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殿的炕头上,将将吃了大亏的少女双目炯炯的望着眼前的青年。
    猫儿发丝上都是泥水,乱糟糟搭在脑袋上,配合着她淤青的面颊,看的柳太医心酸。
    可讨她出宫,纵然是宫里同意,泰王也不会放手。
    泰王不但不会放手,还会拿柳家上下威胁他。
    他倏地苦笑,接着她的话头,道:“要讨你出去不难,可家父家母必定只能让你当妾室……”
    她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迷糊。
    “马甲吗?”她略略有些迟疑,“听说妾室通买卖,虽然只是个暂时的身份,可于你于我,只怕都有些风险……”
    他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的。
    他心中有一丝的放松,也有巨大的失落。
    外间院里,清苦汤药味渐盛,是五福已从太医院值房抓回来药剂,正同春杏两个在合力煎药。
    配殿里,柳太医叮嘱猫儿:“你纵然将背景吹嘘的天花乱坠,将世人哄得团团转,可毕竟只是个宫娥。凡事莫逞强,不要和人硬碰硬……”
    猫儿立刻从炕头上跳开一步,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半晌,悄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唬人的?”
    他面上慢慢浮上笑意,低声道:“原本不知,现下就知了。”
    她恍然发觉,她竟然被他诈出了真话,只后悔的捶心,嘴硬道:“你想岔了,我根本没唬人。我就是阎罗王妹子,本来是一只猫妖,修炼途中走火入魔,被拘进了凡人体内。你莫同我作对,更不能出去说我诓人。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一个人,你莫被我盯上。”
    他面上笑意渐浓,低声道:“如若能被你吃了……”
    他直直的看着她,一颗心上上下下,想着在皇上让她进宫前,如若泰王用旁的方法继承大位,会不会放过她。
    若泰王放了她,他就能想法子替她解毒。
    他在心里极快的数着日子。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澎湃,低声道:“你再忍最少半年,半年后,我定能找到救你出去的法子。”
    她的眼眸一瞬间亮如繁星,只定定盯着他:“真的?”
    他看的分明,这时她的眼眸里,只有他的身影。
    他重重点头:“柳某对姑娘,此生不会打诳语。”
    猫儿追问道:“不是当妾?不不,我是说,给我自由?”
    他郑重道:“给你自由,你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看到她眸中笑意越来越浓,不由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做妆粉?日后我们开个铺子,专门卖你的妆粉,可好?”
    她的欢喜立时从心底漫了出去,一把抱住他,连声道:“你真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太医!”
    少女的馨香与药油的清苦萦绕在他鼻端,他身子僵硬,心中却觉着,能这般同她相拥,已是最大的福气。
    少女只在他怀中停了一息,便开始盘算:“开铺子要多少银两?铺面的租金、格局改造、帮工的工钱、造妆粉的成本……”
    她愁眉苦脸道:“只怕得四五百两不止?”可惜了,她和礼部戴大人的那票买卖,如若干不成,损失可就大了。
    他叹了口气,明白她是个不愿欠人情的性子,也明白她不懂他的心意。
    然而,只要有了希望,便是她日后不愿嫁他……他能经常看见她也是极好的。
    他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两支笔,递过去给她瞧:“按照图纸上所制,一支是眼影刷,一支是粉底刷,可同你要的相像?”
    她立刻捧起刷子,出溜下炕,取了妆粉过来试。笔毛太过光滑,抓粉有些不得力。但已经比手指蘸取的效果好很多。对于新手来说,用手指取粉,只会让自己妆容难以入眼。
    她看着亮闪闪的笔刷,问道:“这是何种毛?贵吗?还有更便宜的吗?”
    他似有窘迫,半晌方道:“紫狐毛……”他想将最好的给她。
    她失笑道:“听起来就极昂贵,我这妆粉也不过卖几两,倒要配一个金贵笔刷送人。不划算不划算。”
    他立刻得了灵感,忙忙道:“明儿我重新做了笔刷,再拿过来给你瞧,可好?”
    她立刻点头,当先塞了他二两银子,思忖道:“可够?尽量捡便宜的做来。羊毫最好,羊毛价贱。”
    碎银在她袖袋中时久,带着微微温热。他接过银子握在掌心,叮嘱她好生用药,背起药箱慢慢去了。
    吴公公姗姗迟来时,猫儿正在对白才人开设思想教育课。
    她的脸此时已肿胀的变了形,面上那七八道剐印各位醒目,正随着她的语气而狰狞不已。
    她苦口婆心道:“报仇虽说讲究个出其不意,还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啊。你不将前后左右都查探好,贸贸然就把人开了瓢,又一时半会逃不开,竟将我等牵连了进去。你说怎么办?我今日这亏就这么吃下去了?”
    白才人的目光没有一时半刻离开过院中垒的整齐的砖头们。
    她道:“放心,明儿,我就去替姑姑把仇报回来。”
    她细细数过猫儿面上的伤痕:“八条伤口,还有八个手印。折合十六块砖,你看我不把她揍成猪头。”
    猫儿再也无语,转头看向春杏:“将你主子管好。”
    春杏无奈的拒绝:“奴婢管不住。”
    此时明珠正同吴公公站到了废殿院里。
    猫儿向明珠道:“去,找条绳,将她绑起来。”
    明珠才从随喜处回来,招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此时对猫儿的吩咐莫敢不从,立刻寻了麻绳,在白才人杀猪般的嚎叫中,将她上半身结结实实的绑在椅背上。只一双腿还自由着,不耽搁她踩着脚踏研磨器赚工钱。
    吴公公看着猫儿的狼狈相,心中莫名熨帖,风凉话不要钱的流了出来:“你胡猫儿也有今日,真是老天开眼!”
    猫儿立刻捞了一块砖头在手:“你是想让我开瓢,还是想让我吃掉,自己选。”
    吴公公叹了口气,寻了个小杌子坐下,同她商量:“咱能不折腾了吗?咱家老了,就想安安稳稳过上几年,向皇上乞骸骨,出宫回乡。”
    猫儿一时竟有些慨然。
    谁能知道,她同她的这位便宜夫君,竟然都是一门心思想出宫。
    她问他:“你还有几年能出宫?”
    他根本不用算,立刻道:“快则五年。”
    猫儿算了算,道:“我翻了年才十七,要出宫还得等八年。”太漫长,不能等。
    吴公公眉头一蹙:“想什么好事呢?你是进了废殿的人。”
    她立刻取了砖头在手:“废殿的人怎么了?低人一头了?”
    他瞧她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嘿嘿笑了两声,反问道:“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的大名早从名册上划了去。”
    “什么意思?”她没有听明白。
    “意思就是说,名册上没有的人,怎么放出宫?凭什么放出宫?按什么依据放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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