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日头藏进云层里,消极怠工。
    猫儿站在江宁人的地盘上,绞尽脑汁的表达着对江宁的嫌弃:
    “我同夫君去街面上,便遭遇了好几回衙役的盘查。我留心去看,街边的铺子也常常被衙役骚扰。便是再大的买卖总被官府打搅,日日进去敲上几两银子,这买卖还能做吗?
    况且我这胭脂买卖,主顾都是内宅女子,总被衙役们瞧见,她们哪里还敢上门?”
    王夫人扑哧一笑,道:“我当是什么顾虑,却原来是这一出。这算什么大事?!”
    猫儿吃惊道:“难道这不是大事?我从十六岁上开始做买卖,最怕的就是同官府打交道。官府若盯上你,不让你脱层皮,是不可能的。”
    王夫人笑吟吟道:
    “那是旁处,我们江宁可不同。虽说江宁今年出动了好些衙役,可这治安却比往年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衙役们便是进了铺子,那也是按例盘问几句话,并不会真的同掌柜敲银子。我们江宁知府,与旁处的贪官可不同。”
    猫儿摇摇头:“天下乌鸦一片黑,说衙役们不敲银子,这我却不信。”
    她道:“今儿妹妹进来内宅,一是无聊同姐姐说话解闷,二也算同夫人告个别,明儿我夫妻二人便要离开。”
    王夫人吃惊道:“在江宁的铺子,不打算开了?”
    猫儿摇摇头:
    “原本我同夫君想着,在江宁开了铺子,很多制胭脂的环节必然要缓缓往江宁搬,合作的商户必定也要靠近江宁,如此才好降低本钱。
    现下来看,江宁是我等买卖人高攀不起之地。熬吧,等熬到江宁知府升任离开,撤了这些无事骚扰人的衙役,那时我再来看。”
    王夫人心下有些着急,将左右打发走,方低声道:“有句话我本不该透露,可若于妹妹的买卖有益,我也多说两句,你且听着,却万万不可向旁人透露。”
    猫儿被她勾的好奇,面上却老成持重,并不显露几分急躁。
    王夫人凑近猫儿,低声道:
    “不瞒妹妹,姐姐同江宁知府嫡妻有些交情,知道一些内因。
    这满大街的衙役们,真的不是骚扰平民。像王家的买卖,几乎未受影响。”
    “哦?”猫儿淡淡望过去,随口问道:“既然不是骚扰平民,那又因何?”
    王夫人道:“今年二三月里,知府大人的老丈人一夜之间没了踪影,知府大人是个爱妻如命的,自然不能等闲视之。自那时起,便增多了寻街衙役,寻的便是殷大人的老丈人。”
    猫儿心中一动,探问道:“殷夫人的阿爹,可是个铁匠?”今日掳了那名唤青竹的妇人,妇人便曾突兀的提到过“铁匠”。
    王夫人忙忙点头:“没错,那铁匠已六十的人,不知因何原因走失,已寻了十来个月还未寻见,真真是可怜。”
    猫儿面上终于显出几分疑色:“已这么久未寻见,人还在江宁城中的可能性极小,莫不是出了江宁?殷大人难道就只顾着江宁府城里?”
    王夫人摇摇头:“这其中细节,殷家讳莫如深,再未往外透露。就这几句话,还是殷夫人有一回喝醉,多说了几句,我才知道其中内情。”
    她拍拍猫儿的手,道:
    “殷大人是大晏少有的清官,他夫人又经营着大晏最大的胸衣买卖,现下衙役们巡街的辛苦都不是白辛苦,殷夫人出银子养着。
    哪个衙役舍得无视这份银子跑去敲诈铺子?若被铺子掌柜告去官府,那衙役丢了差事,可就少了一大笔银子。”
    猫儿吃惊道:“胸衣铺子,竟然是殷夫人的买卖?”
    她在京城、龚州的几处铺子周遭,便都开着胸衣铺子。后来在逃亡路上,像广泉府、桂州等处,她都途径过胸衣铺子。
    未成想这胸衣买卖的背后东家,竟然是知府大人的夫人所有。
    可惜她那时无论在京城,还是后来搬去了龚州、衢州,都因常常做男子打扮外出,又兼各种忙碌,未曾进过铺子一回。
    还是到了百花寨,从百媚门门主之处,她这一世才第一回穿上胸衣。
    如若她早早便能当上胸衣铺子的大客户,说不得此回到了江宁,她还能理直气壮前去见一回铺子的东家。
    她探问道:“那胸衣我穿过,真真是奇思妙想,不知殷夫人是怎样的人才,竟能想出那般的买卖。若有机会能见她一见……”
    要等着王夫人接话的当口,这位夫人却适时的端起了茶杯。
    猫儿只得又转回旧话题,笑道:“也是姐姐家中与殷夫人相识,才能安然无忧,不受衙役的侵扰。若寻常商户没有依靠,哪里能不遭受盘剥?”
    她依然做出一副郁郁神色,只道:“等夜里,我同我家夫君商议过再说。”
    王夫人便道:“纵然买卖不成,江宁的景致也是极好的。你二人多多留上两日,待天色转好,姐姐带你二人去山上瞧瞧。”
    到了傍晚时分,在外喝了一肚子茶的萧定晔回了王宅,当着侍候在房里的丫头面,哀声叹气道:
    “买卖果然不好做,我今儿跑了一整日,瞧见江宁各处铺子的买卖,并不比此前听闻的好。”
    猫儿便配合的宽慰道:“今儿听过王姐姐的劝导,我等便多多留两日再看看。江宁的富庶不亚于京城,若这般放弃实在可惜。”
    待用过晚饭,下人将浴桶中的热水灌满,再留下一壶开水,方识趣的退了出去。
    萧定晔泡在热水中,猫儿一边为他用胰子洗发,一边将白日从王夫人处得来的消息说给萧定晔听。
    她低声道:“你说,如若我跑去殷夫人的铺子里大闹一场,可能将殷夫人引出来?”
    萧定晔低声一笑:“你莫忘了满城衙役的事。只怕殷夫人一面未露,你已被抓进了牢里。届时为夫还得先去赌坊里豪赌一番,赢上几千两,好将你从牢里捞出来。”
    猫儿哈哈笑道:“说不得进了牢里,我还能将更多的消息打听出来。我又不是没坐过牢,有大把的经验。”
    他侧首睨她一眼,目光忽的明明暗暗,低声道:“你可有鸳鸯共戏水的经验?不如今儿开开眼界?”
    手臂微微使力一勾,桶中“扑通”一声响,哗哗水点子已溅了满地……
    地龙烧的热乎,新婚才一月的年轻夫妻躺在床榻上,萧定晔一下又一下抚着猫儿的背,低声道:
    “看来,事情真的同殷大人的岳丈有关。
    我曾听闻殷夫人出身十分复杂,她曾是上一任户部尚书左家的女儿,后来却离开了左家,跟着母亲姓李。
    殷大人现下的岳丈,该是指殷夫人的继父。继父失了踪……”
    江宁知府殷人离早先当着暗卫头领,手中长期握着朝中各官员的把柄,仇人不计其数。
    他有个爱妻如命的名声,若说仇家要向他报仇,第一位便是掳他嫡妻。
    退而求其次,也该是娃儿。
    再退而求其次,要向殷夫人的父母下手,那也该掳殷夫人的亲生母亲。
    继父再好,却无血缘,能拿捏殷人离夫妇的程度有限……歹人的脑子是如何拐的弯,既然掳劫了殷夫人家中最不重要的一位成员?
    有个念头在萧定晔心中极快闪过,又一瞬间消失,怎么都抓不住。
    他低声道:“明儿午后我去探探,看看这位殷夫人的继父有何过人之处,竟被歹人如此看重。”
    猫儿吆牙道:“不若我们大大方方的往府衙里闯,难道堂堂知府不为民做主,心里只想着自家人?府衙是他家自己开的?”
    萧定晔一笑:“你现下不羡慕殷夫人了?不觉着殷大人为了妻儿放弃前途是好事了?”
    她叹口气道:“立场不同,自然评价不同。我管旁的汉子作甚,只要我自己的汉子合我意便好。”
    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觉着自家的小媳妇儿十分的好,什么话都能说到自己的心坎上。
    他拥着她低声道:
    “殷大人现下这样,我倒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
    他虽说放弃了继续升官的打算,然而吏治严明,从不应付了事。三哥发出的缉令,江宁府必然会收到。
    如若你我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进了府衙,被那些兢兢业业的衙役认出来,反倒是自投罗网。
    我倒是不介意一死,却放不下我娇滴滴的小娘子。”
    她扑哧一笑,骂了声“死****妻两又商量了半夜,暂且将希望放在了王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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