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叙初这话说得冷漠而且严肃,蔚惟一却觉得就像两个要好的小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把东西送给别人了,后来绝交了,非要对方再还给他,掰着手指头、指着对方算你吃了我什么、你喝了我什么、你拿了我什么……全部还给我,这让蔚惟一突然觉得这男人很可爱、很好笑。
    蔚惟一弯身捡起手链,走过去在段叙初身侧的吧凳上坐下来,垂着眼眸,用手指拨弄着手串,“哦……”,她似恍悟,头也不抬地说:“原来这是你为我戴上的,我还奇怪一大清早醒来怎么手腕上就多了这个宝贝。”
    段叙初转过脸看到蔚惟一的唇畔噙着笑,他眯起的双眸微闪,勾唇冷嗤一声,“蠢货!半夜睡着被人抱走卖了,你还以为在做梦吧?”
    “我确实以为我在做梦,不然的话你怎么会送我这么独一无二的好东西?”蔚惟一举起手腕在段叙初的眼前,灯光下玉石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忍住笑看着段叙初,明知故问:“真是你给我戴上的?”
    段叙初刀削一样精致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在与蔚惟一的对峙中,他竟然破天荒地别过脸,“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和灯光的缘故,他白皙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的一抹红晕,下一秒察觉到蔚惟一正用怪异的目光盯着他,他皱着眉再次转过来,“我怎么没有送过东西给你?那时不是给过你一条坠子?”,眼眸扫过蔚惟一的脖颈,他高深莫测的表情中透着危险,“那条坠子呢,嗯?”
    吊坠?
    他确实给她过,但当时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送?
    他那天回家后往沙发上悠闲一坐,一边扯领带,一边把一个首饰盒丢到茶几上,“路边捡来的狗链子,挺适合你的。”
    她当着他的面戴上吊坠,无论心里有什么想法,表面上都必须装得很高兴,感谢他的施舍。
    那晚他在床上把她弄个半死,最后埋头于她的两团丰盈之间,抚着那条吊坠说不准取下来。
    她知道吊坠上镶嵌的那颗钻石千金难求,也或许这是他送给她唯一的首饰,她便一直戴着,直到女儿出生满100天,她把吊坠当做礼物送给女儿,后来女儿惨死,她抱回女儿血淋淋的尸体,那条吊坠却不见了。
    蔚惟一的心疼得厉害,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低下头看着手串,面上还是淡淡的,“不小心弄丢了。”,就像她死去的女儿,她与他之间,什么纪念品也没有剩下。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否会原谅你,那是另外一回事。”蔚惟一这样说着,拿过红酒瓶子,把酒液倒入杯中,手腕却被段叙初用力捏住。
    蔚惟一疼得蹙眉,段叙初反而加重力道,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凑过来,唇贴在蔚唯一耳边,低声阴沉沉地说:“你以为我送你手串,是因为我愧疚,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嗯?”
    蔚惟一的背部挺得更笔直,冷笑反问:“不然呢?”
    段叙初闻言额角上的青筋隐隐跃动,唇角衔一丝轻蔑,“蔚惟一,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讨好你?你自己不知检点,把别的男人带回我们的住处,我还没有跟你计较,你倒是大言不惭了!”
    “我什么时候把汤钧恒带回家了?”蔚惟一此刻才知道段叙初对她的误会那么深,她不甘示弱地反驳,“先不说你的那些在暗中监视我的人,周医生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的,汤钧恒是不是我带回来的,她最清楚。”
    话音刚落,段叙初收紧掌心,把她白皙的手腕捏出了红痕,他不顾她苍白的脸,声音里结了一层冰一样的阴寒,“我自认为我的住所有很强的私密性,就算汤钧恒不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住址也是你告诉他的。蔚惟一……”
    “你今天把我包养你的住址告诉汤钧恒,是不是明天你就告诉江茜了?后天、大后天呢?你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跑过来,我们两人当众表演一场活春宫给他们看?”
    蔚惟一听着这种难堪的话语,她屈辱地闭上双眼,面容惨白,瘦削的肩膀颤抖着。
    段叙初扳过蔚惟一的脸,森冷的目光紧锁着她,“怎么,心虚了?你再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把戒指的事说给汤钧恒听?是不是他告诉你首饰盒底层有芯片,他让你用芯片跟裴言峤做交换,试图让裴言峤用芯片毁得我身败名裂?”
    蔚惟一闻言漆黑的瞳孔一颤,“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睁大的双眼中有惊惧和一小簇怒火,“你暗中把汤钧恒抓起来,严刑逼供了吗?”
    段叙初听出蔚惟一语气里的急切和担忧,胸腔中的嫉恨之火腾地燃烧起来,他冷冷地笑着,“你以为我还需要严刑逼供?你知不知道连你每天的通话内容都在我的监控之中?你跟谁打过电话,说过什么话,我都一清二楚。”
    他竟然把她掌控到如此地步,对她竟有这么深的防备性?
    蔚惟一只觉得可怕。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没有做出什么来?
    短暂的震惊之后,蔚惟一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反倒平静下来,不再尖锐凛然,“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么你应该知道首先不是我告诉汤钧恒你的住址,再者我从始自终都没有陷害、背叛你,我更没有刻意向汤钧恒泄露什么所谓的机密。”
    段叙初原本就对蔚惟一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怒恨的只是蔚惟一维护汤钧恒,因为他对汤钧恒下了狠手而怨他,此刻听到蔚惟一这样说,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渐渐松开蔚惟一的手腕。
    “那么这是不是就代表汤钧恒居心不良?他因为喜欢你,而陷害我,挑拨我们两人的关系。”段叙初眯起的眼眸里抿入讥诮,他轻嗤,“蔚惟一,你被汤钧恒当枪使了,结果你还为他心痛。”
    蔚惟一手边放着汤钧恒送给她的手链,她低头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是不知道汤钧恒的目的,只是正如段叙初所说的,汤钧恒喜欢她,从汤钧恒的角度来考虑,汤钧恒为了让她摆脱段叙初,而陷害段叙初,汤钧恒并没有错。
    也正因为如此,哪怕她心知肚明,她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影响她和汤钧恒的友情,但段叙初作为受害者,段叙初也有理由报复汤钧恒,从段叙初的角度考虑,段叙初也没有错。
    但她能原谅汤钧恒的所作所为,却怨恨段叙初,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对段叙初付出了真感情。
    因为在乎,才会一时偏激,无法谅解。
    这样一番思虑之下,蔚惟一心中对段叙初的怨恨,突然间淡去不少。
    无论是汤钧恒,还是段叙初,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不得不做出适当的反击,而她身为旁观者,应该理智对待他们各自的身不由己,而不是偏向汤钧恒,仇恨段叙初。
    蔚惟一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惟惟,你是聪明人,很多事你看得很清楚。”段叙初拉过蔚惟一的手腕,这次的动作很轻,他抚着蔚惟一被他掐的通红的一片肌肤,低沉地说:“我不是因小失大的人,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手段太狠,但反过来说,这次若是我输了,汤钧恒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蔚惟一点点头,过了一会猛然间反应过来。
    她蓦地抬眼看向段叙初,一瞬间便撞入他沉静下来的重瞳中,此刻那里头映着猩红的酒液,再被灯光照着,竟是说不出的迷人温润。
    蔚惟一感受到他的手指抚上她手腕时的轻缓和安抚,她的呼吸有那么几秒钟的停滞。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甚至是……他在放下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哄她吗?
    段叙初并没有注意到蔚惟一的神色,他似乎很专注地拨弄着蔚惟一手腕上的手串,手串淡淡的黄色跟蔚惟一的手腕相得益彰,这让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根据汤钧恒做过的这些,我可以推测出更多。”
    “比如是不是他告诉了裴言峤首饰盒底层有芯片,想借裴言峤之手除去我。在这件事中,他究竟充当着什么角色,是否预谋着更大的阴谋。”
    蔚惟一闻言回过神来,态度比刚刚柔和许多,也只是微微蹙眉提醒段叙初,“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而已,你没有真凭实据,不要妄下结论。”
    “确实是我的推测,但你懂什么是举一反三吗?就比如你蔚惟一当年选择卖给我……”段叙初突然提起这件事,抬起手指轻轻捻起蔚惟一的下巴。
    他眯眸锁着她,眼底斑驳的光影晃动,以至于里头的情绪模糊不定,“你既然可以随随便便把你自己卖给我,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在我之前你找过很多男人,在我们分开后的这几年里,你敢说你走投无路时,为了救蔚墨桦,你没有动过再次出卖*的念头吗?”
    “我……”蔚惟一的脸色苍白中蕴着羞愤,刚开口却被段叙初打断,“所以一个人一旦犯了一次错,做了一件坏事,那么从此他的一生都会蒙上污点……”
    说这话时他的眸底染上复杂之色,微微闭上长眸,嗓音似乎比刚刚沙哑,“有些事无论他有没有做过,旁人下意识地就会把罪名安在他的身上,任凭他如何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