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把项链拿出来递给周若棠,璀璨的水晶在光线折射下亮闪闪,周若棠悄悄瞅了陆岩一眼,只见他脸上淡淡的,之前一说起程思远陆岩就吃醋得要命,恨不得把程思远打死似的,可现在却毫无反应,爱怜地看着周若棠,把项链地上前去,道,“喏,你自己收好。”
    周若棠迟疑地接过项链,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呆呆地看着陆岩说,“你------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陆岩云淡风轻地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可人儿,若无其事地说,“这一次是他救了你,于情于理都应当感谢,一份礼物而已,我岂会在意?”
    周若棠有些懵了,这还是陆岩么?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岩嘴角一扬,傲娇道。“你心里只有我,我又何须担心其他男人抛出橄榄枝?”
    你看你看,还是老样子吧?周若棠哭笑不得,羞赧地低下头,手里捏着冰冰凉凉的项链,细细把玩着那朵精致独特的海棠花,她忽地想起当初在深圳乔辰家,不小心听到程思远和乔辰聊天。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心里免不了遗憾,这程思远怎么走得这么急?都不等她醒过来说一句感谢。那乔辰呢?乔辰也跟着回去了么?想到自己昨夜在人民广场落荒而逃,于程思远来说,一定是个煎熬吧------他拳拳的心意周若棠怎么能不知道呢?只是陆岩先一步闯进周若棠的视线,尔后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乔辰呢?跟着程思远回去了?”周若棠问起那个为爱勇敢又无私的女孩子,漂亮的脸蛋和明亮的大眼睛,周若棠怎么都忘不掉她说的那句话,爱是成全。
    “那个女医生么?跟着程思远回去了,我让老赵送他们去机场的,说是医疗站有急事,他们得马上回去。”陆岩说。他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周若棠说聪明也聪明,说迷糊也迷糊,他生怕她发现不对劲。他不爱说谎,这接二连三的谎言,真叫人为难。
    “哦------”周若棠说,“他肯定是怨我了,不好意思见面才走这么快的,”她低声叹气,以为程思远是因为昨晚上的事儿下不来台,这才匆匆回西北,连面都见不上。
    陆岩鼻尖一阵酸涩,他拧着眉头,凝着眸子,生生把那股酸味压下心底去,幸好周若棠当时低着头没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晶莹剔透,他上前揽住周若棠瘦弱的肩膀,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后背。“相逢有时,后会有期,别这么伤感,你刚生了孩子,不许哭。”
    周若棠嗯了一声,抓着陆岩的胳膊,就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呢,怎么想哭呢?太奇怪了。
    那一下午陆岩都陪着她,邻居把她送来医院的路上晕了过去,所以生产的疼痛她基本上没感受到,孩子是剖出来的,麻药劲头过去后还是隐隐作痛了,休息了好久,陆岩拗不过她,便拿轮椅推着去看儿子。
    小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眉眼都没长开,皮肤皱巴巴的,身上也微微泛红,陆岩搂着她肩膀站在玻璃外面看保温箱里的孩子,手和脚真的好小好小,让人有种忍不住落泪的怜惜疼爱的冲动。
    周若棠带着哭腔说,“怎么这么丑啊------”
    这话把不言苟笑的陆岩给逗乐了,抹掉她眼角的泪水说,“哪儿有你这么说的,小孩子刚出生本来就是这样,我俩基因这么强大,以后长大必须帅。”
    周若棠撇着嘴,看着小婴儿稚嫩的面孔,像自己,又像陆岩,她给自己吃了定心丸,陆岩这么帅,孩子一定也好看。想着想着,自己又破涕为笑。
    梁秀文和陆青第二天下午赶到医院,尤其是梁秀文,都高兴坏了,连声说着若棠辛苦了,问若棠起好名字没,周若棠笑了笑,羞赧地看着陆岩说,“还没,等陆岩起吧------先给想个小名儿?”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陆岩,陆岩想了想说,“小名么?”他本想说叫念远吧,可这名字说出来太明显了,周若棠脑子再迟钝也该警觉了,“妈,你给想一个吧。”
    梁秀文开心极了,灿烂的笑容从眉眼中透出来幸福和喜悦,她说,“那这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孩子的大名最终是由陆岩起的,叫陆恒之。陆岩为了这个名字两个晚上没睡觉,写了不少备用,但最终都不满意,想来想去,才敲定了这个。他看着白纸上钢笔写下的字迹,不禁自嘲道,几千万上亿的单子都没考虑这么仔细,倒叫一个孩子的名字给整蒙圈了。这不是陆总的风格呀。
    那一夜陆岩匆匆走后,秦海洋在江佩珊房间门前站了两个多小时,他握着手里,紧紧地看着江佩珊坐在梳妆台前梳好头发,钻进被窝睡觉,江佩珊一点睡衣都没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的,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却空洞无神,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好似最近越来越容易忘记事情,夜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亢奋啊,她就记得自己半夜感觉又冷又寂寞,杵着拐杖去客厅,打开壁灯,放着电视机把声音关掉,午夜的电视节目全是广告,可她却看得泪流满面,不知道是为什么。
    保姆几次起夜出来,看见客厅里等亮着,她穿着纯白棉麻的睡衣面无血色呆坐在沙发上,空洞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保姆,吓得人魂飞魄散,人人都知道这江小姐脑子有问题。可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啊,却一点都怜惜不起来,只觉得可怖。
    江佩珊好几次想叫阿姨,可话还在喉咙里,人已经被吓跑了,她就一个人坐着,伤伤心心地看着广告流泪。这栋大别墅里,明明那么多人,可她感觉好孤单啊,陆岩不喜欢她,陆青不喜欢她,梁秀文不喜欢她。佣人和司机也不喜欢她,现在她也不喜欢自己了。唯一喜欢她的秦海洋,应该也心碎了吧,再也回不去了。
    可倘若时光倒流,她的选择还是陆岩,不是秦海洋。上天注定的劫难和缘分,都是逃不掉的宿命。
    若不是陆青下来叫秦海洋,他还愣着站在门口,腿都麻了。陆青给他倒了杯温水,本想说什么,但看秦海洋的状态陆青就说了一句,“你现在就祈祷上帝保佑若棠姐和孩子没事儿,若是有定点差错,我哥.......我哥估计会疯掉。”
    秦海洋低着头,手里握着棱形玻璃杯,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有个声音一直重复说,你做错了,秦海洋,你真的错了。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夜,晨光破晓时,他再次拨通了电话,那边的人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说,“喂,秦先生?”
    “早点过来。”
    “好,我昨夜已经安排好,我现在起来,一会儿亲自过去。”那边说。
    秦海洋颤抖着声音说,“好。”
    他起身推开江佩珊卧室门,一缕晨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江佩珊干净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安静又平和,秦海洋不禁动容,下定了决心走进去,轻手轻脚把东西都收好。大约是昨晚太疲倦了,秦海洋收拾完东西,大约八点钟江佩珊才醒来,车子已经在外面候着,医务人员也来了,保姆们心惶惶地叫醒晚睡的梁秀文和陆青时,秦海洋牵着收拾妥当的江佩珊出来,深深看了一眼梁秀文和陆青,最终带着江佩珊踏上医院的车子。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南山医院,江佩珊记忆走丢了一部分,全然忘记了昨天夜晚做过的事,像个孩子似的被秦海洋牵着,做检查。等报告,找到病房,入住。
    南山,终究成了江佩珊的归宿。
    住进病房时,江佩珊似乎还在混沌中,原先预想的哭闹和发狂都没有。秦海洋从江家被查封的别墅里把她最喜欢的布偶偷出来给她,她傻傻地抱着,眼睛一亮,笑说,海洋,你真好。
    医生说,秦先生,我们会提供最好的医疗和照顾,您请放心,江小姐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
    当然了,一年两百万的医疗费不是白给的。
    而没有人知道,秦海洋走后,江佩珊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她把脑袋埋进布偶里,浑身颤抖。
    她不是没想过,只要一回头,秦海洋的臂膀就在身后,可怎么办呢。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一个陆岩已经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裂开的一丝缝隙留给秦海洋太自私了。
    她想,倘若时光倒流,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陆岩吧。不过,要是老天怜悯她在给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像之前那样傻,那样狠心,那样.......那样不折手段。
    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他接到陆青的电话,周若棠有惊无险,杀手并没有得逞。但孩子早产,程思远为了救下周若棠母子被凶手一刀划在脸上。据说程思远险些没命,如若他的小师妹没有为他挡一刀。
    秦海洋一边开车,一边抽烟,风太大了,烟燃烧得很快,风一扬,烟雾全都吹进了眼里,熏得眼泪花直冒。
    陆岩和周若棠一家人回到北城,已经是深秋的时候,西府海棠沾染了深秋的露水,一切都朝着幸福的方向奔去。
    恒之已经一个月大,小孩子面孔长开了不少,越看越喜欢,尤其是陆岩,巴不得一天到晚抱着,向来不言苟笑的人抱着孩子能噼里啪啦地说一天的话,连凌寒都说,这转变她不能接受,太可怕了!
    生了孩子的周若棠还是抹不去小女孩的清丽,只是一颦一笑间都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看她给小孩喂奶的时候,陆岩不禁嘴角上扬,眉眼间藏不住的欢喜和幸福。三十载等待。十年蛰伏,换来今天的幸福,太值得了。
    一家人欢喜地回到别墅,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仿佛周若棠未曾离开。丝绒窗帘被金钩束起来,深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一片灿烂美好,周若棠站在客厅看,打量着每一件陈设,她顺着盘旋的楼梯向上,想起当初她倔强地要离开,陆岩站在二楼端着咖啡冷冷说,你只有一次机会了。
    周若棠不禁笑了,一次机会,某人真是口是心非。
    这时陆岩的电话响了,是伊娜打来的,他松开周若棠的胳膊温声说,“我去接个电话。”
    保姆将行李拿上楼,梁秀文抱着孙子在沙发上逗乐,周若棠想念花园里的晚香玉,想起当初拉着陆岩去偷花的场景,悄悄推开落地窗走出去。
    陆岩挺拔的背影站在玉兰树下,声音淡淡的,周若棠步子轻,他没察觉到,对着电话说,“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一定要治疗好------另外,查一查款子到没到位,吩咐他们不必公开答谢,免了麻烦。”
    忽地,一阵熟悉的感觉靠近,陆岩恍然转身,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手机差点落在地上,陆岩连忙掐掉电话,干涩地笑了笑,牵过周若棠的手说,“怎么出来了?”
    周若棠娇俏一笑,道,“给谁打电话?这么小心翼翼。”
    陆岩扬眉,宠溺地看着娇妻,揽入怀里快速在她唇上亲了下,“嗯,跟我漂亮的女秘书。”
    “噢,真可惜,伊娜结婚了,你没希望了。”周若棠抿嘴说。“保洁部的阿姨应该是独身,陆总,您努力。”
    陆岩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看上我的人能拍到巴黎铁塔,我要求很高的好伐?”
    “嗯,是挺高的。”周若棠点头,不由地偷笑。
    陆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坑里了,伸手要去捏脸蛋时,人已经从他怀里溜开了,跑去看晚香玉了。
    他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告诉周若棠实情,她有权利知道实情。可程思远嘱咐了不要让她知道,他说他不想让周若棠带着愧疚想念他,他说,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要回报,不要歉疚,什么都不要。
    陆岩看着周若棠瘦削娇小的背影,心想,既然都骗了,就骗一辈子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欠程思远的,他应该尊重他的想法和选择。
    阳春三月的时候。周若棠真正做了陆岩的新娘。婚纱美得不像话,阳光灿烂下的草坪婚礼四处弥漫着幸福浪漫的味道。婚礼没邀请多少人,是周若棠的意思,她觉得,幸福是自己的事,不需要天下皆知。
    陆岩深情地亲吻新娘之前说了一句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话他曾说过,只不过那时是怅然和无望,现在是无法言喻的幸福和感慨。
    陈深站在人群中看着一身白纱笑靥如花的周若棠,默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当年那个小女孩,终于得到幸福了。他兀自笑了笑。入口的酒,略微苦涩。
    半年后,周若棠收到程思远的邮件,他和乔辰结婚了,婚礼在医疗站办的,很简单,没有邀请任何亲友,只简单地办了两桌酒席,都是医疗站的同事。邮件的最后程思远提到感谢陆岩给医疗站捐的一笔钱和设备,他没再说祝你幸福之类的话,而是“喜乐平安”。
    而陆岩最终没有把江明远的骨灰扬了,多少是受了江佩珊的影响。她自杀之前曾要求和陆岩见一面,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从南山回来后,陆岩便找人安排了江明远的骨灰,秦海洋也意外,但什么都没问。他也一直在等,等陆岩放开过去。
    医院打电话来通知说江佩珊自杀时,陆岩正抱着孩子玩耍,他脸色沉下来,把孩子交给周若棠,一个人换了衣裳连夜赶去南山,秦海洋也去了。两个人都沉默着,好似彼此都清楚,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是最决绝的解脱。
    江佩珊是割腕的,牙刷在墙壁上磨尖了,用力戳破皮肤,鲜血染红了被窝,决又可怜。
    那一夜陆岩没回家,周若棠也不担心,打了个电话问,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哄了孩子睡觉,一个人躺在床头看小说,看了两个多小时,却始终停留在最初的一页。从前的时光如同电影默片在眼前流淌而过,眼泪不知不觉落下,滴在书页上,浸湿了一大片。
    她抹了泪水,起身上了露台,站在夜风中,对那个女人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刻她才真正原谅的江佩珊,那个女人的狠心和毒辣,都源于害怕错过。
    好像在爱情里。所有人都害怕错过吧。因为错过代表遗憾,而我们也都害怕遗憾,可是后来,渐渐地明白了有些错过真的是无法避免的,即使你使尽浑身力气哭得头破血流都没有用,也终究会明白那个人真的不适合自己,即使再喜欢。
    譬如陆岩之于江佩珊,江佩珊之于秦海洋,程思远之于周若棠。
    可爱情啊,又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我们都拼了命地和命运对峙抗拒,可是后来。渐渐地明白了有些遇见真的是命中注定,即使你使尽浑身解数逃离躲避抗拒挣扎都没有用,也终究会明白那个人早已刻进骨子里,即使再颠沛流离。
    譬如陆岩之于周若棠,周若棠之于陆岩。
    都是命。
    周若棠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医院醒来时看到陆岩心情没有多大的起伏,小说里那种重逢时的惊喜和感动,她一点都没有,好似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只是短暂的分别,注定了还要再见。她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离婚后,她能坦然地生活,不悲不喜。因为注定了啊,要再见。
    而回首这一切,周若棠还是当初那句话,当初决定和陆岩在一起时说过的话。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