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晔宫里,萧定晔屏退众人,悄声同他亲娘胡扯:
    “阿狸的妆粉自成一派,见所未见。她是为母后上过妆的,母后该知道有多好。
    她不过在外寄卖几日,便利润颇丰。
    儿子现在在兵部,上下都要银子打点。
    母后也知道,父皇自己的私库都没了银子,哪里还能补贴儿子,自然要靠儿子想法子赚。”
    皇后老脸一红。
    她这亲儿虽然没明着指出来,然而埋怨的口吻却藏都未藏一下。
    在银子的事情上,她也是没法子补贴的。
    她全拿去补贴了自己夫君。
    她轻咳一声,道:“又如何?为娘又没阻碍你赚银子。”
    萧定晔吃惊道:“还没阻碍啊?这些时日,母后害的孩儿,至少少赚了五千两。儿子有银子急用,母后还是快些将银子还来。”
    皇后忍俊不禁,一巴掌打在他伸长的手臂上:“向你亲娘讨债,你真有能耐。”
    萧定晔忍不住一笑,续道:
    “知道母后偏帮父皇,没有银子。
    既然如此,阿狸那买卖便不能不做,否则儿子穷的叮当响,如何稳固在军中的地位?
    只怕迟早又得给同僚洗罗袜。”
    皇后糊涂道:“没不让做买卖啊?”
    萧定晔强调:
    “她得出宫啊!她不出宫,怎么做买卖?
    妆粉的制造、包装盒和罐子的研设、帮工的管理、收账结账,都得她忙活。
    她是主心骨,她不出宫,儿子如何赚钱?”
    皇后一提眉:“哟,按你这般说话,她竟然比本宫这位皇后还要忙?”
    萧定晔立时摇头:“那怎比得上。母后是全天下女子中最操劳的人,这旁人即便不知,儿子和父皇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皇后被拍的心中熨帖,正要应下,却又道:“同离雁的亲事,你打算何时成亲?到了让你父皇赐婚的时候了。”
    萧定晔立刻正色道:“一切凭母后做主。”
    又强调道:“儿子若要成亲,可就得出宫建府,这就是一大笔银子。父皇那边,只怕一时半会拿不出这许多。”
    皇后笑道:“你放心,便是为娘手里的银钱不够,你祖母早早就为你备着。你莫拿银子不够来搪塞,今儿为娘便同你父皇商议赐婚之事。”
    萧定晔立刻点头,又问道:“阿狸的腰牌……”
    皇后挥挥手:
    “给她吧,三四日出一回宫,可以的。
    再不给,堂堂五皇子要同人洗罗袜,为娘心中不落忍。”
    萧定晔一笑:“母后果然是亲母后。”
    ……
    未时,宫中诸人皆在歇晌,宫道上人迹稀少。
    重晔宫外背人处,秋兰站在萧定晔身侧,听着他的吩咐:“本王方才所言,你可听清了?”
    秋兰有些踌躇。
    萧定晔立时肃了脸:
    “你那姑姑人都要死要活,你还恪守个愚忠。你在宫外,不是一样帮她手?
    你家中的事情,本王会替你解决。你有个阿弟?多少岁了?”
    秋兰心中一陡,脑门上立刻浮现冷汗,扑通跪地求饶道:“殿下,奴婢的阿弟还小,他……”
    萧定晔不耐道:“可有十来岁?本王在营中,缺个跟前侍候的亲兵。”
    秋兰大喜,忙忙道:“十二,阿弟翻了年,就已经十二。”
    萧定晔瞥了她一眼,又问道:“本王方才所言,你记下了?”
    秋兰忙忙点头,又为难道:
    “姑姑平日看着谨慎,不轻易信人。可若信了那人,便真心相待。
    若她日后知道,奴婢欺骗她,只怕姑姑要恨死奴婢。”
    萧定晔摇头道:“你不说,本王不说,她就不会知道。若你漏了口风,她将你恨死,也是应该的。”
    先把秋兰弄走,再换上他自己的人。他不能再软下去了。
    什么叫真爷们,这就叫真爷们!
    黄昏时分,暮色渐起。
    猫儿挺过了一整日的昏昏欲睡,此时方有了些精神,能想一想康团儿此前所求的“母子相见”的戏码。
    难,也不难。
    不难的地方在于,寻位女眷,按照吴妃生前的模样打扮,略略离远些,康团儿那时激动,一时自是看不出破绽。
    难的地方却在于,如何让那人能腾云驾雾,做出一副要投胎的模样。
    自此绝了康团儿想再见吴妃的心思,让他快快乐乐向前看。
    她此时一腔心思都在此事上,不妨帘子一掀,随喜果着上半身,背着根藤条扑通往她面前一跪,视死如归道:
    “奴才有一事,一直憋在心里。昨儿夜里老爹在梦里现身,因那事责怪奴才……”
    猫儿领教过他的鞭子,那手腕轻柔一甩,蟒鞭可就啪的打向人,疼的不是一般二般。
    她立刻扒拉着椅子站上桌案,手里拿了墨砚,扑的一声便向随喜打去。
    满满一盒新磨的浓墨,一滴不浪费的浇在了随喜面上。
    随喜不敢躲闪,跪在原地,续道:
    “奴才一直憋着未说的那件事便是:几月前,夫人解毒才醒过来时,奴才曾向夫人逼供。
    那事并非殿下授意,是奴才会错了意,方对夫人动了鞭子。
    后来殿下亲自鞭打奴才时,曾淌了眼泪珠儿。”
    猫儿不妨竟听到这么一件“主仆情深”的往事,立时目瞪口呆。
    随喜忙忙解释:
    “奴才知道,殿下当时流泪,不是心疼奴才,而是心疼夫人。
    可那时殿下和夫人闹得僵,殿下不能在人前流泪,只得背过人,在奴才这里,才能痛快伤心上一回。”
    猫儿看着他背上的藤条,道:“那……你现在……是来向我寻仇?”
    随喜半猜半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刻将藤条递过去:
    “当初奴才如何打了夫人,求夫人百倍的还回来。否则奴才老爹死不瞑目,誓不投胎。”
    猫儿立刻道:“无妨无妨,我正要想着法子帮旁人投胎,我顺道送你老爹一回……”
    话正说到此时,帘子一掀,秋兰又从外间呼喊连天的窜进来,扑通往猫儿身畔一跪,哭喊道:
    “姑姑……我家,我娘病重……”
    猫儿一愣,为难道:“只是病重,还未去世,我倒是没法帮着投胎……”
    嗯?秋兰一愣,又继续哭喊道:“姑姑,我娘病重啊,我得想法子出宫照顾我娘……”
    随喜又在一旁掺和道:“夫人,求求你打我吧,打我吧,打我吧……”
    猫儿被吵的脑仁疼,立刻嘶吼一声:“哇哇!”
    随喜立时一愣,转头望着秋兰。
    秋兰帮着翻译:“王五!”
    王五一身黑衣从檐上翻下,跃进正殿。
    猫儿从袖中掏出一张面额十两的小银票,拍在桌案上:“帮我打随喜,一百鞭。红豆……”
    王五出溜一声收了银票,提溜着随喜去了。
    随喜: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啊……
    猫儿从桌案上跳下,将秋兰扶起,道:“别着急慢慢说,你阿娘怎地了?缺银子不怕,我这里就有。”
    秋兰心下惭愧。
    然为了猫儿好,为了阿弟好,为了大家都好,她只得继续昧着良心道:
    “外头捎信进来,我阿娘病的重。倒不是银子的事,是身边无人侍候。我阿弟已十二,侍候阿娘到底不方便……”
    猫儿听闻,蹙眉道:“外头谁捎信进来的?什么法子捎信进来?走的谁的门路?”
    秋兰一愣。不是这个逻辑啊,不该关心这个点啊!
    猫儿正色道:
    “你怕不是遇上了骗子。他们将这样的消息传进来,就是等你送银子出去。
    等你乖乖送了银子,那些银子只怕一文钱都到不了家人手中,全进了骗子囊中。”
    她一把抓住秋兰手,便要往殿外走:“带我去见那骗子,我不把他老底翻出来,吃的他骨头都不剩,我就不姓胡!”
    她正拉着秋兰前行,正好与刚进殿里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鼻子被撞的生痛,捂着鼻子便要骂人,萧定晔已一脸的疑虑,望着眼前二人道:“什么情况?”
    猫儿立刻止了步子,足足后退了六七步,方站着不说话。
    萧定晔往椅上一坐,状似闲聊道:“方才我去寻了一回母后,母后发还了你的出宫牌子。”
    他手一扬,一块牌子稳稳落在她衣襟前。
    她手忙脚乱的接住,心下有些高兴。
    正要再接下一块,却见他坐着不动。
    她想出声提醒,却又用胳膊肘捣一捣秋兰,悄声道:
    “快问问你的牌子,等能出宫,我们就好另外托人向你家送银子。”
    秋兰只得做戏道:“殿下,奴婢可能同姑姑一起出宫?”
    萧定晔道:“本王祭出了终身大事,才讨回阿狸的一个牌子,你的却无能无力了。”
    萧定晔见猫儿站在秋兰身畔,并无要追问的意思,只得续道:“母后要求本王,尽快迎娶楚离雁。因为此,才发还了一张牌子。”
    见猫儿还无反应,只得又道:“可能最多后日就要赐婚。”
    又道:“可能几个月内便要成亲。”
    又道:“成亲了就要住进正院里。”
    又道:“嫡子可能明年此时便要出生……”
    又道:“……”
    猫儿终于出声,满怀希翼问道:“我……可能搬去配殿?”
    他长舒一口气,继而道:“不能。待离雁过门,她在我那边,你依然在你那边。”
    “我……我容易失觉,恐发出声音,打扰殿下和妃子的兴致……”
    “无碍。”
    “我……容易失觉,外间有动静,就容易睡不着……”
    “忍着。”
    猫儿怒目而视:“真汉子!”
    萧定晔心下一阵舒坦,向秋兰使个眼色,续道:“你的牌子,本王爱莫能助。”
    他起身便要走,又想起来,同猫儿道:“你的牌子,母后只允许四日出一回宫。”
    猫儿没反应。
    他只得又加了一句:“若你日日想要出宫,本王去大营时,倒不介意夹带你一趟。”
    猫儿没反应。
    他只得再加了一句:“母后同意你出宫做买卖的前提是,本王要入伙。”
    猫儿倏地抬头,目光噌亮,如夜里一只饿极了的耗子,看谁都能扑上去啃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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