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巾眉拉她到偏僻处,笑盈盈道:
    “此前我对这桩亲事颇有些顾虑。你想啊,其他几位侧妃,那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那位还在宫里的穆贞姑娘,武艺比我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我根本打不过。
    吏部侍郎乔家,乔妹妹又是乔大哥的嫡亲妹子,我……我怎会欺负她。
    其中还有一位侧妃虽然未定,但极可能就是楚离雁,楚姐姐。楚姐姐那个性子,不天天向我下毒、戳刀子?”
    她长舒一口气:“有了你就好了,总归我同五殿下没有情分,你去让他宠,让他专宠,把侧妃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我便安全了。等日后我再寻个借口同他和离,就更是美事。”
    猫儿瞠目结舌。
    这……这位姐们儿,到底是看的透彻、还是心太大啊?
    她正要说两句再明一回志,李巾眉已正色道:“就这般说定了。你如若不进内宅,我就分你五成银子走。你如若进内宅,我只分两成。你自己看着办!”
    猫儿怔忪间想了一回,待她出了宫,少不得要逃出京外,那买卖在京里开不成,李巾眉赚银子的路子便要断。
    她看着这位志满踌躇要赚大钱的未来王妃,心下多少有些歉意,只将分成银子又涨了一成:“三成,分你三成!”
    李巾眉立刻喜上眉梢,拍着她肩膀道:“你果然是个会来事的,你放心,日后成亲,我虽然是主母,可绝对不会欺负你,将你当亲姐妹看。”
    她今儿来发了一笔横财,此时终于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晃了晃手中纸道:“作坊到底开不开?”
    自然是开不了了啊。猫儿不好直接回绝,只问道:“我手里只有一百两,你手里有多少?”
    李巾眉一怔,原本的壮怀满志立刻泄了几分力道,咬着唇道:“也就,二三十两,三四十两,四五十两……”
    猫儿叹了口气:“离一千二百两,还差一些。作坊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先攒个一年两年的私房再说。”
    李巾眉只得点点头,看了看天色,同明珠两个一晃一晃而去。
    天色渐渐晦暗,一晃快要落锁。
    御书房的灯烛一根根熄灭,猫儿系好披风,站去院门处,等不见明珠,方想起萧定晔的话。
    “等我,我来接你。”
    她觉着自己行的这一步险招,所投入的实在有些大。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主意。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般进展,再没有回头路,她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才能过上赚钱招婿的美好生活。
    在她身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要获得,就得付出。
    夜色冷厉,前方宫道上每隔一段路就挂上一盏宫灯,只能将周遭两步的范围照亮,并不能带来多少光明。
    猫儿等在风口上,搓了搓转瞬就冻僵的手,却不见有任何人来接她的迹象。
    她踌躇了半晌,鼓起勇气往外行去,刚刚接近一棵树,便听闻树上传来极小声的说话声:“主子在前面,姑姑莫怕。”
    再过了几棵树,又是一声“主子在前面,姑娘莫怕。”
    她心下有些踌躇,脚步却越发快。不知从何时开始,周遭传来淡淡铁锈味,在这清寒的夜里,似有似无,似断似续。
    她心下一紧,疾步前行,将将到了御花园,只听耳边一声窸窣衣衫身,继而一个黑影一闪,萧定晔已站在了她面前。
    她惊得往后一退,他已眼疾手快拉住她手,却紧紧蹙了眉:“怎地冻成这样?”
    他将她双手包在掌中几息后,又转去捧着她脸颊。
    掌心温热而干燥,他的手在她面上停留片刻,转去到她鼻头,手指最后停留在她唇上。
    远处宫灯昏暗,她的唇色淡的几近于苍白。
    她紧紧盯着他的神情,心里想着,如若他再敢轻薄她,她只怕忍不住要拔簪子。
    然而他的目光只在她唇上停留几息,便强自扭开,只低声解释:“御书房近处有父皇的侍卫,我不好离的太近。”
    她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垂着脑袋再不说话。
    他蹙着的眉头却并不松开,只道:“怎地不抱个手炉?冷成这样。”
    待问过,他又悄声笑道:“明白的,你抠。”
    她终于忍不住回道:“我何时抠,不知道是哪位皇子曾送了我坠子,后来又收了回去。”
    他抿嘴轻笑,将手探进衣襟,等取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枚白玉貔貅。
    他将坠子挂在她颈子上,方低声道:“我记得的,我曾说,若收回这坠子,便让我大事不成。我自然不敢收回的。”
    他牵着她的手,躲开宫灯的光线,行走在树丛间的阴影里,喃喃道:“等将三哥揪出来,你再不会同父皇做戏。那时我就去求皇祖母,让她无论如何认下你这个孙媳妇儿。”
    猫儿心下“呸”了一声,心道:莫想美事,姑奶奶那时候早已天高皇帝远,才不搅和进你们这吃人之地。
    她心中纵然这般想,嘴上却将“痴恋他”的戏码做足,略略含了些委屈神色道:“昨儿,你那侧妃,专程来寻你问荷包……我心下有些醋意。”
    他再也绷不住,脸上绽放大大的笑意,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我儿时看到父皇的妃嫔拈酸吃醋,觉得极不耐烦。现下才知,被心上人吃醋,原来竟是美妙至极。”
    他边行边道:“我现下只是定了亲,还要等父皇颁下赐婚旨意。等再到成亲,至少也要两年时日。你莫担心,两年时间,我就能让你坐大,再无人敢轻易动你。”
    猫儿“嗯”了一声,心道:两年时间,姑奶奶娃儿都生了一堆,夫君被管得死死,一个小妾通房都没有,娃儿还都跟我姓,才是爽歪歪。谁还稀罕你这个“坐大”,姑奶奶在胡家,一头独大!
    两人继续往前,迎面陡的吹来一股寒意,当空中簌簌几声,不知什么在凌空飞动。
    他立刻将她一搂,躲去了暗处,在她耳畔极小声“嘘”了一声。
    四周皆静,只有风的声音。几息后,又起了几声凌空飞动之声。
    周遭不知何处,忽的传来几声低呼:“白翁……白翁……”
    隔了一阵,方有人低声应道:“来了……”
    随着窸窣声越近,周遭忽的漫过来一阵气味。似洋葱,似榴莲……
    她心下一动,身子已不由的一抖。
    萧定晔立时将她搂的更紧,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再不说话。
    这股安抚的力量缓解了她的紧张。
    她一动不动缩在那里,竖着耳朵静听。
    黑暗中那两人的几声呼喊后,四周再无声响。
    过了许久,有极低的鸟鸣之声传来。
    萧定晔方略略松开她的身子,低声道:“不知是哪方的人……”
    她忙忙道:“狐臭味……”
    他神色一禀:“三哥的人?他已经解除了禁足,他的人夜探后宫是何事?”
    她咬唇问道:“可否是泰王让人给我传话?不知是否又有新的命令?”
    他立刻抚着她发髻,驱散她的紧张,低声道:“不会的,暗卫行动皆有章法。此前他们都是夜里三更去寻你,现下还未落锁,未到一更,他们不会贸贸然去寻你。”
    她微微松了口气,却听他发出几声鸟鸣,周遭又有鸟叫声回应。几个来回后,他方道:“莫怕,三哥的暗卫,我已掌握泰半。现下不敢打草惊蛇,可一旦动手,势必要一网打尽。”
    她心下一动,立刻握紧了他手,道:“去我房里,我有东西给你。”
    *——*——*
    外间梆子声响了一声,废殿的一间配殿燃起了晦暗灯烛。
    猫儿掀开棉絮和竹席,从最下面抽出一张纸。
    因着日日烧炕,纸已有些发黄,然而上面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却还清晰可见。
    她将纸递给萧定晔,悄声道:“上面所记录的,皆是曾在我面前出现过的泰王暗卫。”
    他立时接过去,十分仔细的看着,面上笑意越来越甚。
    待全部看过一遍,他方握了她手,叹息道:“此前随喜说你是我的福将,此话果然不假。若没有这纸上的信息,到时候动三哥,只怕会有好些漏网之鱼。”
    猫儿挤上一个笑容,心中却想: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福不福将,却是哥哥你想多了。
    他将纸张叠好收进衣襟里,借着灯烛将她面庞再细细打量了一回,担忧道:“今儿看着,仿佛比昨日又消瘦了一些。”
    他叹息一声,扶了她手臂,正要将她拥在怀中,房门却传来“咚咚”的拍门声,五福站在门外道:“姑姑,你可睡了?”
    猫儿只怔忪了一息,立刻扬声道:“睡了,睡了,都睡着好一会了。”
    五福却有些较真:“姑姑胡说,油灯还点着呢。”
    话毕,立刻尝试着一推门,但听极轻微的吱呀一声,猫儿心中立刻哀呼一声,竟然忘了顶门。
    千钧一发之际,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便扑去了炕上,将将要盖上棉被,转头瞧见地上那位爷还一脸的无所谓。
    她着急的向他挥挥手,再挥挥手,立刻将棉被掀开。
    萧定晔一笑,凌空一跃,在五福的身子闪现的刹那,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喜欢大内胭脂铺请大家收藏:大内胭脂铺全本言情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