴先过去。到那儿之后,跟大姑说一声,我晚去一会儿。”
    说完,大红弯腰钻进男人车里。
    二红见了,有些眼馋地说:“姐,我也想坐车玩儿……”
    不想,被大红劈头盖脸训斥了一番:“坐啥坐?你当我是去玩的吗?我是在帮忙找人。再说,都跟着去的话,咱家驴谁管?少废话,赶紧上路。”
    “好吧!”二红瘪着嘴,敢怒不敢言。心里委屈巴巴地想,姐姐好凶。
    “往前开,对……再往左拐。”
    大红比比划划地带着路,心里喜滋滋的。
    今天的运气可真不错,简直该着她发财。那个老头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应该走不了多远,零花钱很快就能到手了。
    在中学当老师的大姑,从大红三岁时起,就开始教她拼音以及一些简单的常用字了。
    可惜她比较贪玩,对学习不感兴趣,没能都记住。不过,刚才还是从报上密密麻麻的一堆字里,勉强认出了“寻人”和“重谢”这两个词儿。
    要是啥好处都捞不到的话,她才懒得浪费时间管闲事呢!
    在大红的引领下,车子朝她遇到青竹的地方行驶而去。
    经过攀谈,大红了解到年轻男人叫钱宇。
    他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叔叔。为了将他带大,叔叔一辈子没娶媳妇儿。
    三年前,钱宇开了家鞋业公司。后来,公司规模发展得越来越大,生意非常红火。
    如今,日子过得好了。钱老板在小区里买了房子,还请了两个保姆。他打算好好孝敬叔叔,让老人享享清福。
    可是,由于前半生太过操劳,叔叔的身体渐渐不行了。不仅有心脏病,还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和严重的健忘症。
    他在家待不住,隔三差五就要往外跑,说要到处逛一逛。出去之后,又不记得回来的路,今年都走丢六回了。
    几天前,老头趁保姆在厨房做饭的工夫,又悄悄溜了出去。
    这一回,人彻底丢了。钱宇在附近的几条街上,亲自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泡。
    他在报纸上发了寻人启事,还承诺给提供线索的人一笔感谢费。然而,还是没有一点儿音讯。
    今天下午,他突然接到电话。有人提供消息说,在离市区两百公里的石头村附近,看到一个和他叔叔身高、长相差不多的老人。于是,钱宇就急火火地出发了。开了四个小时的车,终于找到了这里。
    钱宇向大红问起,她见到叔叔时的详细情形,以及叔叔现在的身体情况。
    大红眼珠转了转,为了多拿点儿感谢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青竹做得那些事儿,都如数按在自己身上。反正那个老糊涂有健忘症,肯定记不清谁救的他。
    于是,她根据当时见到的情形,又加了点儿自己的想象,编出一套谎话:
    “半个钟头前,我和妹妹准备去走亲戚,路上遇到了那个老人家。当时,他心脏病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儿,口吐白沫,全身抽筋儿。孤零零的,旁边连个人都没有,老可怜了。
    从小爹娘就告诉我,瞧见有困难的人,一定要帮一把。所以,我就喂他吃了药,还掐了他的人中。总算没白费劲儿,最后把人给救过来了。”
    听到这里,钱宇把车停下,转身握住大红的手,激动地热泪盈眶:
    “小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如此善良仁慈,将来一定会得到好报的。”
    “哎呀,这不算啥,你甭客气。”大红假装害羞地挠挠头,心里无比得意。
    想不到,这个人这么好骗。
    此时的青竹,已经来到了村口。经过那块石头时,她停住了脚步。
    在雨水的冲刷下,石头上湿漉漉的。偶尔有水珠滑下来,仿佛一个正在哭泣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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