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萃正好也在街上。她出来散心，正好走在了学生们的抗日游行队伍里面。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觉悟的俗人，立即闪身到了旁边的理发店里。她要师傅给她烫了波浪头，收拾的很洋气。等她出了理发店，又去了百货大楼里。谁能想到，她竟然一头撞见了母亲。
那时候，许太太正和老妈子买画布。老妈子一下子看到了凝萃，立即大喊了起来。许太太跑上前，一把拉住了凝萃的胳膊，喊道：“凝萃！你找的我好苦呀！你去什么地方了！”
凝萃没办法躲开了，只好安慰母亲道：“妈！你不要大喊大叫的。”说完，便引着母亲和老妈子来到了僻静处。
许太太红着眼圈道：“自从你离家出走以后，我和你爸爸四处找你，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压根就找不到你的影子。我们甚至去报馆里登了寻人启事！我为了你，病了好几天。你到底去哪里了！”
凝萃也觉得母亲很可怜，随即说道：“我租了一套房子，自己过着独门独户的日子。你不要担心了。我一个人过的很自在！”
许太太听完以后，问道：“你带着我去，我看一看你住在什么地方！”
凝萃道：“你可不能让爸爸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带着人去找我的。我好不容易过几天清净的日子，你们就不要来打搅我了！”
许太太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爸爸说的！我只是去看一看罢了。”
老妈子劝道：“小姐，你就带着太太去看一看吧。太太要是看见你过的舒坦，也就跟着放心了。她肯定不会告诉老爷的。小姐不在的这些天，太太每天都淌眼抹泪的，连饭都没心思吃。”
凝萃叹息道：“好吧！你们跟我来吧！”说完，便搀扶着母亲的胳膊，和她出了百货大楼。她叫来了两辆洋车，自己和母亲坐上了一辆，叫老妈子坐上了后面的一辆。三人来到了那座小洋楼跟前下了车。
凝萃道：“我住在二楼的套间里。楼下住着一家子人。那家的先生是个做生意的。太太在家里闲着。家里有个女儿，比我小几岁。”
许太太和保姆打量着那套房子，随着凝萃进去了。楼下那户人家传来了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有女人们的说笑声。凝萃道：“这家的女儿前几天刚定过亲。这家的太太还给我送去了喜糖呢！”说完，便冷笑了几声。
许太太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如今，你既然打算过清净日子，我也只能由着你了！”说完，便搀扶着凝萃的胳膊，缓缓的顺着木楼梯来到了二楼。凝萃用钥匙打开房门，让着母亲和老妈子进去了。
许太太看到里面是一个大套间，有卧室，会客室，厨房。她看到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家具都很时髦洋气。她问道：“你自己做饭吗？你哪里会做饭呢！”
凝萃掩上房门，道：“我叫大饭店里送菜来。我实在懒得自己做饭。”说完，便走到了厨房里，准备煮咖啡。老妈子急忙过来帮忙。凝萃陪着母亲参观了套间。许太太道：“我放心了。你既然把自己照顾的这么好，我就不用整天担心了。”
凝萃道：“你不许告诉爸爸。我已经缴了半年的房租了！”
许太太道：“哎！我由着你的性子闹吧。在家里，你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和你爸爸看见了也心烦。如今，你既然得了这么个所在，我彻底的放心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凝萃道：“我还能有什么事情。每天，我不过去街上转一转。”
许太太坐在了沙发上，道：“你知道曹家的事情没有？”
凝萃道：“前几天，报纸上不是说一家大银行倒闭了吗！曹家肯定有损失！具体的情况谁也不了解！”
许太太道：“我倒是觉得，你当初没有嫁给曹春曦，反而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你将来肯定要受穷的。如今，上海滩的古董生意早就不景气了！曹家没有了生意支持，又损失了那么多的存款，恐怕连将来的生计都很难维持了。”
凝萃跟着叹息了一声，摩挲着手指甲上鲜红的蔻丹，道：“谁说不是呢！曹家肯定过的很艰难了。另外，陆懋琦又当上了大帅。他肯定不肯放过曹家的。曹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许太太道：“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要是能想开了就好。”顿了顿，道：“我听闺蜜说，欢喜月戏班子马上也要解散了。前几天，杨太太准备请戏班子唱戏，可戏班子压根就不接戏了！”
凝萃听到这个新闻，冷笑道：“苏细烟不就是欢喜月戏班子里出来的吗！哼！如今，曹家不行了，戏班子也解散了，将来曹春曦和她靠什么吃穿用度！春曦又没有事情做，只能坐吃山空！真正像妈说的那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许太太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学生们的抗日口号声，不由得扭头朝着窗户外面看了看。她叹息道：“外面都乱套了。那些学生们都不好好的念书，非要跑到街上喊口号。”
凝萃道：“还不是因为东北被日本人占领了。前几天，我闲着没事，去了一趟大学学堂。那些学生们都不安心念书了。我见到了以前的先生……哼！她反倒问我借了点钱！她告诉我，大学里已经三个月没有发薪水了！我看她可怜，送给她一些钱。其实也没有多少，不过是打发了她的人情而已。当年，我念书的时候，她倒是没少关照过我！”
许太太道：“真是的！教书的生活本来就清贫，偏偏又遇到了乱世。我和你爸爸都商量好了，家里的日常开支要节省了。”
凝萃抬眼看了母亲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摩挲着指甲上的蔻丹，道：“我倒是觉得，我们应该在香港置办一处房产。万一哪天上海也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许太太点了点头，把脸凑到凝萃的跟前，低声道：“你爸爸已经想好了，我们就在香港置办一处房产。他的好多朋友们都开始行动了。过两天，你爸爸会亲自去一趟香港的。他到了香港，就准备买下一处房产了！”
凝萃道：“你们想到这里就好。”说完，便沉默了。
许太太继续把脸凑在女儿的跟前，低声道：“在上海滩，你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了。所以，我想着，我们不妨去香港试一试运气吧！说不定，你能时来运转呢！俗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
凝萃点了点头，道：“妈说的也有道理。以前，我竟然还傻乎乎的盼着能嫁给曹春曦。如今，我想着以前的事情，简直觉得自己真糊涂！曹家已经败落了，我何必为了这种人家耽误了自己呢！”
许太太眉飞色舞的笑道：“你想明白就好！如今还不晚。我们在香港安顿好以后，就抓紧时间相亲。反正香港那头的人家们都不知道我们的底细！”
凝萃叹息道：“一切听天由命吧。等会儿，我让老妈子给饭店打电话、叫几个菜来。妈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吧。”许太太答应着，又和凝萃说起了家里的事情。
那晚，长安坐车回到了公馆里。曹太太道：“商号里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已经关门谢客了！哪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长安道：“妈放心吧。我检查了地下室里剩下的东西，一样都没少！”顿了顿，道：“可店里面的伙计们都有些不安心了。他们私底下商量着，准备去当兵呢。”
曹太太道：“可不是！如今，我们曹家已经不行了。那些伙计们肯定要想办法找出路的！听说，大帅府正在招兵，俸禄待遇还挺好。”
长安道：“那些年轻的伙计们毕竟要养家糊口。所以，我们也不要管他们去什么地方了。他们即便成了大帅府的人，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妈不要为这件事情生气。”
曹太太道：“我不会生气。那些伙计们出了曹家商号的门，就不是我们曹家的人了。他们去什么地方，随着他们的心意。起码，他们在我们家里的时候都忠心耿耿的！”顿了顿，道：“家里的两个老妈子也开始有怨言了。下午的时候，我让张妈给张成送饭，她磨磨蹭蹭的，挂着脸子。”
长安道：“两个老妈子肯定觉得我们曹家败落了，所以不打算在这里做下去了。人情薄如纸！妈也不必难过。她们不干了，我们完全可以再找几个老妈子来。现在打算找事做的人多得是！”
曹太太道：“道理如此。可我的心里毕竟觉得很不好受。这毕竟已经显露出我们曹家败落的迹象了！”顿了顿，道：“从洋人手里换来的那些金条……你也看见了……肯定不能让你和春霖用到老的！我已经无所谓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剩下也没有多少年了。你们还年轻，将来的吃穿用度，孩子们的教育，你们的养老……都是大问题！当然，还有春曦那个孽障！他没有事情做，整天坐吃山空，日子肯定会过的艰难的！”
长安道：“白天的时候，我听一个伙计说，欢喜月戏班子马上就要解散了。他的表弟在那里学徒，听说了内部消息。这样一来，细烟也不可能去戏班子里唱戏了！她和春曦以后的日子只能靠着家里接济了！”
曹太太冷笑道：“他的手里有钱！那只双耳白玉瓶肯定卖出了很好的价钱。反正钱在他的手里，至于他将来怎么花，是每天坐吃山空、还是自己想办法自力更生……一切都看他自己了！”
长安道：“我和春霖会照旧做生意的！”
曹太太道：“等春霖回来以后，我和他商量着看。我打算把这所大公馆卖出去。我自己租个小点儿的地方住。你和春霖去香港买一套房子，一门心思的做生意。”
长安听到这话，心里涌出了感伤，道：“我们怎么能放心妈一个人在这里呢！春曦又不懂事！”
曹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道：“我想，我拿出一部分钱给春曦，将来就靠着他养老吧。”
长安道：“春霖知道了，肯定要把妈接到香港的。他不会把妈丢给春曦的。”
曹太太道：“我要是跟着你们，反而会给你们添乱的。那样，你们放不开手脚做生意。另外，我也不愿意去香港生活。上次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喜欢。我还是习惯住在上海。”
长安听到这些话，知道婆婆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便没有继续劝说什么。她的心里其实也觉得应该和春霖过独门独户的日子。
这时候，小厮送来了一封电报。他悄悄的给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故意笑道：“我的一个同学嫁到了巴黎，她把结婚的消息发电告诉了我！”说完，便把那张电报纸放在了口袋里。
曹太太没有在意。长安又说了几句话，便上楼回房了。她掩上房门，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电报纸，仔细的看了一遍。赵沐阳从巴黎发来了电报，把玻璃工艺市场的行情说了一遍。长安的心里愈发的生出了希望。沐阳已经采买好了东西，马上就要坐船回上海了。现在距离他回来也就剩下一个月的功夫了。
长安把电报纸放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展玻璃工艺生意。上海滩冰火两重天，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了。长安决定去香港做玻璃工艺生意。她决定发电报给沐阳。等船停靠香港码头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那部分货运下来。想到这里，她便给门房的小厮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她嘱咐小厮开车去邮电所发电报。她把电文内容仔细的告诉了小厮。小厮知道长安会赏赐他的，所以便立即开车去了邮电所。
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惊动曹太太。那时候，曹太太已经休息了。张妈和祝妈也不明白小厮为什么会开车出去。俩人实在懒得多管闲事。过了一个钟头，长安听到公馆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响。她走到窗户跟前，眼瞅着家里的那辆汽车开回来了。小厮下了汽车，站在楼下，对长安点了点头。长安微笑着打开窗户，把几张钞票丢了下去。小厮捡起钞票，心花怒放的回到了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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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许太太正和老妈子买画布。老妈子一下子看到了凝萃，立即大喊了起来。许太太跑上前，一把拉住了凝萃的胳膊，喊道：“凝萃！你找的我好苦呀！你去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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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萃道：“我住在二楼的套间里。楼下住着一家子人。那家的先生是个做生意的。太太在家里闲着。家里有个女儿，比我小几岁。”
许太太和保姆打量着那套房子，随着凝萃进去了。楼下那户人家传来了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有女人们的说笑声。凝萃道：“这家的女儿前几天刚定过亲。这家的太太还给我送去了喜糖呢！”说完，便冷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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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太太看到里面是一个大套间，有卧室，会客室，厨房。她看到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家具都很时髦洋气。她问道：“你自己做饭吗？你哪里会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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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道：“我想，我拿出一部分钱给春曦，将来就靠着他养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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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太道：“我要是跟着你们，反而会给你们添乱的。那样，你们放不开手脚做生意。另外，我也不愿意去香港生活。上次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喜欢。我还是习惯住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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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小厮送来了一封电报。他悄悄的给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故意笑道：“我的一个同学嫁到了巴黎，她把结婚的消息发电告诉了我！”说完，便把那张电报纸放在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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