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猫儿睡不着觉。
    一方面是脸颊疼痛,令她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报仇,整整想了半夜。
    另一方面,吴公公带给她的惊天消息,令她心乱如麻。
    她的名讳在宫娥册子里划去,代表宫里没有这个人。影不影响她和柳太医的约定呢?
    万一柳太医向皇上讨她,内侍说名册上没这个人,堵了柳太医的嘴,那不是吃个哑巴亏?
    她这两日的哑巴亏吃的太多了。
    后半夜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就有黑衣人一跃而进,往她床头丢了张纸。
    来者十分谨慎,悄声道:“快看,看完即焚,我才走。”
    猫儿一咕噜翻起来,拿过纸去瞧。
    蝇头小楷,介绍的皆是皇上的喜好。
    看来这是泰王的人。
    猫儿一目十行看过去,当着黑衣人的面在灯烛上点燃烧尽,方问道:“上回见了主子,未问清解药能支撑几日,不知是否要快发作了。”
    黑衣人冷冷道:“这不是你要关心之事。药效到期,主子自然会命人送解药。后日辰时,皇上要在金水河泛舟。你……”
    他嫌恶的看着猫儿的脸,低叱道:“你弄出这副鬼样子,如何接近皇上?”
    猫儿心中一动,趁机道:“向我动手之人,这两日还要来寻我。你下回来,只怕就能发现我已被人毁了容。”
    这黑衣人太过狡猾,完全不上当。嗤笑道:“莫想拿我当枪使。我警告你,莫去招惹是非,你的所有使命就是接近皇上,让皇上怜惜。你若胡乱搞事情,莫怪主子不给你解药。那疼痛的滋味你受过,相信此生难忘。”
    话毕,再叮嘱一声“后日,辰时,金水河”往外一跃而出,不见了人影。
    而外间的猛犬大黑,全程没有一丝儿动静。
    废物啊,白费粮食了。
    第一位黑衣人一跃而出不久,第二位黑衣人跃了进来。
    这位黑衣人并未蒙面,猫儿认出他是萧定晔的人,名叫王五的。
    她主动道:“让我后日辰时去金水河等皇上。”
    王五追问:“哪个河段?”
    猫儿摇头。
    王五思忖半晌,低声道:“最迟后日,必定还有人给你提示。你大胆前去,沿途都有人暗中跟着你,不用怕。”
    猫儿心有不甘,又翻起了老黄历:“今儿我被人打时,不见你们跟着?”
    王五面不改色甩包袱道:“那一段不是我负责,只怕是个新手。”
    又推脱给临时工?古今甩包袱的法子还真的万变不离其宗。
    王五走后,再不过一个时辰,外间梆子声敲了五声,各宫门开启,新的一日又将来临。
    再过了片刻,猫儿起身,准备要去为两位娘娘上妆时,便有些犹豫不决。
    铜镜中她的这副尊荣,但凡引起旁人的注视,就十分伤自尊。
    半边脸大、半边脸小。
    半边眼睛大、半边眼睛小。
    半边脸白、半边脸青紫。
    然而没有提前向两位主子告假,临了才说不去,只怕她又要招来一顿板子。
    她喝过汤药,抹完药油,转身寻了把破伞,此回在明珠的陪同下,遮着脸去了。
    她的尊荣果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老太后笑的合不拢嘴,第一次向她展示了亲切的一面。
    太后向猫儿招手道:“过来过来,哀家瞧瞧,怎地一日未见,就成了这副模样……”
    猫儿从善如流挨过去,太后眯着眼看了半晌,连说了几声好。
    猫儿黑脸。说风凉话的鼻祖,原来在这里。
    老太后却有自己的逻辑:“你这丫头长的太好。哀家在宫里几十年的经验,女子但凡没有家世依仗,这般相貌就是拖累,容易引来灾祸。”
    她说完这一番逻辑,又连说几个“可惜”。
    她摇头啧啧叹道:“可惜你这伤都是轻伤,将养上半月一月的,就好的差不离。你这丫头又会一手好妆,稍稍遮掩,就又花容月貌,命运多舛。”
    猫儿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出老太太的可爱来,立刻为自己找补道:“太后娘娘何时见过奴婢上妆?奴婢给旁人上妆,就必定不能为自己上妆。”
    太后不由赞道:“这便是你这丫头的聪明处了。不能装扮的比你侍候的人更光鲜亮丽,不管是活命还是买卖,才是长久之道。”
    话毕,用完早膳,方坐去椅上,等着猫儿上妆。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打进来,太后的脸色依然苍白。
    猫儿不由问道:“娘娘身子似有不睦?”
    太后目光倏地钉过来,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再往四周瞟过一眼,再不说话。
    猫儿倏地警醒,趁着返身取妆粉之时往殿里一瞟。
    殿里空旷,三四处门廊将前殿、后殿、寝殿等联通,每个殿里都由至少四五个宫娥当值侍候。
    猫儿为太后上妆的寝殿,就分布着七八个宫娥。
    猫儿回过身子,如常开始上妆,心中却咚咚直跳。
    不该插手,她对自己道。
    萧定晔让她来给太后上妆,目的就是让她留心着殿中的异常。没有说让她插手更多。
    她是个小小的宫娥,她昨日才同柳太医约好,半年后他想法子带她出宫。
    她不能让自己以身涉险。
    半年很快的,她循规蹈矩,将泰王应付着,过了半年她就能得自由。
    柳太医是郎中,她的毒,即便他不能直接解除,说不定能想法子拖延。他亲口说他还有师父,还有父亲。
    她稳下心神,将太后妆面完成,正要去往重晔宫,太后放下铜镜,笑道:“你这个模样真真吓人,哀家便做主,让你告几日假。待伤好些再来上妆。”
    晨起的宫道比平日热闹,各宫的下人们都在匆匆上值。
    猫儿和明珠行在宫道上,看着匆匆来去的内侍和下人们,猫儿起了感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只需将自己的事做好,不该贸然去干涉旁人的事,对吗?”
    明珠是个连自己的分内事都没做好的人,她有些心虚,立刻道:“姑姑说的对,然而大部分人都做不好自己的事,更遑论去插手旁人的事。”
    猫儿得了鼓励,立时将太后那张苍白的脸甩到脑后去。
    两人再行了半晌,待快到掖庭时,五福正牵着大黑疾步而来。瞧见猫儿和明珠,他忙忙喊道:“快,姑姑,白才人又将白才人开了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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