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只觉今夜是她犯了煞星!
    更暗暗后悔自个干嘛要多事?
    如果不是亲力亲为,不是为了在弱水姑娘面前显示自己的贴心和忠心,她怎会被人擒住灌了毒药?
    今夜只所以会受制于人,不过是因她忽然想起一事,忙不迭亲去吩咐人煎药,这药可是在漠河城备下的,一路随着弱水姑娘来到突厥王庭。
    这药,是治心悸症的。
    彩儿想起弱水姑娘有心悸症,忌情绪大起大落,可这侍寝么……
    她心内一惊,这侍寝也是劳心劳力激动人心的啊,可千万别出了岔子才好!
    所以这治心悸症的药得赶快煎好,有备无患么,若是中间有个好歹,不就立马能派上用场了。
    彩儿自认是个好奴婢,至少,对待弱水她可是真心真意,至少目前是。
    若非弱水,她便不会被人买来,也可以这么说,若非弱水,她还不知会沦落到何处,会许,早已埋骨它乡了吧。
    当日被拖出去发卖,那帮天杀的奴们见她落了难,各个又都来踩上一脚,不但将她身上头上戴的首饰给夺了去,甚至连腕上指间的镯子戒子都没放过,还将她的外衫给扒了,甚至连那双鸳鸯绣袜也没放过,说是她这个一等侍婢穿戴的都是好的,拿去当了也能换不少银钱呢……
    这些天杀的奴,平日里可是不敢对她有不敬的啊,是,她是因辰夫人之故,嚣张跋扈的事没少做,可这些人还不是巴巴的在她这个辰夫人的心腹面前作小讨好……
    所幸几个婆子争抢慌乱间,一枚花蕊中嵌着颗豆粒大的稀有紫色珍珠的小巧精制的赤金压鬓花落地没人注意到,光着脚丫子的她顾不上颜面尽失的耻辱,脚趾间夹着那枚海棠压鬓花被发卖了……
    她原还盼着辰夫人救她,没成想,却毫无动静!
    她心有了然,辰夫人是弃了她,毕竟,她知道的太多!
    京师是赵王府的势力,她不敢拿出唯一的财物换条生路,且牙行的人明显是得了指示,对她不假辞色,很快,便将她卖去了漠河城。
    漠河边城,毗邻塞外蛮夷突厥,果真是将她远远的发卖了啊!
    好在到了漠河边城后对她管束有所松动,因她颇有几分姿色,这些人竟然想将她卖去乌孙王庭,她可是从王府里的教习夫子那听说过,塞外蛮夷无礼仪伦乱纲常……
    她强忍恐惧,很快勾上了一个牙行的小管事,可她知那小管事只当她是个玩物,享乐后自不会管她的死活……
    之后,一次趁欢好时她砸昏对方,逃了!
    身为奴,又是逃奴,她的狼狈可想而知!
    她不敢跟人接触,生怕被人发现她是逃奴将她抓去官衙。
    好在同雨晴云儿一般,她也会些突厥语,将唯一的财物,那枚赤金海棠压鬓花卖给了突厥商队,换了银钱。
    手中有了银子的她正琢磨着如何弄个身份或是逃离这苦寒的边城时,却不知孤独一个的她早被眼毒的拐子看在了眼里……
    将她打倒在地捆了起来准备做无本买卖将他卖给胡人为奴的拐子惊喜的发现,这脸上抹了层灰的丑姑娘竟然颇有几分姿色……
    被几个垂涎欲滴丑态百出的拐子按倒施暴的她却被人所救,待从极度惊恐的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后,已身在一处幽静清雅的宅院,在那里,她吃得好穿得暖,也被调教了很多,之后,便被人送去侍候弱水姑娘……
    救她的人说了,只要她侍候好弱水姑娘,交办的事都办得妥妥贴贴,会有放她自由,给她户籍的一日……
    可当跟着弱水进了突厥王庭,看到千金公主宇文芳的那一刻,她恨的心发狂!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留在突厥王庭,帮着弱水姑娘上位,弄死宇文芳,便是要搭进自个的性命,也值了!
    可宇文芳还没死呢,她怎么能死?怎么可以死?
    可偏偏在她亲去叫人煎药时,只觉脑后生风,似有股子阴风追着她,刚想裹紧了衣衫,下一刻,人已经双脚离了地,腾空而起,直接被挂树上了。
    她骇然的大睁两眼,张嘴尖叫,可没声音!
    嘴张得再大,卯足了劲,也没发出一丝丝声音!
    嘴里忽就伸进来个东西,而后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将下巴一托,迫得她一仰脖,有凉凉的液体被灌入喉,下了肚。
    彩儿身后的另一侧,半倚着枝桠,面有不耐的霍不与斜了眼黑巾蒙面的许争:没想到这家伙随身竟也带着毒!
    “你喝下的是穿肠毒药……”森森的声音响在彩儿耳边,“若无解药,这毒会从你的肠子开始,一点点的将你的五脏六腑化成血水,你人还死不了,还能撑上个十天半个月,亲眼看着自个的肚腹一点点化成血水!”
    彩儿五官抽的扭曲变形,几近吓死!
    微侧脸,看着黑巾蒙面,一身黑色胡服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再低眼看看悬空的脚下,彩儿两眼一翻险些就此昏过去,却被黑衣人一指给戳醒。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彩儿脱口而出,声音颤得破碎在风中。
    她怔了怔,自个倒是能说话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人给灌下毒药掳上油松树?
    是宇文芳派人干的?
    她动作这么快?
    她就这么容不下她?
    “看看你左臂内侧。”森然的声音又起。
    彩儿颤抖着伸出左臂,挽袖,映着皎皎月色,看清左臂内侧赫然一抹豆大的红,就似守宫砂般,鲜艳赤红!
    “一但这点红消失,也就是毒发之时!”对方声音森冷毫无感情。
    倒底是赵王府里出来的奴婢,也是经历过险事的,事已至此,害怕无用,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忍下心内恐惧,生怕对方起疑她要窥视他的真容般,只低着眼帘,不敢再看对方,强作镇定道:
    “小女子不过是个奴,性命卑贱,只怕连这点子毒药都不值,壮士又何必浪费在奴婢身上,但凡奴婢能做的,壮士只管吩咐就是。”
    许争不禁深深看了眼彩儿,白日里这婢女的举止行走间就可看出是受过严格调教训练的,绝非小户人家能调教出的婢子:这婢女,该查一查。
    “你是个聪明的,聪明人自会活得久一些,有些话要问你,你实话实说,到时是生是死,再做定论!”
    “是,奴婢自当知无不言。”彩儿低头扮乖巧。
    许争朝另一侧冷眼看着的霍不与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不与睨他一眼,心有不屑,以他的脾性,哪里用得着这般啰嗦,直闯大可汗牙帐,有敢拦者,杀无赦!
    一把药粉散下去,让一干守兵死的悄无声息,闯进牙帐,直接掳了人走!
    要是佗钵敢说半个不字,一并送他去见草原神!
    霍不与说的简单,许争却死死拦住他,劝道:“若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您这张脸,还不得把我家少主给连累死!”
    他倒是想请这位换衣蒙面,可这位倒好,撇撇嘴,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一袭紫红色的惹眼风氅,花枝招展的跟个发了情的雄孔雀似的!
    “再说了,若牙帐中的弱水姑娘并非霍公子的那位温情姑娘,一番大动干戈,岂不得不偿失!”
    “再再说了,您就真以为突厥大可汗身边没有高手?若是万一没送佗钵去见了草原神,他一怒之下派兵马攻打你的弥途峰,是,不求公子你逃出升天不成问题,可你费了心血打造的弥途峰可真就被毁的差不多了,毕竟,佗钵一怒的后果,同庵逻王子可不在同一水平上!”
    热血冲脑的霍不与被许争这么一拦一劝,倒是冷静了几分,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要不,我派人将暌息给掳走关到弥途峰,你说要是用他这宝贝儿子的命换我弥途峰的安宁,佗钵会不会干?”
    许争噎了噎,强笑道:“暌息最得佗钵器重不假,可这跟您当他面抢他的女人削他的脸面比,儿子和大可汗的尊严哪个更重要,要知道,他儿子可有好几个呐,便是都死光了,只要他想生,随时都有女人给他生。”
    许争抬头望月,又道:“这个时辰估计佗钵和弱水姑娘还没安歇……”
    霍不与两眼刀陡然煞气四溢。
    “霍公子,您还是先听听我的法子,能将人引出来见一面,看个明白问个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
    如此这般,就有了彩儿被掳的一幕。
    许争的动作收进了彩儿的余光里,她心里猛得一揪:怎么,这还有人呢?
    果然,身后另一侧响起了磨牙声,似乎对方心情此时极为恶劣,彩儿僵着身子,不敢稍动,唯恐心情恶劣之人一脚把她踹下树,将她活生生摔死。
    “那个弱水姑娘,真名叫什么?关于她的一切一切,事无巨细,讲!”
    果然是被弱水姑娘给连累了!
    彩儿心内叫苦,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两个杀神不是宇文芳派来的,就好!
    “其实我家弱水小姐她姓柔名兰,漠河柔家的柔兰小姐……” 彩儿极是配合道。
    身后,霍不与已拧了眉:柔兰?
    “柔兰小姐本是漠河城一柔姓大户人家的独女,小姐从小就有心悸病,得精心养护着方好,如此,从小到大便极少出门。”
    “去年秋末,一次老爷夫人外出走亲戚时竟路遇劫匪,老爷和夫人,还有一众护卫家仆尽惨遭杀害……”
    “小姐孤女难支,又没有近亲可以帮衬着,一干远亲血脉太过遥远,也早就断了往来。老爷夫人这一去,小姐又有病在身,这家境便每况愈下……”
    “之后小姐的乳娘和府中的老管家也病死了,那些恶奴们便欺负小姐势单力孤,竟然突然发难,夺了身契和银钱,逃走时更放了一把大火,柔府所有的家当,房契田契等等都化成了灰……”
    “好在乳娘还留下个陋室,做了小姐的栖身之地,咳,如今整个柔府落拓到只奴婢和另一个婢子莲儿服侍在小姐身边,小姐无以为生,好在擅琴棋书画,尤以琴艺精绝,便教习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儿琴乐为生……”
    “再后来,有位贵人重金请乐者,更听闻我家小姐琴艺精绝,便派人上门来请,虽说是需赛外走一遭,可却报酬优厚,且立时就留下一半金子还请了匠人重建柔府,更答应出钱帮小姐重整祖坟,还请人帮忙打点官府重补被烧的文书契约……”
    彩儿越说嘴越溜,谎言千遍自个也就信以为真了。
    身后的霍不与却听得眼角直抽抽,心也有些凉: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还有名有姓有出处,难道不是温情?
    “闭嘴!”
    含着戾气的声音令彩儿吓得一哆嗦,若非许争眼急手快,她准一个歪倒摔下树。
    忽觉脖子上一痒,下意识一抓,指间已捏死了只血红的小虫子,旋即脖颈子处奇痒难耐,再一摸,竟肿了个大包。
    彩儿大骇。
    “这里面的虫子,虽有毒,可弄不死人……”一个黑色琉璃瓶忽就出现在眼前。
    “不过却能令人皮肤奇痒难耐又红又肿,你自己想办法,将温……弱水,不,柔兰,不管她叫什么,”霍不与脸色沉沉,“总之,把她人引出来,我要见她一面!”
    许争立时追了一句:“做事聪明些,是死是活,可全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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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儿有得选吗?
    当然没得选!
    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她大仇未报,怎甘心受死?
    于是,她也顾不上叫人去煎药了,匆匆返身而回,扫了眼大可汗牙帐外几队手按腰刀,各个凶神恶煞般的亲兵护卫,借故和同样守在牙帐外随时等候主子吩咐的莲儿说了几句话,悄然以袖遮掩,将瓶子里的虫子倾倒在莲儿身上。
    心内还暗戳戳发着狠:都怪你!要不是怕你和我抢风头,我何必事事都要急巴巴的亲力亲为!
    哼,咬死你,咬死你,让这些虫子咬得你满脸包!
    待心有所疑的弱水安抚出佗钵出来时,正看见满脸肿包的莲儿紧咬牙关,似乎一张嘴就会哭出来,甩着两袖子直往身上扫着,像扫灰般一个劲儿的朝自个身上脑袋上发狠……
    “哎呀,还有,还有只虫子在你脖颈子上呢!”一旁的彩儿大叫着,又似担心不已,“小姐她,她会不会有事?身上可千万别沾上了毒虫子啊!”
    而一众大可汗亲卫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看傻瓜一样看着手忙脚乱的莲儿。
    见弱水出来,彩儿眼睛一亮,忙上前:“小姐……”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怎如此没有分寸?”弱水沉了脸色。
    温情!
    隐在暗处的霍不与身形一动,却一把被紧紧盯着他举动的许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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