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曦道:“妈可真会说话。当初,我把那件双耳白玉瓶卖给法国总领事,你跟我闹了个天翻地覆,说我吃里扒外,欺师灭祖,愧对曹家的列祖列宗!可这会儿,你竟然又说了不一样的话!总而言之,我干的事情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干的事情就是光明正大的伟业!”
    翠喜听到春曦说的这段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曹太太也觉得春曦这会儿生气的模样很搞笑,便说道:“你瞧你,吹胡子瞪眼睛的!你照一照镜子,看一看你现在的表情!”
    长安也跟着打趣道:“春曦何必生气呢?你长得那么的漂亮,一生气,整个脸都扭曲了!”
    春曦恨道:“你们不要说风凉话了!实在受不了你们这些女人了!”
    曹太太道:“我现在跟你说正经的!就按照我们的主意办吧!你把那个法国总领事引荐给我们!我们曹家的上下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说到这里,用手捂住嘴,笑声从指缝里露了出来。翠喜和长安也跟着笑了起来。春曦愈发的觉得不好意思了,嘟囔道:“妈想的真容易!那法国总领事能随随便便来我们家里吗?”
    曹太太故意笑问道:“那按照二少爷的想法,我们应该怎么和那总领事认识呢?”
    春曦双手插在了咖啡色背带裤的口袋里,昂着头,踱着脚上的黑皮鞋,趾高气昂的走到了沙发跟前,缓缓的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傲慢的道:“你们这些娘们不是有本事吗?”
    曹太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安和翠喜也笑看着眼前的热闹,觉得春曦那副觉不着的样子很滑稽。春曦道:“你们问我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吃饭喝酒谈恋爱,不务正业,是曹家的罪人!我这个罪人有自知之明!”说完,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抱头倚靠在沙发上。
    刚才,他说的这句话,其实是故意的。在青春期的时候,他曾经极度的叛逆,杵逆父母,被赶出了公馆,在欢喜月戏班子里存身。后来,曹先生和太太找到了戏班子,当着众人的面,把春曦骂了个狗血喷头。当时,曹太太骂春曦道:“你只知道吃饭喝酒谈恋爱,不务正业,简直是曹家的罪人。”
    这会儿,曹太太听到春曦以牙还牙,冷笑道:“你的记性真不差!”
    春曦睁开眼睛,反唇相讥道:“我是个记仇的人!能记一辈子!”说完,便故意瞪了长安一眼。长安装作没有看见。她的心里惦记着曹家的安危,大义凛然。
    曹太太道:“那你就把大帅府的人记恨一辈子吧!他们欺负了我们曹家,还逼着你师父唱戏!这样的深仇大恨,你不得记上五辈子?”
    春曦道:“我当然记仇!”
    曹太太紧赶着道:“那你还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曹家蒙难?你还不赶快联系那个总领事!说不定,等会儿,那个混账军阀就拿着枪进来了!”
    春曦道:“我有要求!不知道妈能不能答应我?我想,妈肯定能答应的!”
    曹太太逼问道:“你什么要求?是不是关于苏细烟?你是不是想着让苏细烟做正房太太?哼!我告诉你!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情和苏细烟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不要趁火打劫!”
    春曦想不到母亲竟然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脸色显出了惭愧,道:“妈干什么非要说的这么的直白呢?什么叫趁火打劫?我成了什么人了!又不是强盗!妈可别忘了,你现在有事求着我!”
    曹太太咬牙切齿的恨道:“我当初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别人家的儿子都替老姿娘去死呢!你可倒好!家里的事情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竟然看笑话,反过头来要挟你的亲妈!你可真孝顺!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请一个孝子牌坊!”
    春曦口不择言的道:“我先给妈请个贞洁牌坊吧!”
    这句话说完,长安和翠喜都笑的前仰后合。春曦自己也掌控不住,也笑的昏天黑地的。曹太太气的冲到了沙发跟前,在春曦的脊背上狠狠的拍打了几下,骂道:“愈发不像话了!你这个畜生!你爸爸的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后悔当初生下你的!”
    春曦笑够了,道:“不过是开句玩笑而已!谁让妈先贬损我的呢?”
    曹太太板着脸,坐在了春曦斜对面的沙发上,问道:“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春曦道:“妈!你别多说了!我的心里肯定有数的!你放心,那个法国总领事很稀罕我们家里的东西。他肯定愿意和我们曹家做生意的!我只要跟他一说,他肯定会欢天喜地的!这算什么难事呢!至于大帅府那头的事情,他肯定也会出面摆平的!”
    曹太太道:“我们可没有打算和他长期做生意!不过是为了应付眼前的局面罢了!”
    春曦道:“我们曹家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们曹家百年老店的招牌毕竟摆在外面!”
    曹太太道:“行啦!你别多说了!还用的着你来教训我?你快回房吧,去给苏细烟打电话吧!”
    春曦的心里本来就想着给苏细烟打电话呢。这会儿,他听到母亲的话,简直像是得了赦令一样。他立即欢天喜地的站起身,吹着口哨上楼了。他从长安的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看也不看长安,神情显得很骄横。
    长安走到了曹太太的跟前,低声笑道:“春曦答应了就好。剩下的事情就看我们的了!”
    曹太太道:“我们不要小瞧了外国人,他们里面真的有人很懂我们中国的东西。”
    长安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能应付大帅府,我们只能委曲求全的牺牲了!”
    曹太太道:“唯有如此。等春霖和张成回来以后,我们立即把这个主意告诉他们。”顿了顿,叹息道:“提起张成,我想起来他的生日园会的事情。本来,我打算给他好好的办一次园会,让他风光一天。可谁能想到,临近的时候,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没有心情了!”
    长安劝道:“张叔是我们曹家的老人了!他应该能理解妈的这片心的!至于生日园会不过就是个形式罢了!只要我们曹家的人待他好,给他养老送终,其实又何必在乎形式呢!”
    曹太太道:“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我想,他也能理解我的心思的!”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口渴,便招呼翠喜给她端一杯热咖啡来。翠喜正在发呆,听到曹太太的话,立即笑道:“太太!我这就去!”说完,便匆匆的走进了客厅旁侧的厨房里。
    曹太太眼瞅着翠喜的身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等到翠喜手里捧着白瓷咖啡杯出来的时候,曹太太便很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长安也注意到了曹太太神情的异样,仔细的朝着翠喜的脸上打量着。
    等到翠喜走到曹太太跟前的时候,她眼瞅着曹太太异样的眼神,恍然想起了什么,立即侧过了脸去。长安的眼睛尖,早就看到翠喜右腮帮子肿的老高,不由得喊道:“天呢!你这是怎么了?”说完,便伸出手指,摩挲着那隆起的水肿。
    曹太太喊道:“这是怎么说!谁打你了?是不是春曦干的?”
    翠喜的眼泪都快逼出来了,道:“不是!不是!不是二少爷!”
    曹太太迷惘的问道:“那是谁呢?有谁会下这么狠的手?你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呀!”
    翠喜眼瞅着曹太太眸光里闪烁着的焦灼和愤慨,只好低下头,委屈的道:“是许凝萃干的!”
    曹太太原本以为,在穆家女儿的婚宴之上,有人竟然敢对曹家的姨太太动手,肯定是冲着曹家去的!她还以为是董槐园干的呢!长安听到之后,也觉得格外的震怒。曹太太咬牙切齿的恨道:“她竟然也去了!为什么动手打你呢?”
    翠喜道:“她和穆家的女儿认识。当时,她看见我和春曦,莫名其妙的发脾气,骂了我好些难听的!我略微的说了她一句,她竟然动手打了我一个嘴巴子!”
    曹太太愤恨的问道:“春曦呢?他难道眼瞅着你被打?”
    翠喜道:“二少爷打算动手,可终究忍住了!毕竟是在穆家的婚礼上!”
    曹太太问道:“这件事情惊动外人没有?”
    翠喜摇了摇头,道:“当时,没有外人在场。没有人看见那一出!”
    曹太太听到这里,终于放心了。她害怕有外人看到了,会出去败坏曹家的名声。长安听到这里,问道:“后来呢?”
    翠喜道:“二少爷拉着我走了。以后,我们压根就没和那女人说过话。”
    长安愤然道:“许凝萃凭什么动手打人呢?谁给她的胆子和权利!还敢动手打人!她简直太霸道了!我要是在场,我肯定要好好的跟她讲一讲道理!”
    曹太太道:“当时,毕竟是在穆文彬家里!春曦没有动手是对的!要是让外人,尤其是董槐园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们曹家的!”
    翠喜听到曹太太的这句话,简直觉得这话很刺耳。她微微的低下头,手里狠命的攥着那只温热的白瓷咖啡杯。长安道:“妈!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许凝萃白白的欺负了人!”
    曹太太瞪了长安一眼,责备道:“依照你的想法,我应该怎么办呢?难不成,我带着翠喜冲到许家,再给许凝萃一个嘴巴子?那样,岂不是让许家的人愈发的得意了!”
    长安义正言辞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着,还是应该跟许凝萃讲清楚道理!无论翠喜说了什么,她都不应该动手打人!这分明是看不起翠喜!”
    翠喜急忙道:“我就是个丫头,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刚才,要不是大少奶奶和太太发现,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二少爷也已经嘱咐过我了,要我不要告诉你们!其实……这没什么……”
    长安拉住翠喜的手,道:“丫头也是人!哪条王法说丫头就能被恶人欺负?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不是以前的大清朝廷了!男女应该平等!”
    翠喜听到长安的愤慨之言,心里翻江倒海。她不由得缓缓的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长安,眸光里涌出了感动。她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长安的手,哽咽道:“大少奶奶,你不要生气了!翠喜不值得大少奶奶这样!”
    长安劝道:“我告诉你,在我的眼里,我们都是女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我最为你的姊姊,我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受委屈?”
    翠喜的心里一阵火热。她愈发用力的握紧了长安的手,心里洋溢着激情澎湃的感动。那一刻,她暗自发誓,永远要尊敬长安!
    曹太太听到长安的话,觉得长安实在有些婆婆妈妈的。她不耐烦的道:“行啦!你劝两句就行了!你是曹家的大少奶奶,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就不懂你们洋学堂里流行的那些话!”
    翠喜急忙收住了眼泪,道:“太太!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让大少奶奶动气!我这就去厨房里!”说完,便把那只白瓷咖啡杯送到了曹太太的手里,转身走进了厨房里。
    张妈和祝妈正躲在厨房里偷听。俩人眼瞅着翠喜眼泪汪汪的进来了,都低声冷笑了起来。祝妈抢着笑道:“怎么?你这么厉害的大姑娘都被人打了?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比你厉害的女人?当初,晓儿在的时候,你可是称王称霸的!”
    张妈随后跟着嘲讽道:“谁说不是呢?我们翠喜这么厉害的人都被打了!这天底下岂不是没有王法了吗!”
    翠喜憋着满肚子的委屈,走到水槽跟前,拼命的刷洗着碗碟。张妈和祝妈低声笑个不停。
    隔壁的公馆里传来了娓娓的胡琴声。在万籁寂静的夜里,那把马鬃做成的弓割着硬邦邦的琴弦,逼出了悲悲戚戚的乐音,逼得翠喜眼眶里的热泪簌簌而落。
    长安悄悄的走到了厨房门口,瞅着翠喜的身影,叹息了几声。曹太太早就没影儿了。她已经来到了春曦的房门前。春曦正和细烟通着电话,把今天在穆家发生的事情当笑话告诉了细烟。曹太太不吭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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