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御书房如常忙碌,猫儿站在“前台”位置,将桌案上各位大人的遗留之物按部就班的整理着,心下默默想着未来的出路。
    活命,靠萧定晔。
    自由,靠柳太医和她自己。
    这两点毋庸置疑,她昨儿想了一夜,没有他法,只能这般行事。
    等离了宫……她却有些头疼。
    原来她想的是,她大大方方离宫后,继续抱着李巾眉的大腿,在京城将妆品的买卖发扬光大。
    然而现在活命策略是她要先吊着萧定晔,那样等她离了宫,京城就成了是非之地。萧定晔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且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皇子。她利用了他,能全身而退还在京城里赚银子?
    然而本来她还有个秘密水路图,虽说其上是字不是图,可万一通过其他办法解密后就是图呢?
    可如今,水路图遗失,她怎么逃离京城还能不留痕迹呢?
    不能留在京城,她去了旁处,同柳太医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她还怎么还人情?
    她一上午都在默默梳理着这一团乱麻,却想不清楚头绪。
    等午时明珠前来送药送饭时,她的思绪立刻从这一团乱麻中短暂的抽离,陷进另外一团乱麻中。
    明珠不是一个人。站在她身畔的,还有一个李巾眉。
    兵部尚书之女,她的合作伙伴,萧定晔的未来正妃。
    猫儿立时有些无地自容。
    昨儿夜里,李巾眉的未来夫君是如何轻薄了她,而她又如何忍着满腔怒火迅速制定了美人计,每个情景历历在目。
    她在这件事上算来算去,只想着她对萧定晔是一报还一报,却独独算漏了个李巾眉。
    猫儿站在桌案边上,装做没看到院里两位女眷的样子。
    她身畔的小太监好心提醒:“姑姑,有人寻你呢!”
    她只得讪讪一笑,擦了擦眼角,做出个被眼屎挡了视力的模样,“哎哟”一叫,抬腿出了门槛,站在两人面前,低声道:“方才眼神不好呢。”
    她心虚的不敢看李巾眉,立刻主动从明珠臂弯的饭屉中端出汤药,凑在嘴边,咕咚咕咚饮了下去……
    这一咕咚,便咕咚了近一刻钟。
    明珠喜忧参半,终于忍不住道:“姑姑长时间喝药,尽然喜欢上了汤药的滋味。晌午我一定再带两碗过来,让姑姑喝的尽兴。”
    李巾眉急着同猫儿商议公事。
    她见汤药终于喝到了碗底,一把将碗夺过去递还给明珠,同猫儿道:“我今儿随父亲进宫,等会就要离开,抓紧时间同你说说作坊之事。”
    猫儿低头“嗯”了一声。
    李巾眉径直道:
    “我下去打听过,这做妆粉的作坊,肯定只能开在京郊。同样大小的四合小院,京郊一年租金两百两银子,京内至少要五百两。外加至少十人的帮工月银和年节花红、吃饭穿衣,一年少说得两百五十两。
    有了作坊,肯定至少还得开一间铺子。我们的妆粉卖价高,定然要面向达官显贵,地段不能差。就京城正街的铺子租金加帮工,一年怎么地也要八百两。
    如此算下来,就已经超了一千两。还有制妆粉的各种材料成本,只怕得一千二百两,买卖才能起步。你现下有多少银子?”
    猫儿低头:“嗯。”
    “别嗯嗯嗯的,你拿主意呀。”李巾眉蹙眉看着猫儿一副丝毫未进入状态的模样,立刻前去御书房门口,指使着小太监:“请借纸笔一用。”
    小太监将“前台”桌案上的笔和纸递出去,李巾眉便趴去窗台上,将她打听的消息一字一字写下来。
    日头热烈的照下来,积雪开始消融,空气反而比昨日更冷。
    今儿比昨日更忙,便是午时皇帝用饭时,还有人从御书房进进出出,打扰的皇帝吃不了几口。
    猫儿想着眼下的境况一阵烦乱,只听得一阵重重脚步声后,有人从御书房出来,几步到了她眼前,问道:“可已用过饭?”
    她倏地一惊,立时往外跳开。
    可在此处站的久了,一只绣鞋底子已被冻在了地上,她身子一歪便要往边上倒去,那人手疾眼快,及时将她一拉,用的力气却大了些,她直直便撞进了他怀里。
    淡淡的铁锈气息萦绕鼻端。
    她急的满面通红,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萧定晔面上浮上浓浓笑意,声音里的情意越发浓烈,低声道:“昨儿夜里可想我?”
    一丈之外就是背对众人伏案疾书的李巾眉。她没理由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猫儿心下大惊,立刻向他挤眉弄眼,他却抚上她面颊,轻声道:“莫动,鼻尖有一根睫毛。”
    她心里哭嚎了一回。这个时候,谁顾得上鼻尖有什么啊,便是有一坨屎也不是重点啊!
    她一把推开他,支支吾吾道:“我……我自己擦……”
    他便含笑站在一旁不动,见她胡乱擦了鼻头,这才细细看着她的神色,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昨儿……你可是不见了什么东西?”可是一张纸?里面写满凤翼族的文字?
    猫儿只怔忪了一息,便陡的反应过来。他问的莫非是水路图?
    她心里咚咚作响,心思立刻转去了另一团乱麻上,再也顾不上被李巾眉发现“奸情”,只一咬唇便做出羞涩神情,垂首低语:“不见了什么东西?不见了我的心……可是在你那里?”
    他立刻心花怒花,将心中疑虑尽数释怀,恨不得当场就将她拥在怀中。
    他将她的手包在掌心,低声道:“这两日御书房有些忙,你撑着些,夜里我来接你。”
    转头对着明珠正色道:“胡姑娘可用过饭?”
    明珠忙忙道:“还有一碗汤未饮。”
    萧定晔“唔”了一声,面无表情道:“端出来我瞧。”
    猫儿额上已涌出来几层汗,见他此时竟然如此婆婆妈妈,只上前一把夺过汤碗,如饿虎扑食一般饮下去,随即向他亮了碗底:“你去忙,快!”
    他满意的点点头,又含情叮嘱了一回:“落锁前我来接你,等我。”
    他的那句“等我”说的缠绵悱恻,几令她想就地寻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他确有要事,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去。
    她立刻抚着心口长吁一口气。
    对不起李巾眉是板上钉钉的事。
    然而哪日向李巾眉坦白,这却要挑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她向明珠瞥去一个眼神,默默做了个口型:“莫多嘴。”转头看向李巾眉。
    这位未来的五皇妃此时已停笔起身,缓缓行来,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猫儿一回,随之樱唇轻启,劈出一道天雷。
    “‘不见了我的心,可是在你那里?’”
    猫儿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往明珠身畔凑了一凑。
    李巾眉再往前踱了一步:“‘夜里我来接你……’”
    明珠敏感的觉察到眼前的形势,立刻将猫儿护在身后,上前一步,理直气壮道:“李姑娘怎能偷听旁人说话?”
    李巾眉好整以暇道:“旁人?本姑娘眼拙,不知方才那位‘旁人’,可是我未来夫君,当今五皇子?”
    明珠结结巴巴道:“是……是又怎样?”
    李巾眉叹了一口气,偏着脑袋看向明珠身后,幽幽同猫儿道:“你说,该怎么办?”
    猫儿心中忐忑了半晌,终于一咬牙从明珠身后站出来,抬头挺胸道:“你打我吧。”
    李巾眉斜眼看了她半晌,向她伸了手指。
    猫儿磨磨蹭蹭到了跟前,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进萧家内宅……”
    李巾眉一掩她口,慢吞吞道:“我隐约记着,妆品买卖,你分了一成银子给我?”
    嗯?这是什么走势?猫儿疑惑。
    然而“原配”在前,她得好好表现,好避开一顿打。她立刻点头:“没错,算下来是一成。”
    李巾眉啧啧两声,摇头道:“太少,不够。本姑娘觉着,至少得两成。你觉得呢?”
    猫儿一愣,立时觉出味儿来。
    这位未来正妃是想趁火打劫啊!
    她立刻求饶:“我就是……一时兴起……”
    李巾眉摇摇头:“两成!”
    “你夫君的心思不在我身上。”
    “三成!”
    “我和他没有实质上的接触。”
    “四成!”
    猫儿终于不敢再多说,只忍了几忍,终于退了一步:“两成,不能再多了。”
    话说到此处,她觉着还是有必要再解释一回。
    “我真不会进内宅,不会分薄了你夫君对你的爱意,不会抢你的东西,不会打你的娃……”
    李巾眉一指抵上她唇:“不,你要进内宅,你要分薄了五殿下对我的爱意,你要抢我的东西,你会……当然,我不会有孕的,你自然也打不着我的娃。”
    猫儿彻底糊涂了。
    这位姑奶奶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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