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皇宫,重晔宫。
    寝殿点了一嘭灯烛,只着中衣的萧定晔眼中全无刚醒的怔忪,他一把揪住随喜,压低了声音质问:“什么叫她跑了?”
    随喜战战兢兢道:“她白日里借跳大神到处乱窜,暗卫们只以为她虚张声势,未成想她踩好了点,趁夜翻墙逃了出去。”
    萧定晔一把推开他,极快穿好衣袍,问道:“李大人家可已知道?”
    随喜忙摇头:“没敢惊动李家。猫儿白日就将李小姐院里的人赶的精光,只怕夜里李家人一时半会发现不了此事。”
    萧定晔脚不停的出了殿,并不走宫门,一翻身从围墙一跃而上。
    夜已深。
    此时的京城,除了秦楼楚馆销魂窟还十分热闹,旁的铺子早已关了门。
    路边停着一辆平常桐油马车,一位将将才从青楼里出来的恩客站在马车边上,面上还做着风流纨绔的神情,口中却低声向马车里的人汇报:
    “属下已率人寻遍了各青楼、勾栏和私窠子,没有人瞧见过她。”
    萧定晔点点头:“继续查,莫惊动旁人。”
    那暗卫应下,转过身,面上又浮现风流之相,扭身进了青楼。
    萧定晔靠在车厢上,脑中的思量一刻不停。
    人在危机关头,一定是往最熟悉的地方而去。
    胡猫儿当初是在青楼前被贵妃拣进了宫里,如若她真同青楼里的什么人有瓜葛,她此回出逃,定该进了青楼才对。
    然而她竟然没去青楼?
    他的暗卫他了解,不会信口乱说。
    她拖着一条伤腿,若没有接应,她能逃去哪里?
    未几,一个黑影窜进了马车。
    随喜悄声汇报着最新查探的消息:“尚书府墙外地上有一滩血,定是她翻墙时摔伤留下。暗卫们现下已顺着血迹寻去。只是刚刚下了雨,血迹都被雨冲刷的没多少……”
    萧定晔立刻道:“去将酒坊里的肖鸣唤去一起找,他鼻子灵。”
    随喜忙忙应下,一掀帘子,跳出了车厢。
    音信不停歇的报来。
    客栈里没有。
    脚店里没有。
    酒楼客房没有。
    医馆里没有。
    萧定晔眉头越来越紧。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小宫娥竟这般难缠。他原想的用死来吓唬她的法子行不通,这让他有些难办。
    可惜查不出她的来历,若能将她家人捏在手里……
    夜幕漆黑的没有一点星子。
    城郊破庙里,乞丐们经过了一整日的乞讨,此时鼾声震天。
    有没占着好位子的小乞丐,早早的便被赶到了庙外檐下入睡。
    猫儿抖着身子躲在破席下,一只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转,另一只手伸出去,从地上挖出一块湿泥,“啪”的一声捂在小腿伤口上,先暂且止了流血。
    除了这伤口,她用不着再做旁的伪装。
    一路连滚带爬逃到破庙,她如泥猴一般,同乞丐没有区别。
    近处有熟睡的小乞丐在梦中喊饿。
    猫儿从袖袋中掏出已成面糊的点心渣子随意填了肚子,整个人松了劲,便是手臂和小腿的疼痛也抵挡不住倦意。
    她将寻来的破棉絮一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无数脚步声快速移动。
    最先被惊醒过来的是乞丐。
    他们贴地听了听动静,有人立刻大喊一声:“快跑,府尹老爷又要赶人啦……”
    一瞬间,破庙里外跑了个干净。
    在晨曦将将露出面颊的这个早晨,萧定晔带着一身晨露蹲在破庙檐下,蹙着眉头掀开一个破棉絮,用巾帕垫着手,拍了拍胡猫儿熟睡的泥脸:
    “美梦已碎,你又见着本王了……”
    朝阳如血,带着残忍的温度照着兵部尚书府。
    而李小姐的院落在东边,总是最先受卯日星君的眷顾。
    闺房里,李小姐昨日是怎样昏睡,现下依然是怎样昏睡。
    在她边上临时搭着的竹榻上,猫儿摊于其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一场轰轰烈烈的出逃,不过只一夜,就被打回原形。
    还断了一条手臂。
    此时她手、腿两处伤处痛的钻心,躺在榻上止不住的呻吟。
    随喜坐在她身侧,一边啃着一只苹果,一边苦口婆心劝导:“五殿下是要捧你,不是害你,你跑什么跑?现下可知道后果了?不好受,断胳膊断腿不好受!”
    他絮絮叨叨说着,听得外间两声蛙鸣,悄悄开了窗户,暗卫立刻从窗外塞进来一个人。
    那人落了地,转头瞧见竹榻上的猫儿,立时问道:“何时开始?”
    随喜道:“时间不等人,现下就动手。”
    那人将手上药箱往桌上一放,道:“公公先请。”
    随喜将手中苹果转了个向,凑去猫儿嘴边:“咬着。”
    猫儿下意识一咬,又含含糊糊问:“做什么?”
    眼前的小公公倏地扬手下劈,她颈子一痛,来不及喊上一声,就地昏了过去。
    随喜向郎中努努下巴:“速战速决。”
    李家人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将挽救爱女小命的期望压在半仙胡猫儿身上时,殊不知这位半仙已逃了一回,被抓后又被偷偷翻墙送回来,还附送了一位真·郎中。
    在萧定晔的计划中,这位郎中原本就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李小姐的闺房中。
    现下出现,为胡猫儿接骨,也只是顺便之事。
    等他接完骨,再搭着李家小姐的手腕诊了一回脉后,从药箱里掏出提前预备好的解药,化进水里,灌进李小姐口中。
    他估摸了时辰,极有把握道:“公公放心,不出一个时辰,李小姐便能苏醒。”
    随喜指一指昏过去的猫儿,道:“她可不能昏睡,她得醒着。我还有话交代她。”
    郎中便从药箱里掏出银针,扎遍她头上要穴。不出一刻钟,她便发出细微呼痛声,果然是要醒的模样。
    随喜叹息着摇了摇头,瞧她神识渐渐清醒,立刻上前凑近她耳畔,悄声道:
    “一个时辰以内,李小姐便能醒来。拿好你的神器,李夫人出现时,你怎么断的手臂,要能圆回来。
    殿下说,你要的那些个珍珠、蜂蜡乱七八糟的物件,李家都能给你。你尽管狮子大开口,切莫客气。
    一个时辰之后,殿下会接你回宫。莫再想着逃,殿下不会害你。”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人影顺着窗户跳出去,房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猫儿忍着伤痛和眩晕,迷迷糊糊等着李小姐苏醒。
    她不知道随喜有何依据说李小姐会醒来,然而仅过了半个时辰,眼前这位昏迷数日的小姐便有了动静。
    午时燥热,外间的秋蝉声嘶力竭的鸣叫。
    房中李家小姐眼睑轻启,颤颤悠悠,对着猫儿喊了一声“饿……”
    傀儡胡猫儿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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