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
    容锦喝止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凌厉的掌风也接踵而至。
    “哐啷”一声,琳琅手里的短剑脱手掉落在地上,她怔怔的看向一脸寒色目若霜冰的燕离,半响,嘴唇一阵哆嗦,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容锦眼见燕离及时的阻止了琳琅的自残,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汗湿夹背。待看到琳琅一瞬间泪流满面,不由便沉沉的叹了口气,欲待抬脚上前,可却没有想到,因着刚才的千钧一发,她不单是汗湿夹背,就连脚也软了!
    “没事吧?”燕离上前,伸手扶了她。
    容锦摇了摇头,攥住燕离的手,苦笑着说道:“没事,就是刚才太过惊吓,脚有点软了。”
    燕离点头,将容锦揽在怀里,半拥半抱将她带到琳琅跟前。
    无声哭泣的琳琅在容锦在她跟前站定的那一瞬,飞快的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哽着嗓子说道:“姑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容锦松开燕离的手,缓缓蹲下身,看着眼前一对眸子因为被泪水洗过,晶亮的如同一对流光溢彩黑宝石一样的琳琅,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我们相识以来,第一次看你哭呢!”
    琳琅“……”
    姑娘,你能不能别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见琳琅一对眼睛越发瞪圆了,容锦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玉管似的又挺又直的鼻子,轻声说道:“你是个姑娘家,将来还要嫁人的,在自个身上戳那么几个洞,算什么?”
    琳琅眨了眨眼。
    姑娘,我真的不介意身上有洞,哪怕就是戳成个筛子也行,只要少主能让我留下!
    容锦伸手接住琳琅眼睫上掉下的那滴泪,然后在琳琅怔忡的目光里,把那滴泪抹到了她的嘴边,问道:“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琳琅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痛的!”
    痛的?!
    可不就是痛的吗?
    如果不是自已一意孤行,又怎么会惹下这涛天的祸事!如果不是蓝玉赶来的及时,事情到底会发展成怎样,真的很难说!
    琳琅再次羞愧的低了下头,沉声说道:“姑娘,你处罚我吧!”
    “处罚你什么呢?”容锦便伸手去扶琳琅,示意她站起来说话,“这件事,我有责任,你们少主也有责任,如果有错,大家都有错,怎么就能一味的全怪在你身上?”
    当初琳琅提出要和花千束斗毒时,容锦确实阻止过,但即便是阻止,也只是随口一说。如果,她态度坚决点,事情也不至于会到那样的结果不是?再说了,当日琳琅的行为是得到燕离支持的。而现在出了事,就将所有的责任怪罪在琳琅身上,她做不到,她相信燕离也做不到。不然,刚才燕离也就不会及时的出手阻止琳琅自残了!
    但国有国外,家有家规。
    琳琅身为凤卫队长,惹下这样大的祸事,不施予惩处,却是说不过去的。依着燕离的意思,是将琳琅驱逐出凤卫,可是琳琅拒绝了他的这个决定,宁肯三刀六洞赌一个生死也要留下来。
    这到是叫人为难的很!
    容锦朝燕离看去。
    燕离对上容锦看来的目光,他自是看明白了容锦求情的意思,可……燕离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容锦自是明白燕离的为难,虽然心里也有失望,但却不至为此便与燕离疏离。正想着如何劝解琳琅时,却在瞥目间,不经意的对上燕离陡然便若有深意的目光。
    这是……
    容锦还在犹疑着猜测燕离目光里的含意,手下的琳琅却是垂了目光,轻声说道:“姑娘,你不要怪少主,少主有他的不得已。”
    真是个傻丫头,到得这个时候还一心护着自己家那个石头一样的少主!
    容锦少不得失笑,但脸却是丝豪不曾表现出来,她手上略略用力强行将跪着的琳琅拉了起来,又亲自替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末了,这才轻声说道:“你既是知道你家少主有苦衷,那就别再做傻事。你打小便在京山,虽说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可世界那么大,总还有你不曾去过,却心向往之的,不如趁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把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
    琳琅摇头。
    世界那么大,她自然想去看看。
    可是,若是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再美的风景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哪里又能让她心悦神往去体味?
    容锦还待再劝,却感觉脚上似是沉了沉。
    她垂眸看去,便看到燕离的一只脚轻轻的搁在她脚上。
    这人,好端端的踩她脚干什么啊?
    容锦没当回事,以为燕离是无意的,挪了挪脚,继续劝琳琅。
    只,老话也说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燕离这样一根筋的人,带出来的又岂会是圆滑通透之人?
    不论容锦说得天花乱缀,琳琅只管摇头,摇头,再摇头!
    到得最后容锦都没脾气了,她差点就想问,姑奶奶,那你说怎么办吧?
    让你去死,我做不到!
    让你回来当差,你家少主做不到!
    容锦一个头两个大时,脚上又是一沉。
    好家伙,燕离的大脚丫子可不是像刚才一样蜻蜓点水,一触即开。这会子是对着容锦的脚不轻不重的碾了下,当然,这力道在燕离看来,就像是踩蚂蚁,根本就不足为道。但对于正一肚子郁闷的容锦来说,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了。
    “燕离,你干嘛老踩我脚?”容锦没好气的说道。
    头顶响起燕离的声音,“噢,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踩一次是不小心,踩两次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
    容锦抬头便要拿燕离出气,可是一抬头,却撞上一对比星子还要璀璨的眸子,那眸子正满目复杂的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
    容锦意识到燕离有话跟她说,但却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想着要找个怎样的借口避开众人时,却见燕离的目光淡淡的睃过低眉垂眸如被开水浇过的花朵般失去生气的琳琅,但很快的燕离的目光又重新抬了起来,看在她身上。
    琳琅和她……这是什么意思?
    容锦眨了眨眸子。
    燕离不知道,一个聪明人笨起来的时候,竟然可以笨成这样!
    他几乎就想凑到容锦耳边,大声的吼出自己的意思,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就在燕离想着还要怎样更加的明白的示意时,容锦却在这时目光一亮,连带着,那张精致秀丽的脸也熠熠生辉起来。
    这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燕离还在疑惑,意会过的容锦已经笑着对琳琅说道:“琳琅,你家少主肯定是不能继续留你的,不过……”
    琳琅飞快的抬头看向容锦。
    容锦是什么样的人,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自然清楚。
    谁都知道少主对容姑娘言听计从,可谁也都知道,即便少主对容姑娘言听计从,但容姑娘却从不会恃宠而骄。不该她过问的,又或是不该她插手的,她从不会多问一句,更不会横生枝节。
    就如今天的事,她相信,容姑娘心里是希望她能留下的,可容姑娘却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份私心,而去试图更改少主的决定!
    因为明白,琳琅便越发的期待容锦那声“不过”后面的内容。
    而容锦也没有让她久等。
    容锦攥住琳琅微凉的双手,轻声问道:“你家少主身边没了你的位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我身边?”
    琳琅眸子霍然圆睁。
    那说不上是因为太过惊喜而瞪得像铜铃的眸子,还是因为太过惊讶而瞪得如铜铃的眸子,怔怔的,木然的,如同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一样,就那样怔忡的看着容锦。
    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往常这姑娘就像吃了豹子胆一样,又鬼灵精怪的很,哪里能看到她此刻这副呆样!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容锦还想着是不是要再逗一逗时,琳琅却是急切的开口了。
    “真的?容姑娘您真的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容锦轻笑着说道:“只是,我这里却是有个不近人情的条件,不知道……”
    “你说,你说,上刀山下油锅,我绝不会说个不字。”琳琅急声说道。
    容锦笑了说道:“上刀山下油锅,到不用,就是你怕是得跟我签份卖身契,你能签吗?”
    容锦的话声一落,琳琅却是怔了怔,但也不过是一怔之后,她又飞快的说道:“能,不但能签,我还跟你签死契!”
    容锦闻言,脸上的笑不由便收了收,轻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的,再清楚不过了。”琳琅重重点头,“绝不反悔。”
    她可不傻,眼前的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少主夫人,不,说不得昨夜过后,就已经是少主的人!跟她签死契,不就是跟少主签死契吗?虽然从此不再是凤卫中的一员,但她还是可以跟在少主身侧,可以日夜看到那些一起长大的凤卫们,可以,替师父送老送终!如此,就算是与人为奴,那又怎样?!
    容锦闻言点头道:“好,契书我们稍后再写,现在你就去替我办一件事,怎么样?”
    “你说。”琳琅说道。
    容锦点了点头,示意琳琅跟她走到一侧,然拍将京山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末了,轻声说道:“我跟燕离这个时候还不能离开北齐,所以,我想让你先赶回京山,行不行?”
    琳琅在听完容锦的话后,一颗心已经是如火如荼,此刻听了容锦的问话,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便说道:“我立刻就起程,只是……”
    “只是什么?”容锦看向琳琅。
    琳琅抿了抿嘴,轻声说道:“如果我找到了那个内奸,且事态紧急,等不得姑娘回来,那我该怎么做,还请姑娘示下。”
    这样的话,绝对不是从前的琳琅会说出来的。
    容锦轻叹,果然,苦难和曲折才是最好的磨刀石!
    虽然心慰于琳琅的成长,但,心里却又为失去从前的那份果敢和孤勇的琳琅怜惜不已。
    “事急从权,一旦证实了,杀!”容锦冷声说道。
    琳琅点头,“好,我明白了!”
    话落,转身便欲离开,却在回首的刹那,对上面目清冷的燕离时,步子僵了僵。
    那句“少主”在嘴里打了无数个转,最终却是被她咽了回去。她再没资格喊这两个字了吧?
    而另一侧,燕离在容锦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以最短的时间赋于行动时,他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掉回了原位。
    琳琅是他的人,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怎么会不明白?
    于公,琳琅已经再不适合担当凤卫队长之职,不但不适合,还必须为她所犯下的错承担与之相应的处罚。但于私,他却不忍,也不愿让她承受三刀六洞的惩罚,这才会在琳琅清醒之后,做出将她驱逐的决定。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其实也不知道琳琅她到底会心灰意冷之下平淡的接受,还是满腹悲忿的愤而反抗。直至,琳琅挥刀自残的那一刻,他才最终坚定了自已的那个打算!
    眼见一切都照自已计划中的进行,燕离对上琳琅匆匆一瞥便欲挪开的目光后,唇角微的绽起一抹浅到近似无的弧度,一对星子般的眸子更是微芒轻闪。
    如被燃烧怠尽般的炭子的琳琅在乍然对上燕离这抹浅浅的笑时,一颗心刹时剧烈跳动起来。几乎是一瞬间,眼眶便已湿透,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她几乎是逃命般的转身便匆匆的退了下去。
    眼见得几息间的功夫,琳琅便已经消失不见,容锦这才收了目光,转身走到不知道是在看琳琅,还是看别的什么的燕离身边,身子侧了侧,靠在燕离身上,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你打算怎么谢谢我呢?”
    “以身相许!”燕离简单明了的回答道。
    要不是这肩膀宽够厚实,容锦真的相信,她一定会一屁股跌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
    “以身相许?”容锦讪讪的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了,这谢礼太重了,我怕……”
    “怎么……”燕离垂眸朝正悄然的想要离开的某人睃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难道打算始乱终弃?”
    这什么和什么啊?
    容锦真的不明折,他们明明在说的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好吧,怎么这人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能将这事扯到终身归属的事情上?连始乱终弃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燕少主,你等会不会哭着喊着要求我对你负责吧?
    容锦的念头才起,耳边响起了燕离幽幽的话语声。
    “锦儿,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
    容锦脚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幸好一只手稳稳当当的伸了过来,将她轻轻松松的便一把捞在了怀里。
    熟悉的香味扑鼻入喉,容锦扶着那只坚实有力的臂膀站稳了身子,然后,缓缓抬头,朝某个再一本正经不过的人,咬牙问道:“难道这种事吃亏的不都是女人么?难道不是应该女人哭着喊着要男人负责么?”
    “我娘亲说,这种事很多时候男人也吃亏的,别的男人吃不吃亏,我不知道。不过,我娘亲当年有交待过,谁睡了我,谁就得娶了我!”燕离星子似的眸子眨了眨,微微倾身,看向容锦,“锦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娶你?”容锦觉得脑子就好似被塞了一田地的棉花,哪里都是白花花的,哪里都是软绵绵的,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问道:“难道不是应该我娶我吗?”
    “嗯,我自然是想娶你的。”燕离无比淡定的点头道:“可是我怕你不愿意,这样的话,其实我也是可以嫁你的。”
    容锦捂脸。
    老天来道雷,把这个臭不要脸的人收了吧!
    容锦没有盼来一道雷,但好歹盼来了一个人,将她从眼前这尴尬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少主,容姑娘,皇宫那边有消息了。”蓝楹匆匆走了上前,对燕离和容锦说道:“燕翊昨夜死了,说是二皇子的人动的手,这会子,皇上免了早朝,召了几位王爷和大臣在乾宁殿议事。”
    容锦朝燕离看去。
    别人知不知道,她不知道。但她却是万分肯定,这么短短的时间,即便是神医花和成也不可能叫燕翊清醒过来。特别是当她亲自领略了花千束以盅控人的手段后,她越发相信,燕翊的好转根本就是燕正天布下来猎杀燕轲和韦皇后的一个局!
    燕离给了容锦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身看向蓝楹,轻声问道:“韦氏那边有什么动静?”
    “今天一早久不上朝的韦世礼上朝了,还有燕轲昨夜连夜赶去了将军府,到现在还没有离开。”蓝楹说道:“依我看来,应该是怕一旦坐实了他弑兄之名,便会被燕正天拿下大牢,这才连夜投奔将军府。而韦世礼今天之所以会去上朝,估计也是想探探风声后,再做应对之策。”
    燕离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少主,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蓝楹看向燕离。
    “接下来,不是我们要怎么办。”燕离扯了扯唇角,轻声说道:“而是温晋王,韦皇后,贺兰氏,燕正天,他们要怎么办!”
    按照他的计划。
    燕正天会与贺兰氏反目,韦皇后会为着燕轲与燕正天做殊死一博,而这个时候,就是温晋王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当然,这里面也不能少了我们的丽妃娘娘……燕离唇角挑了抹弧度,目光熠熠的看向容锦。
    “锦儿,你来说说看,你觉得接下来会有怎样精彩纷呈的大戏?”
    容锦笑了笑,略作沉吟后,缓缓开口说道:“首先得看燕正天如何安抚贺兰氏了!你知道的,女人一旦狠起来,那是连男人都要自愧不如的。再其次就看韦皇后的了,她若是对皇位誓在必得,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洗清燕轲身上的这个污名,而这个黑锅,谁背最合适?当然是贺兰氏!”
    “总之这两个女人越疯狂,燕正天的日子就会越难过,这种一辈子靠女人吃饭的软骨头,也许最初还壮志雄心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但随着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白热化,他一定会再找个女人的怀抱钻的。”
    “这个女人会是谁呢?”容锦朝燕离看去,似笑非笑的说道:“燕少主,你说呢?”
    燕离对上容锦略显调皮的目光,温柔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回头对蓝楹说道:“蓝姨,让我们的人盯紧了韦府,任何的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
    “是,少主。”
    蓝楹转身退了下去安排。
    燕离则是伸手握了容锦的手,抬头看了眼头顶已经大亮的天光,对容锦说道:“好了,我们回宫吧。”
    容锦点头,“好戏已经开场,错过了开头,总不能错过中间的高潮,走吧。”
    两人牵着手,踩着闲适的步子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一声又一声“让开,快让开”也跟着响起。
    燕离牵了容锦的手往边上让了让,几乎是他们才侧身,油光水亮的高头大马便擦身而过,踏起一阵烟尘向前方跑去。
    “好像是战王府的人。”燕离轻声说道。
    容锦点头,“嗯,应该是去各府报丧吧?”
    接下来,两人很久都没说话。
    走着走着,不知道哪里突然就飘来一阵阵淡淡的桂花香,沁人肺腹,让人一次次的随着那花香深呼吸再深呼吸。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桂花香?”容锦问道。
    “可能是晚桂吧。”燕离对容锦说道:“我娘说,有些桂花开得晚,也有一种桂花是月月开的,叫月月桂。”
    “噢,这香味挺不错的,等回头,我们回了京山,也种些吧。”容锦说道。
    不想,燕离闻言,却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燕离摇头,“京山有好几株千年老桂,你忘了?”
    “不是。”容锦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也种些这种月月桂,每个月都能闻上花香。”
    “行,你喜欢就可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说边往前走着。
    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阳光。
    照亮整个世界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下,照在那正小步走着,不时左右张望的两人身上,周边不时的响起早起的商人幺五喝六的声音,谁家的娘子对窗理妆,谁家的娃娃嘻哈哭笑,谁家的老妪……一切是那么的平凡,可一切又那么的不同。
    行走在这其间的容锦和燕离,心里突然间不约而同的生起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她们只希望,脚下的路长点再长点,能让她们将这一刻的宁静美好,再多挽留片刻!
    ……
    皇宫,临华殿。
    燕正天看着木然坐在榻上,便是他进来也不曾起身相迎,整个人脸上罩着一层死灰之色,人如泥胎木塑的贺兰氏,默了默后,对身侧的童喜摆了摆手。
    童喜连忙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玉梅,然后便恭敬的弯身退了出去。紧接着玉梅也带着殿内的宫人悄然退了出来。
    眼见大殿内便只剩他二人,燕正天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至目光呆怔的贺兰氏身前,稍倾弯身握住贺兰氏冷得像冰一样的手,双手合拢捂了起来。
    “阿馨,朕知道你很难过,朕实话同你说,其实,朕心里也如同刀割一般。”燕正天将贺兰氏的手放到脸侧,继续说道:“你放心,朕说过的,翊儿他肯定不能白死,朕一定会替他做这个主……”
    “皇上!”
    头顶响起贺兰氏沙哑的如同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
    燕正天握着贺兰氏的手便僵了僵,下一刻,他慢慢抬头朝贺兰氏看去,对上贺兰氏僵直的目光,燕正天抬手温柔的抚了抚贺兰氏略乱的发髻,轻声说道:“阿馨,你想跟朕说什么?”
    贺兰氏僵直的眸子似是动了动,她看着半蹲在自已身前的燕正天,半响,突然说道:“皇上,我想让荣安去陪翊儿。”
    燕正天脸上的神色明显的似是冻住了,一对诡谲的眸子更是急剧收缩着,直直的看着正满目哀戚朝他看来的贺兰氏,半响,哆嗦着嘴唇问了一句,“阿馨,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让荣安去陪翊儿。”贺兰氏再次轻声的坚决的说道。
    “为什么?”
    燕正天拧了眉头,韩铖死了,他手里掌怀着的那二十万兵马,燕正天正想着要如何收归在自已手里,这个时候,他是绝计不愿再让战王府出波澜的,不然,这兵权便是收上来了,只怕也不是他想要的那样!
    “为什么?”贺兰氏看着燕正天,僵硬的脸上忽的便绽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我们翊儿那么喜欢荣安,他怎么会忍心让荣安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呢,你说是不是?”
    燕正天起身,坐在了贺兰氏的身侧,松开一只手,抬手将她拥在怀里,柔声说道:“阿馨,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现在不可以。”
    “现在不可以?”贺兰氏重复着燕正天的话,稍倾,她眉眼轻垂,眸中掠过一抹浓浓的讥诮之色,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再等着一两年吧。”燕正天思忖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你知道的,韩铖他才死,若是你立时就让荣安去陪翊儿了,朕怕……”
    燕正天的话顿在了那,似是在斟酌着要怎么往下说。
    “皇上怕什么?”贺兰氏等了等,没等来燕正天的话,她抬头看向燕正天问道:“皇上是怕那些韩铖的旧将心有不满,即便您上了兵权,可他们却不能为您所用不说,还另有二心,是不是?”
    韩铖脸上绽起一抹苦笑。
    他拍了拍贺兰氏的肩膀,柔声说道:“看,阿馨,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不!”贺兰氏摇头,“皇上错了,臣妾其实很多事都不知道。”
    燕正天蹙眉。
    贺兰氏却是顾自接着往下说,“比如,臣妾不知道翊儿他现在到哪了?有没有喝孟婆汤,有没有奈何桥上回头望,有没有……”
    “阿馨!”燕正天打断贺兰氏的话,“朕说了,你的心情朕都明白,朕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翊儿,他也是朕的孩子,你心疼,朕岂能不心疼?可是……”
    贺兰氏默默的低下了头。
    燕正天略带凌厉的话声,在看到贺兰氏突然弯下的颈项,看到她发髻间的丝丝银光时,嘎然而止。
    他的阿馨老了!
    深吸了口气,燕正天握着贺兰氏的手紧了紧,“阿馨,朕想让你来教导小五,你愿不愿意?”
    “小五?”贺兰氏一脸不解的看向燕正天。
    燕正天点头,“就是屿儿,你也知道小五的生母出身一般,而朕看小五与翊儿年幼时到有几分相像,你现在心里难过,不如便将小五接到你宫里来住些日子,你看怎么样?”
    贺兰氏整个人忽然就颤抖了起来。
    燕正天先始不以为意,但在贺兰氏久久停不下来后,他这才惊觉事情不对,连忙双手一伸,将贺兰氏整个的抱在怀里,急声问道:“阿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朕,朕这就宣太医。”
    话落,才要喊来人,耳边却响起贺兰氏哆嗦着的嗓音。
    “我,我没事。”贺兰氏抬起抖得跟风中的树中一样的手,抱住了燕正天的脖子,然后慢慢的偎了上去,轻声的坚决的说道:“皇上,别,别担心,我,我只是想起翊儿,一时间太难过了。”
    话说到最后,已经好了很多。
    燕正天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正欲再小意开解几句,却不想,手上突然一凉,下一刻,便看到低垂着头的贺兰氏,眼泪大滴大滴的夺眶而下。
    “阿馨……”燕正天紧了紧怀里的贺兰氏,轻声道:“你想哭,你就哭吧,朕在这里。”
    贺兰氏摇头。
    她不想哭,她为什么要在他的怀里哭?
    她非但不想哭,她还想笑。
    让她养小五是吗?
    好啊,她就养给他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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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明天要出远门,今天就不万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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