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我妈死了,因为我奶奶不想花钱给我妈治病,加上她老人家太想要孙子,于是不知道上哪儿求的大仙神药,在我妈病得快歇菜时加上黄泥巴水灌了好几碗下去,我奶奶说,神仙菩萨说了。喝了这药保管两天之内你媳妇好利索,明年你就能抱上大胖孙子。
    可药灌下去我妈吐得满被窝都是,我奶奶一边骂我妈,一边骂我,说贱人贱命,白白糟蹋了神仙的好药,当时我多嘴说,“什么好药?明明就是泥巴水和上香灰!”话刚说完,我奶奶一个大耳瓜子扇到我脸上,淬了口唾沫在我脸上,又灌了一大碗递给我妈,怒瞪着我指桑骂槐说。“呸!你个赔钱货!死丫头片子,再顶嘴拿缝衣针给你缝起来!”奶奶瞪着哦妈说,“赶紧喝了!地里的包谷还没收,你等我这把老骨头天天伺候你?”
    当时我就吓蒙了,我真怕了,因为我奶奶经常拿绣花针扎我。那绣花针多细啊,扎在身上厉害点儿就冒点血珠子,很快就好了,又看不出来伤口。我奶奶经常这么收拾我,我告诉我爸,可我爸愚孝。什么都不敢说,我告诉我妈,我妈束手无策除了哭就是哭,我知道她也伤心也心疼。最后我就什么都不说。
    我奶奶讨厌我,也讨厌我妈,因为我不是她一心想要的孙子,而我妈这几年也米给她生出孙子来,除了我,还有一妹妹,不过生出来没多久就被我奶奶抱出去送人了,换了两千块钱回来,计生办的人来找,我奶奶就撒谎说生下来就死了,埋了!计生办的人不信,就问我妈,可我妈不敢说,一直哭。我奶奶又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胡搅蛮缠,计生办的人愣是给她轰了出去。
    那神仙药灌下去的第二天,我妈就没气儿了,死在了玉米地里,背上还背着箩筐,里头装着干掉外壳的玉米棒子。我妈面朝黄土,把脸迈进了地里,好像象征着她这辈子只能苦命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
    人死了,我奶奶慌了神,赶紧把剩下的半包药扔进茅坑,等我去请村支书到家里来时。那证据已经没了踪影,人人都说我妈是被我奶奶虐待死的,可我奶奶厉害啊,指着邻里骂说人眼瞎明明是我妈眼瞎了从坎上跌下来摔死的。
    我爸是个软柿子,自己婆娘死了,他眼泪都没掉一地,蹲在一边抽叶子烟,吞云吐雾,我气得不行,悄悄溜进厨房塞了把菜刀冲出家门。我偷听到我奶奶说求药的神仙住在邻村,一个糟老婆子,还有个赌棍儿子,我问了几户人家,拎着菜刀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去她们家,抓着那糟老婆子狂砍,咆哮着说,“你还我妈命来!”
    要不是我爸追过来拦着我,估计那老婆子已经被我砍死了,我一菜刀划在我爸身上,吓得我奶奶在门口差点瘫坐在地上。神婆也被我吓得不轻,扶着胸口说,“凌老二,你这女儿不得了!命太硬,把你媳妇儿给克死了!”大约是为了诅咒我吧,被我把拖着离开那神婆家时,神婆说,“祸水!祸水!哪个男人摊上都完蛋!”
    我妈就那么死了,葬礼没过俩月,我那没心没肺没脑子的爸就跟村里死了男人的张寡妇勾搭上了,那张寡妇长着五大三粗,胸大屁股圆,女人家满脸横肉,笑起来整张脸都在颤抖,可我奶奶喜欢啊,私下跟我爹说,你老娘我七老八十了,再抱不上孙子这眼睛怎么闭得上?我看这婆娘厉害,你加把劲儿,晚上多x几次,早点生个儿子来老娘瞅瞅!
    我奶奶不喜欢张寡妇,但我奶奶喜欢她屁股大,农村里的人都觉得女人屁股大能生儿子,我奶奶尤其。
    后来张寡妇真争气,果然一口气给我奶奶生了个大胖孙子,我奶奶高兴坏了,取了小名叫二狗,说贱名好养,每次她喊二狗的时候,我都笑得合不拢嘴,可我奶奶高兴啊,抱着二狗天天在村儿里四处转悠显摆,巴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她有孙子了。
    而我,自从有了后妈后,日子更不好过了,我奶奶忙着逗孙子没功夫拿针扎我,但后妈怎么看我都不顺眼,一时不高兴她过门都一年多了,我还不叫她妈,其实她不知道,我背地里都叫她张寡妇、大屁股。二来,她觉得我这个赔钱货留在家里以后是要跟她儿子争家产的,说出来真是笑死人,我跟她儿子争什么?几亩地?两条牛?还有猪圈里的老母猪跟院子里的鸡鸭?
    日子就这样过着,张寡妇一开始还算孝顺,把我奶奶哄得团团转,可我奶奶也不是傻子,发现这婆娘想敲探老人家有多少私房钱时,我奶奶就拉下脸了,张寡妇是怕我奶奶把钱分一丢丢给我,而我奶奶认为这婆娘是别有居心,两个人的关系渐渐恶劣起来,加上我奶奶上了年纪行动不便,我爸又是个纯粹的耙耳朵,张寡妇很快夺取了我家的一切大权,把我奶奶压得死死的。
    十三岁那年,我奶奶得了老年痴呆,经常乱跑出去闯祸,人找上门赔钱,张寡妇便用家里栓牛的绳子把我奶奶栓在屋檐下的木头柱子上,像栓条狗似地。我奶奶吃喝拉撒全需要人照顾,张寡妇哪里肯?嫌脏,每次都是推给我爸去做,而我,从来不去,装作没看到。你别说我狼心狗肺,呵,我就是狼心狗肺,她害死了我妈,我恨她,她饿的吃屎的时候我偷偷给她馒头已经是怜悯。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九年义务教育,学校里只需要交点生活费,书本费我申请了贫困认定,不要钱,就一个月三十块钱的伙食费。那几年我拼命读书,为的就是冲出大山,倒不是想做凤凰,而是想逃离这个无情冷漠的家。
    我以全市第十名的成绩考入县里的中学,可张寡妇不出钱给我读书,老师校长疼惜我是块读书的料子,以后必有大作为,几个老师私下凑了点钱给我叫高一一年的学费,人是好心,可张寡妇把人骂得头血淋头,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凌寒家有个泼辣的后妈,谁都别去惹。
    张寡妇把老是给我筹集的学费拿去给她儿子买奶粉和衣裳,说我是个赔钱货,十六岁了,该出去赚钱打工了,还赖在家里吃白食,不要脸,你别想着你爸的钱给你置办嫁妆,你出去打工钱交回来,要给你弟弟盖房子娶媳妇。
    这事儿我爸压根儿没有话语权,问也是白问,晚上我趁着我爸出去煤矿上工,我拿了放在墙角的扁担扛着去张寡妇的卧室,当时她正在给二狗穿衣裳,二狗傻乎乎地叫姐姐,姐姐,我笑了笑,然后拿着扁担猛地一下子打在张寡妇脑门儿上。
    我力道拿捏得准,张寡妇只是被我打晕了,我拿了她身上的钥匙打开衣柜的锁,把里头所有现金头拿走了,把她存折也撕烂了,二狗一直坐在床头,跟个傻子似地,自己妈倒在地上他竟然不知道哭,还对着我笑,叫我姐姐,姐姐。
    当夜我收拾好衣裳准备离家出走,我提前照了身份证,出去也不怕人说我黑户口,临走之前我去看了看我奶奶,她真可怜,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看着我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屋子里臭气熏天,一股浓浓的霉味伴着尿骚味屎臭味扑鼻而来,我捏着鼻子走上前,发现她床边装水的土碗干了,脏兮兮的,不知道是猫爬过还是老鼠跑过,不过房间这么臭,我估计老鼠都不会来。
    我把她碗洗干净了,倒了半碗开水加冷水,又从蒸笼里捏了一把米饭加了点有盐喂的剩菜揉成饭团拿进去给她吃,她那会儿脑子清醒,知道我是谁,我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喂她喝水时,她哭了,咿咿呀呀的,像是在骂我说你要死了老子吗,我也不管了,又出去给她捏了几个饭团用油纸包好放在她枕头边说,“我要走了,你以后没吃的就叫二狗给你,你这么疼孙子,那狗日的不给你吃也是你活该,叫你逼死我妈找了这么个凶婆娘回来,我恨死你了,所以不管你了,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
    我奶奶嘴里嚼着饭团,呜咽地看着我,咿咿呀呀,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鼻子酸得很,眼泪花子一下冒出来,在眼眶中翻滚两下,哗啦啦地落下来,我抽了抽鼻子,转身跑了。
    临走时我跟二狗说,奶奶可喜欢你了,你要偷偷给奶奶好吃的,你妈虐待奶奶,是要遭天谴的,你还小,你可别学她没良心。
    二狗就看着我笑,傻呵呵地叫姐姐,姐姐,这傻孩子,被张寡妇惯得无法无天,都七岁了还生活不能自理,我捏着他脸蛋说,“你别喊我,我不是你姐,我讨厌你。来,二狗,我教你,要是你妈一会儿电视放完了还没醒,你就拿桌上的水泼她脸,保准儿醒。”
    那天晚上我一路走一路哭,我恨自己没出息,竟然哭了,哭什么哭?你要开始新生活了,有啥好哭的?这种狗窝都不如的地方,你有什么号舍不得的?走走走,走了出去,过新生活。
    我把偷来的钱藏得好好的,藏在袜子里,拿脚踩着都觉得不踏实,是不是摸一下,生怕不小心跑出来掉了,那七百五十块钱是我打晕张寡妇偷来的,来之不易,跟拽着什么似的。
    当然我不是一个人走的,是跟我同学宋志伟一起走的。宋志伟是谁?严格上来说,宋志伟应该算是我的初恋,不过那时候的初恋算个屁?顶多就是好感,可要不是那一次离家出走,我估计我对宋志伟也就是轻飘飘的一眼,当初他在学校里跟一群小混混为了我打架的时候,我送了他两个字:幼稚!节东巨弟。
    那时候的我还没遇到人生难题,我成绩好,模样也好看,学校里无论是论模样还是论学习,没有谁比得过我,我凌寒多骄傲啊,我要的男人才不是为了个女人能争风吃醋的幼稚鬼,大约是有我妈的例子在前头,我对男人本身没什么好感,可我明白,这女人再强悍,也是要找个男人的,所以那时候我就想啊,我要找个独一无二的好男人。
    可小女生的虚荣心又让我觉得宋志伟还是蛮可爱的,他在一群小混混面前对我吹口哨说凌寒你真他妈漂亮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开心的。谁不虚荣?但虚荣归虚荣,我对宋志伟,除了那丁点儿虚荣,其他的啥都没有。青春期的悸动对我来说,没什么诱惑力,我凌寒一直都想着如何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那时候老师总是跟我说,凌寒,改变你命运的唯一方法就是读书,多读书,你决定不了你的家庭,但你能决定自己的未来。我毕业时,那个老师送了我一本书,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看了好几遍,一开始感慨得要死不活,后来在北城漂了几年,我觉得路遥完全是在放屁。
    在宋志伟眼里,凌寒就是女神。可女神很傲娇,要不是我离家出走没个伴儿,他这样的地痞流氓一辈子都入不了我的眼。
    我揣着七百多块钱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和宋志伟碰上头,他不知道哪里搞来一辆摩托车,载着我飞奔去了县城,我们不敢在小镇上停留,连夜飞奔去了县城,宋志伟初三没读完就出来混了,他说他在县城一家网吧当网管,一个月一千块,包吃住,还能天天上网,爽。
    那时候一千块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好大一笔钱,毕竟我爸挖煤炭累成狗一个月八九百。我羡慕死宋志伟了,叫他也帮我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包吃住的话,一年下来我可以存好多钱。
    宋志伟说,好啊,包在我身上,你都出来跟我混了,就是我的女人,我肯定罩着你。
    我白了他一眼,怒道,呸!不要脸!谁是你女人?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宋志伟笑了笑,点燃一根烟吊儿郎当地叼在嘴上,伸手戳了我额头一下说,“凌寒你别嘴硬,你迟早是我女人,信不信?”
    那一晚夜色朦胧,宋志伟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忽然觉得还挺帅。
    凌晨的风刮在身上真的很冷,宋志伟二话没说把外套脱了给我穿,虽然他衣服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汗臭味,我也没嫌弃,反而觉得很温暖,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我只有宋志伟这么一个能放心的人了,他能这么照顾我,我很感激。
    之后我和宋志伟便在县城的网吧一条街上班,当网管,所谓的包吃包住不过是每天三顿五块钱左右的外卖,住宿的也就是网吧楼上收拾出来的一间小小的杂货间,只有一张单人床,我和宋志伟一起住,但是分开的,我们俩两班倒,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呵,其实,也算是变相的同床共枕了。
    对于这样的生活我没有大失所望,虽然艰苦,甚至落魄,但我比在家里开心,每天当网管收收钱,打扫下卫生,一个月一千块,也算是舒坦轻松。很快我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唯一的梦想就是赶紧攒钱,到时候租一个舒服的房子,能让我觉得自己有个家,而不是条孤独无依的流浪狗。
    我家里人没来找我,我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好像断绝了关系似地,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我也没得到他们的关系和爱,这样的家人,有或者没有,又有何分别呢?
    宋志伟一直在追我,算不上猛烈,但是他明里暗里都对我好,我大姨妈来的时候肚子疼得翻天,他二话不说帮我值班,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帮我洗衣服,甚至内裤都洗,那时候我俩还不是情侣,只能算是舍友。
    我又不是没感情的草木,这样的男人,不敢动能行么?尤其是在我脆弱的时候,我真想,宋志伟要是一辈子对我这么好,我跟他也值得了。
    但这份宁静,没坚持两个月。
    我被客人扇巴掌那天晚上,宋志伟刚刚换班上楼休息,来了三个大男人,一脸横相,各个乡村非主流的造型,红毛黄毛蓝毛都有,头上五彩缤纷。中间的胖子给我一张一百块的要开三个机子包通宵,我一摸那钱感觉不对劲啊,假的,赶紧退了回去给他们,我说,“大哥,这钱------能麻烦您换一张么?”
    为首的那个胖子抖着下巴看我说,“哟,怎地?我这钱不是钱,是冥币啊?收不得?”
    身边的两个流氓模样杀马特造型的小子附和地说,“就是,怎么?当我们的钱不是钱?”
    我态度好呢,问声细语地说,“大哥,这钱像是不对劲,我这也是个打工的,不敢出错,您要是有,给换一张成么?”
    我话音刚落,厚实地一巴掌落到脸上,胖子把口香糖吐在吧台上,骂骂咧咧地说,“哟,你这是想讹我呢?我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钱你给说是假的?我就递给你了,你现在还回来说是假的,是我那张么?”
    在家里再受委屈,都没人打过我巴掌,这死胖子一巴掌下来把我浑身怒气点燃了,我深吸了口气,转身从身后的冰柜里取出两瓶玻璃瓶装的芬达,跨上平时坐下休息的凳子站在吧台上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等那胖子和他伙伴从洋洋得意从回过神来,我一前一后两个瓶子往他脑袋上抡,那瓶子结实啊,一下子打上去竟然没有碎掉,胖子脑袋瞬间开花了,他伙伴也反应过来,作势要上来揍我,我“砰”地一声把瓶子砸在大理石吧台上,砸碎了,拿着支离破碎的瓶口对着那三人威胁地喊着,“来,谁来姑奶奶杀了谁!”
    这几下子动静,把网吧里的人都集中过来,胖子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是两瓶子给抡晕了,倒在地上,他的同伴也有个不怕死的,要上来揍我,我拿着破碎的瓶口戳上去,戳上了那人的手臂,正当他捉着我头发往吧台上撞时,宋志伟被人喊了下来,他匆忙跑下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一脸疲倦看见我被人揍之后,立即烟消云散,二话没说冲上来抓着那二愣子一顿狂揍,另外个一个同伙冲上来,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一时间非常壮观。
    有人悄无声息地报了警,没过多久警察便来了,胖子晕过去又醒过来,告我故意伤害,然后我们一档子人都被押进警察局,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进局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宋志伟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名,全程护着我,最后被几个死胖子拆穿,警察说他包庇我,数落他说小小年纪不学好,你这放法庭上就是作伪证!犯法的!宋志伟不服,拍桌而起,指着警察说,我喜欢我乐意,她是我女朋友我不保护她谁保护!
    正是因为当时宋志伟这句话,我感动得稀里哗啦,从局子里出去后就答应做他女朋友。
    同时也是念着那一次的情分,他把我卖掉,我找他报仇时,只剁了他一根手指头。
    打架事件过后,我和宋志伟被老板开除了,赔了胖子医药费后,我和宋志伟身上空空如也,兜里揣着最后的几百块,两人蹲在街心花园的花坛边,看着人来人往,觉得人生真是迷茫极了。
    老板把我们开除了,连狭小破烂的杂物间都没得住了,我和宋志伟只能流落街头。那时候为了省钱,我和宋志伟去小吃街点了份冒菜,当时那种冒菜是自己装蔬菜的,老板给你一个塑料筐子,吃什么自己装,然后我和宋志伟就想方设法地往里边塞东西,普通的装法和我们精心研究出来的装法,分量简直天壤之别。没钱,我们俩只能吃一份,看着满满的一大盆蔬菜时,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了。
    宋志伟对我好,总是点我喜欢的蔬菜,他喜欢的很少点,每次都是我吃饱,他饿着,还笑呵呵地跟我说,你吃,我不饿。
    吃了饭我们就去住十块钱一晚上的旅馆,你们别唏嘘,别以为没有十块钱的旅馆,人穷的时候,什么都样的都能找着。
    十块钱的地方能有多好?隔壁小姐和客人嘿嘿嘿完收钱吵架的声音我和宋志伟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宋志伟给他在北城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用剩下的最后的二百块钱买了两张硬座的火车票去北城,那钱还不够到北城,宋志伟就带着我逃票,出火车站的时候被抓住,宋志伟叫我赶紧跑,他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打电话找那人去,他会来找我的。
    然后我一个人逃出车站,使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我和宋志伟所有的钱都拿来买票了,三十来个小时的火车上我和宋志伟除了喝车上免费的冷水,什么都没吃,方便面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我恨不得冲上去把吃泡面的人掐死,再吃光他的面,喝赶紧他的汤!
    逃出来后,找了个公用电话,摸出身上最后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打电话给宋志伟叫我找的人。
    电话接通后,一阵嘈杂的声音率先闯入耳中,好像是打牌的声音,之后才是一抹好听的男声说,“喂。”
    半小时后,杜威骑着摩托车在车站的角落里找到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的,他大约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剃了平头,面孔刚毅,算不上帅,但是给人一种很霸气的感觉,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破洞牛仔裤,大约二十出头吧,结实的肌肉在t恤下若隐若现。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凝着笑意看我,扬了扬手里的头盔叫我的名字,“凌寒。”
    那时候我又冷又饿,缩在角落里蹲着,可怜极了。我不知道杜威怎么知道他要接的人是我,我来不及打招呼,脱口而出说,“你给我买碗泡面可以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杜威,一个在我生命中,可恨又可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