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后宫落锁还余一刻的时间,掖庭膳房近处的一间瓦房里,房中的凄厉鬼叫声终于停歇。
    围观等待的太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房门一开,帘子一掀,猫儿从里出来,虚抹了把汗,同刘公公道:“本仙姑已经尽力了,至于我阿哥愿不愿意帮你们,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刘公公一听,忙忙拦住她,赔笑道:“姑姑来都来了,一次性将魂魄收走,也省的姑姑跑第二回。”
    猫儿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只招呼了一声五福。
    五福忙忙卷好阎罗王画像,从房里出来,站在猫儿身畔,倨傲道:
    “人生诸事皆是因果相随,福祸相依。诸位公公此前看姑姑笑话、同姑姑作对时,可想到过今日?
    今晚且看吧。
    若再无动静,便是阎罗王阿哥看在姑姑的面儿上放你们一马。若还有,莫再来寻姑姑,自己受着吧。”
    猫儿给他一个大大的赞,于各宫门落锁前一息,大摇大摆的回了废殿。
    这一夜,膳房的几位太监和废殿的猫儿,都睡的不踏实。
    一边在竖起耳朵严防四周,唯恐那鬼哭声又响起。
    一边翻来覆去心中打鼓,唯恐虚张声势的驱鬼仪式被戳穿。
    到了第二日,潜藏在废殿的明珠出去了一趟。
    等再回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猫儿身前,咚咚磕过几个头,拍着胸口做保证:“从今往后,姑姑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定当日夜研磨珍珠粉,好好孝敬姑姑。”
    猫儿心知又糊弄成了一回,顿时舒了口气。
    用过午饭,众人如常忙碌。
    猫儿捶着珍珠粉,手臂酸软,手茧又厚了一层。
    她思忖着,珍珠粉为原料的粉底要长期造,必得另制几套用脚制动的研磨器,也好解救双手,提升效率。
    院门传来清脆的啪啪声,康团儿从废殿门外探进脑袋,笑的见牙不见眼:“大仙,我康团儿又回来啦!”
    待他迈着小短腿窜进废殿,立刻抱着猫儿的腿不撒手,惨兮兮道:“我射伤大仙一回,五哥哥罚我禁足半月,今儿才放出来。今后再也不敢啦,大仙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阎罗王伯伯?”
    猫儿想到白才人曾写给她的那张低阶妃嫔名单,再瞧瞧眼前耍无赖的康团儿,跟着他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问道:“今儿小殿下回宫时,本大仙送你,可好?”
    她转身指一指配殿:“阎罗王在那里面,去见吧。”
    康团儿喜得高叫一声,倏地起身,一蹦一蹦往配殿里窜去。
    预料之中的惊叫声瞬间响起,须臾间,那声音又由高转低,最后,夹杂了深深的失望,康团儿吧嗒着嘴无语道:“原来只是画啊……”
    临近晌午时分,康团儿牵着猫儿,跨进了吴妃的殿里。
    不受宠的妃嫔,精神面貌多有相似。
    寡寡欲欢,心思极重。
    吴妃不过双十年华的年轻妇人,因常年郁郁,虽依然容貌秀美,可面色略显苍白,唇角、额上常见痘印,略损了美色。
    有遗憾处便是商机。
    猫儿趁着问安,先将话题放在了康团儿身上,恭维着这小殿下风姿多么潇洒,持弓的姿态多么威武,射人的准头多么精准……
    自来当娘的都对自家孩儿与有荣焉。
    吴妃禁不住猫儿的一番恭维,态度立刻亲和许多。
    猫儿继而遗憾慨叹:“娘娘一心扑在了小殿下身上,却忽略了自己。娘娘天香国色,可面上……”
    吴妃立时抚脸,紧张道:“本宫的脸怎地了?”
    猫儿摇头不语。
    直到吴妃紧追不舍,她方道:“娘娘所用的妆粉,却有些配不上娘娘的容颜。”
    吴妃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生了康团儿,只怕连这些下等货,都不够用……”
    猫儿怜惜一阵,提议道:“奴婢倒有个梳妆的本事,娘娘若不嫌弃,净过面,由奴婢服侍一回,定让您容光焕发。”
    康团儿在一旁忙忙帮腔:“母妃好看,父皇喜欢。”
    吴妃一笑,捏了捏自家骨肉的脸颊,嗔道:“你懂些什么。”
    她到底有些动心,去净过面,唤了宫娥取来各式妆粉,由猫儿梳妆一回。
    猫儿先替吴妃细细的做过面部保湿,根据吴妃的肤色,先蘸湿粉扑沾了些自然色的粉底做好底妆,再蘸取较深粉底遮盖黑眼圈和痘印,最后轻薄涂抹上一层干粉。
    除了粉底和口红,旁的妆粉她依然用吴妃原本的,只是使用手法上有差异。
    待涂抹完口红,她站远再瞧上一回,对自己未老的宝刀十分满意:“这称为裸妆。娘娘双十年华,青春正盛。便该如这妆容一般,活泼少艾,欣欣向荣。”
    吴妃从铜镜里细细打量过自己,面上浮现惊喜神色。
    猫儿心知火候已到,立刻起身,向明珠使了个眼色。
    明珠快手收好粉底和口红,装进竹篓里,同猫儿两个福了一福,转身便要离去。
    下一刻,猫儿的去势便受到了阻拦。
    吴妃一拽竹篓,说出了第一句天籁:“这管子和扁盒,何处来的?”
    “自己做的,外面寻不着。”
    吴妃再一拽竹篓,说出了第二句天籁:“留给本宫可行?不,本宫买。”
    猫儿显出了为难色。
    康团儿立刻睁大眼睛,急急道:“怎地了?大仙不同我交好了?”
    猫儿对这位胳膊朝外拐的小皇子十分满意。
    她转头看着吴妃,开始卖惨:
    “这粉底,每盒至少都有两颗上等大珍珠,花用了五日,每日不停歇的捶烂,飞水,反复数次,确保粉质细腻。不含铅粉,不伤肌肤。
    这口红,每支都含了新鲜花汁、上等蜂蜡,在提升气色的同时,还能滋润嘴唇,减少唇纹。”
    她为难道:“便是材料钱,几样加起来,都用了三十余两……”
    更莫说人工。
    更莫说你家孩儿还射伤过人小腿,还未赔偿过医药费。
    吴妃有些为难。
    她同大多不受宠的妃嫔一样,平日的钱财多拿去巴结皇帝的近身内侍。余下的用来养过娃儿便所剩无几。偶尔为康团儿添置个贵重物,都还要靠五殿下时不时的照应。
    猫儿也不催她,只道:“奴婢住在废殿,娘娘今后若有需要,随时去废殿里寻奴婢便可。”
    她向康团儿做了个爱莫能助的神情,带着明珠姗姗离去。
    宫道上,有扛着木头、乌铁的内侍们进进出出,不知何处要起个什么工事。
    明珠频频往回瞧,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姑,吴妃的人还不追出来,如何是好?”
    猫儿一笑,笃定道:“不急,最晚明儿,就有宫娥提着银子上门。妆品本就要慢慢购置,一次购置好几样,是要花些银子。”
    此时又有好几个内侍抬着一个打铁炉灶而过,猫儿终于忍不住拦住一人,问道:“何处在打铁器?”
    内侍手捧重物急着要走,忙忙回道:“今日已打完,明儿铁匠究竟在何处还不知。你明儿再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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