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眼瞅着春曦的尴尬,心里也怪责春曦的不争气。于是,她也没有搭理春曦。春曦默默的走到了角落里,坐在了经常坐的那只小沙发上,看着当日的报纸。张妈送去了咖啡和水果糕点,然后便默默的退下了。曹太太和月华说完话,故意端着那只白瓷咖啡杯走到了春曦的跟前。
    春曦不好意思抬头,故意用那张报纸遮挡着脸。曹太太冷笑道:“你不给你叔伯婶子打个电话!你叔伯婶子在我们家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闲气,你这个当侄子的怎么不去问候一声呀!”
    春曦道:“我又不知道叔伯和婶子来过家里。我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家里受气!”
    曹太太道:“你心知肚明!还不是你通知的他们!否则,他们怎么会跑到我们家里来要钱呢!反正,我和他们说的明明白白的。我没有一分钱给他们。他们要是想要钱,完全可以去找你要!反正你的手里有那么多的金条,肯定会老老实实的去孝顺你的叔伯婶子们的!”
    春曦道:“妈又胡说了。我压根就不知道叔伯婶子们会来家里。”
    曹太太道:“你叔伯和婶子亲口告诉我的!这难道还能有假?我劝你还是不要抵赖了!”
    春曦听到这话,知道实在瞒不下去了,只好沉默了。他准备用那张报纸遮掩住脸。可是,曹太太却一把把那张报纸抢了过来,丢在了地上,喊道:“你这个孽障,竟然吃里扒外。你以为……你招呼来了二房三房的人、搅乱我们家里,你就能跟着占便宜不成?我实话告诉你,你趁早别得意了。你叔伯和婶子们都快气死了!”
    春曦道:“我不过是在电话里说了说而已,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来家里了!我反而觉得挺好笑的。叔伯和婶子们简直都糊涂了,分不清是非曲折,来这里胡搅蛮缠!”
    曹太太冷笑道:“你不要当两面派了。我要是被你叔伯婶子们气病了,这会儿,你肯定心里得意呢。哼!你来家里,分明是准备看我的笑话的。可你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打错了。你非但没有看到我们家里的笑话,反而让你自己不自在了!曹家二少爷,你还是请回吧。我们既然都已经分家了,你就和苏细烟关起门过开心的日子吧。我们这个穷家盛不下二少爷的大架!”说完,便转身回到了客厅中央的沙发前,照旧和月华说笑着。
    月华,春霖,长安听着曹太太刚才的话,都觉得好笑。可是,当着曹太太的面,大家都不愿意多说什么,免得又引得曹太太生气。春曦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站起身,耷拉着脑袋,悄悄的走出了客厅的门。
    他开着汽车回到了家里。细烟正等着春曦。她看到春曦回来了,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春曦尴尬的笑道:“没想到,叔伯和婶子们把我出卖了。妈把我说了好一顿。我实在不好意思坐在家里了,只好回来了。”
    细烟抿着嘴笑道:“我就说嘛!你不要招惹叔伯和婶子们。他们肯定会到家里大闹一场的。”
    春曦道:“叔伯和婶子们都吃亏了。他们被妈骂出去了。”
    细烟道:“我们还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吧。这会儿,我觉得无聊,想着能去外面转一转。”
    春曦知道,白天的时候,俩人去了胭脂巷,发现欢喜月戏班子已经人去宅空了,细烟的心里觉得悲凉。这会儿,他想,细烟肯定想着能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于是,他便满口答应了,准备带着细烟出去转一转。
    他带着细烟去了外滩。俩人走过了外白渡桥,朝着南京东路的方向走去了。路过上海滩大戏院的时候,细烟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那座灯火粲然的楼宇。她很平静的说道:“我要是进去,已经不是伶人的身份了。”
    春曦道:“我们不妨进去听戏吧。反正周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除了吃饭,看电影,然后就剩下看戏了。”
    细烟微微的点了点头。她搀着春曦的胳膊,随着春曦缓缓的朝着大戏院里走去了。春曦买到了两张雅座的票。俩人走进了大戏院,按照票上的号码找到了位子。
    细烟眼瞅着拉着红色幕布的舞台,道:“以前,我的位子是在台上。如今,我的位子是在台下了!从台上到台下,虽然只有一米之遥,可我竟然觉得好似相隔万里!”
    春曦道:“你刚告别梨园舞台不久,肯定还不习惯的。等过上三年五载,你肯定就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细烟道:“也是。我毕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才会有刚才的那种感慨。要是换成许凝萃,她肯定不会像我似的。”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春曦道:“你竟然联想到了许凝萃。”
    细烟道:“是呀。因为,她是我的敌人。所以,我总喜欢把自己的现状和敌人的现状相比较。每一次比较,我都能找出我和她之间的距离……相隔千里的距离!她哪里比的上我呢!”
    春曦笑道:“她确实哪里都比不上你!所以,你应该为你自己感到骄傲。你是那么的出类拔萃,她是那么的庸俗无知。你们之间的距离简直相隔千里!”
    正说着,台上的大红幕布缓缓的拉开了。锣鼓喧天,胡琴悠扬,一声“咿呀……”响过,青衣亮相,引来阵阵喝彩。细烟听着那声悠远而苍凉的的“咿呀……”,心里酸楚至极。她不由得扑闪了几下湿漉漉的眼睛。
    那晚,春曦和细烟听完戏,正准备走出大戏院,偏偏遇到了欢喜月戏班子里的几个武生们。他们看到了细烟,立即围了上来,争相问候着细烟。细烟笑问道:“你们都还好吧。在这里怎么样?新师父对你们都好不好?”
    一个学徒笑道:“烟儿姐,我们就是靠师父介绍、才来这里学徒的!这里的老板和师父是老朋友了。烟儿姐应该见过他!”
    细烟道:“我知道,肯定是张贵春师父。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一定要跟着他好好习学!”
    那学徒笑道:“肯定的。”
    细烟问道:“早上的时候,我们去了胭脂巷,发现门已经上锁了。师父和师母曾和我们说起过,戏班子解散以后,俩人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老。不知道师父和师母搬去了哪里呢?”
    学徒道:“我听师兄说,师父和师母好像去了香港。说不定,师父和师母会在香港重新组织戏班子呢。”
    细烟听到这话,看了身侧的春曦一眼,感慨道:“原来如此。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师父呢!”
    春曦道:“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师父和师母了吧。”
    细烟点了点头,又和那几个学徒们说了几句话,便和春曦走出了大戏院。俩人来到了黄浦江边,看着江景。春曦感慨道:“师父和师母真神秘。”
    细烟道:“师父和师母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才不肯告诉我们。等我们到了香港,我们还是不要刻意的去打搅了!至于师父是不是准备重新组建戏班子……这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毕竟老了……唱青衣的女孩子,到了二十四五的年纪,也都嫁人了。”
    春曦立即拉住了细烟的手,道:“你要是喜欢唱戏,你可以在家里唱。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花钱请戏班子来,让你上台过瘾。”
    细烟笑道:“你怎么还这么的孩子气呢!我哪里还愿意上台唱戏呢。”顿了顿,道:“我们去吃西餐吧。我都好长时间没吃西餐了。”
    春曦笑道:“只要你高兴就行。我们这会儿就去东亚大饭店吧。”说完,便牵着细烟的手,俩人朝着东亚大饭店的方向走去了。
    在曹公馆里,月华已经回家了。曹太太对春霖道:“春曦真不懂事。偏偏月华又来了。我们家里的事情竟然让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在背地里笑话我们家的!”
    春霖道:“姨娘不会的。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
    曹太太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呢,管家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该出院了呢?”
    春霖道:“管家还要住院一段时间。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曹太太点了点头,道:“商号里剩下的那些古董都不太值钱了。可毕竟也能换来钱。我想,你和长安去香港的时候,把那几样东西都带去吧。”
    春霖道:“那商号怎么办呢?里面的古董都没有了,肯定不会有客人们光顾了!”
    曹太太引着春霖和长安来到了楼上的天台上。隔壁的公馆里正放着无线电收音机,里面传来了悲凉的古琴曲了。
    曹太太双手扶着冰凉的铁栏杆,望着漫天的星辰,道:“我已经考虑好了。商号照旧保持原样。里面虽然没有古董了,可陈设照旧如前。那毕竟是上海滩珠宝行业兴旺发达的见证。哪怕它成了博物馆,它都是一座伟岸的丰碑。”
    春霖道:“这样也好。我们曹家商号的牌子还在!”
    曹太太道:“我这么做,实在是对得起曹家的列祖列宗们了!眼前的局面,真的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左右的了!等你们在香港做起了生意,你们照旧要用曹家商号的名号。”
    长安道:“妈!你放心,我们会照着你说的办的。”
    曹太太道:“春霖临走以前,还是去教会医院里见一见那个洋大夫吧。你的病要紧,到了香港,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好大夫了呢!”
    春霖道:“妈放心。我临走之前肯定会去找他开药的。”
    长安道:“我们在香港买好房产以后,肯定会把妈接去的!我们实在不放心妈一个人呆在这里的!”
    曹太太道:“假如,有一天,我想通了,肯定会去香港的。眼下,我还必须留在上海滩。我们曹家的事情都已经惊动了整个上海滩。我要是去了香港,岂不是让众人以为我害怕了!所以,我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春霖和长安终于明白了,俩人都没有说什么。
    曹太太道:“这次的事情,多亏了那个法国总领事。我想,我们明天就请他来家里一趟吧。我把谢礼亲手交给他。”
    春霖道:“这是应该的。那洋人虽然存着私心,可他毕竟肯帮我们。这层关系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曹太太点了点头,道:“这里的风大,我们还是下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春霖和长安朝着楼下走去了。其实,曹太太刚才一直听着隔壁公馆无线电收音机里的凄凉古琴曲,心里的悲凉已经逼近了极点。所以,她才会迫不及待的引着春霖和长安下楼了。
    来到楼下的客厅里,她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叫张妈送来了夜宵。春霖和长安陪着母亲吃完了夜宵,也就上楼回房了。
    后来,祝妈敲门进来了。她告诉春霖和长安,太太一直坐在沙发上呢。长安道:“妈的心里肯定很难过。今天的事情简直让她太伤心了。我们也不要下去了,让妈安安静静的坐着吧。”
    春霖点了点头,道:“也是。妈需要独自坐一坐。”说着,便叫祝妈去楼下的厨房里坐着。
    祝妈下楼了。她走进了厨房里,看到张妈正在刷碗。
    张妈问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知道了吗?”
    祝妈道:“已经说了。大少爷让太太独自清净的坐着。”
    张妈低声道:“二房三房的人简直太不像话了。当初,公馆里出事情的时候,没一个人来问一声。这会儿,他们看到钱都回来了,又打起了钱的主意。”
    祝妈道:“可不是这个道理。二少爷也真是的。他的心里即便有气,也不能那么做呀!没得让二房三房的人看笑话!”
    张妈道:“刚才,二少爷白白的来讨了臊。他真是自找的!”
    祝妈道:“你知道吗!昨儿,翠喜和她男人也跟着上街喊口号了!她毕竟是从曹公馆里出去的人,心里肯定记挂着公馆。这丫头倒也有良心!不像那个晓儿,和陆懋琦合伙欺负曹家!当初,太太赶走她,实在是因为她太刁蛮了!”
    张妈道:“翠喜那丫头也是个好命的!她要是嫁给了春曦,岂不是要跟着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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