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自是不会认为燕文素会亲自到二门处来迎她,是故,婆子一路将她领向花厅时,琳琅左顾右盼,嚷嚷着说好歹来者是客,怎么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时,她听了,不过是轻轻一笑。
    “就算是客,也分三六九等不是?人家是有朝庭诰命在身的王妃,你我是什么身份?”容锦说道。
    琳琅哼了哼,没好气的说道:“她有朝庭诰命不假,可你别忘了,她是继室,你是原配嫡出大小姐,她既自认是韩家妇,当然就得摒弃了出身一切遵照规矩来!”
    前面引路的婆子差一点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心里直喊倒霉,不过是领个路罢了,怎么就听到这么个天大的密秘,回头让王妃知晓了,她还有命活吗?
    这么一想,婆子原本放得比较慢的步子,一瞬间便好似脚底踩了风火轮一样,没多久就将优哉游哉走路的容锦和琳琅三人抛在了后面。
    “哎,这人怎么回事?”琳琅指着前面的婆子,对容锦说道:“刚才还跟乌龟爬一样,这会子怎么弄得有人追她的命一样!”
    容锦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头顶毒辣辣的日头,拭了把脸上的汗,轻声说道:“可不就是后面有人要追她的命!你说了这么多她不该听到的话,你说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什么个结果?杀人灭口呗!
    琳琅不厚道的笑了,好吧,她承认她就是很不爽,这婆子之前拿白眼翻她们。故意的,存心的,刻意的……想要来个借刀杀人。
    谁知道这婆子竟然这么怕死!真是……琳琅撇了撇嘴,下颌微抬,对着远处花厅衣饰华丽,抬目朝她几人看来的燕文素抬了抬下颌,嗤笑着说道:“一个妾室,好大的架子!”
    容锦很是佩服的朝琳琅看去,虽然这话吧,不入耳,可真的很实在。
    她燕文素不就是个妾室吗!
    呃,也不对,那个……不是说韩铖已经将她娘的牌位迁出韩家的祠堂了吗?人家现在还真就不是妾室了!
    这样一想,容锦便回头对琳琅说道:“不能这样说了,人家扶正了,我娘下堂了!”
    “什么意思?”琳琅看向容锦。
    容锦笑了笑,目光微眯,迎向花厅内笑得温和,目光却如针尖般朝她瞥来的燕文素,说道:“噢,我进府没多久,王爷就将我娘的牌位给撤了!”
    “撤了?”琳琅看向容锦。
    容锦肯定的点头,“你没听错,是撤了。”
    “阿弥陀佛,感谢菩萨,感谢齐天大圣,感谢佛主,感谢仁兹万能的真主上帝,你娘终于清净了!”琳琅念念叨叨的说道。
    容锦还好,走在容锦身侧的杏雨“噗嗤”一声,便笑了。
    “琳琅姐姐,齐天大圣是什么我知道,那个真主上帝又是个什么东西?”杏雨好奇的问道。
    真主、上帝!
    容锦看着目露得意之色的琳琅,真心不知道,不过在护国公主身边只过短短几年的她,是如何把这些来自现代的东西记得那么牢!
    那边厢,琳琅已经一副指点江山的模糊,对杏雨说道:“真主么,据说是全世界穆斯林崇拜的唯一主宰,被认为是创造宇宙万物并养育全世界的主。上帝,在基督教中,是永恒的存在,创造和治理世界。”
    “那到底是真主创造了这个世界,还是上帝?”杏雨不解的问道。
    琳琅摇头,她哪知道。
    套用公主的话,人是人妈生的,妖是妖妈生的,畜生是畜生它妈生的!狗屁的真主,狗屁的上帝!没了妈,谁都不是谁!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告诉杏雨,她嘿嘿笑了说道:“这得问你了啊!”
    “问我?”
    杏雨一瞬间觉得心头一沉,她还能决定这事?
    琳琅点头,“你要是穆斯林信徒,那这世界就是真主的!你要是基督徒,那这世界就是上帝的!所以,世界是谁的,完全取决你!”
    “可我也不认识那什么真主,上帝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俩哪个好信。”杏雨嘟囔着说道。
    “没关系,他们认识你就行了!”琳琅拍了杏雨的肩说道。
    杏雨还想问“他们怎么就认识她了”,抬头却看到战王妃已经笑盈盈的走了出来,正站在廊檐下,语气很是亲昵的对容锦,问道:“回来了。”
    那神情,那语态,就好似容锦只是出门做个客,现在回来了一样。
    容锦点了点头,“嗯,回来了,几日不见,王妃还好吧?”
    “挺好的。”燕文素笑着回道。
    容锦点了点头,一边往花厅里走,一边再度问道:“郡主呢?王爷呢?他们都好吗?”
    燕文素那句“都好”在听到容锦提起韩铖时,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后,才缓缓说道:“许是因着那日受了惊吓,华儿除了精神不大好外,旁的还好。至于王爷……”
    容锦抬头看向燕文素,“王爷怎么了?”
    “王爷也挺好的。”燕文素说道。
    容锦点了点头,“听说昨儿个王爷进宫了,本来以为他会来看看我,没想到从白天等到夜里也没等来。”
    燕文素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郧国公府赏花宴后,她再不会认为容锦是那个她想搓圆捏扁就能搓圆捏扁的了!当日,燕翊无端端的沉入水底,燕宝华又言确确的说湖里有水鬼,容锦主仆二人有惊无险之外,还救了崔芮!
    当时不觉得,过后将事情细细的串联的起来,她不得不怀疑,当日到底是容锦的自救,还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杏花那个贱婢救了她?
    燕文素是个心底有了怀疑的人,便一定要弄明白的人。不过,现在不急,反正离酉时三刻还早,她有的时间!
    丫鬟上来奉茶,燕文素捧了手里的茶盏,示意容锦喝茶。
    容锦笑着端了茶盏,茶盖揭开,香味扑鼻,是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容锦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一句,“好茶。”
    “是王爷从前的属下,托人捎来的,容姑娘若是喜欢,回头走的时候,带些回去。”燕文素笑着说道。
    “不用,相较铁观音,我还是更喜欢高山云雾茶。”容锦淡淡道。
    燕文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稍倾,放了手里的茶盏,对容锦问道:“你刚才说在宫里等王爷等了一天,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容锦同样放了手里的茶盏,拿起一边的银叉插了块冰镇过的西瓜吃,完了,才说道:“就是想想问王爷,大殿下到现在还醒不过来,郧国公府怎么样了?”
    燕文素拧了拧眉头,“怎么突然想起问郧国公府来?可是宫里听到什么传言?”
    皇上当日虽然派龙骑卫围了郧国公府,但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雷厉风行,拿下郧国公及当日的一干人等问罪。
    后来,得知皇上派了人出去寻访名医后,她便猜测,皇上之所以隐而不发,应该是怕万一大殿下脱险,反而没了支持大殿下的人。所以才会围而不剿,怒而不发!
    燕文素目光淡淡的睃了眼容锦,末了,挑了挑眉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郧国公府到还好,皇上虽然派人围了,只是限制了他们不得出府,旁的到没听说什么。”
    容锦点了点头。
    这事,她自也是听燕离说了。
    而燕正天的打算,她不能说明白个十分,但七分总是有的。
    “王爷不在府里吗?”容锦突然问道。
    燕文素才要摇头,不想门外小丫鬟却在这时忽然说道:“王爷来了。”
    一怔之后,燕文素连忙站了起来,欲要出去迎接。
    只是,她才站起,韩铖已经就着小丫鬟打起的帘子走了进来。
    “不是说要晚点回来吗?”燕文素笑着上前语气如常的问道。
    之前,丫鬟回禀说是容锦来了时,韩铖是打算不露面的,两人商量好的说词,也是韩铖出门会友。谁想,韩铖却又半道改了主意。
    燕文素目光狐疑的看着韩铖,似是在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让他突然改变主意。
    韩铖给了燕文素一个“回头再说”的眼神,轻声说道:“嗯,方候爷临时有事,便提前散了。”话落,回头看向容锦,问道:“怎么回来,也不事先让人回来说一声?”
    容锦笑了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坐不了多久就要走的。”
    燕文素一听,不由便心生疑窦。
    之前淑妃娘娘派人送了信息来,明明是说容锦是特意回王府的,怎么,现在却变成“路过”了?她不由便朝韩铖看去。
    韩铖却是没有去管她的反应,而是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对容锦说道:“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吧?你说只是路过,这是打算去哪里?”
    见韩铖问出自已的问题,燕文素接过丫鬟奉上的茶,亲手端到燕离手里后,便安静的坐了下来。心里却是想着,皇上明确要求他们务必将人留到酉时三刻,王爷之前不准备见容锦,等于是拿定了主意。现在,王爷却突然现身,会不会是改变了主意?
    这么一想,燕文素又重新抬头朝韩铖看去。
    “嗯,宫里挺好的,别的不说,光是御膳房的做出来的菜,就比王府好多了。”容锦笑了说道:“我没打算去哪,只是宫里呆闷了,想出来走走,又找不到别的借口,便跟皇后娘娘说想回王府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过是拿你们战王府做个名头罢了!
    燕文素闻言不由便与韩铖面面相觑。
    容锦却还在说道:“来北齐也有些日子,还没好好逛过北齐城,趁着现在日子清闲,我打算好好逛逛,回头怕是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了。”
    话落,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韩铖和燕文素。
    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
    什么意思?
    燕文素看向韩铖。
    韩铖则是略作沉吟后,抬目看向容锦,“燕公子打算离开北齐了吗?”
    “嗯,是有这个打算。”容锦笑着说道。
    “什么时候?”
    燕文素尖利的声音响起,引得容锦和韩铖齐齐朝她看来。
    “我……”燕文素神色赧然的迎上两人的目光,“我原以为燕公子他会打算长居,乍然听说,有点反应不过来,是我失态了。”
    话落,垂了眸眸子。
    容锦笑了笑,燕文素也好,韩铖也罢,所有人都知道,燕离他是不可能在北齐长居的。燕文素之所以会这么失态,怕是也知道燕离向燕正天进言,储君若立,玉玺归还的事吧?她可不认为,燕文素会愿意帝位旁落!
    “原本是想着多住些日子的,必竟,公主有遗命。不过,眼下看来,大殿下十有八九也醒不过来了,皇上立储也是朝夕之间的事,说不定就是明天,或者后天,是不是?”容锦笑盈盈的说道:“我们来,原就是为的还玉玺。”
    韩铖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从前,皇上立谁为储,对他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事。但现在……韩铖目光微抬,落在容锦脸上,“燕公子,他赞成皇上立二殿下吗?”
    “噗嗤”一声,容锦失笑,她迎上韩铖的目光,“王爷,这立储的事,是皇上的家事,不过便是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罢了,阿离他赞成不赞成,有用吗?”
    韩铖怔了怔。
    是啊,不过就是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原本嫡庶难分,现如今大殿下生死难知,二殿下既是嫡又占了长,这储君之位,自是非他莫属!
    韩铖眼前一瞬间掠过皇上暴怒阴鸷的脸,一瞬间掠过韩华哀泣绝望的泪眼,一颗心沉重的就好似灌满了铅。
    容锦说完那番话,想着,她还得找机会去趟崔尚书府,便端了桌上已经温凉的茶水饮用。打算喝完这盏茶便起身告辞离开,只是她茶盏才放下,韩铖开口了。
    “现在外面的太阳那么毒,街市上也没什么人。不如留在府里用过晚膳,晚边再去逛好了!”
    容锦抬头朝韩铖看去。
    “怎么了?”对上容锦疑惑的目光,韩铖问道。
    容锦摇了摇头。
    她自然不会说,她不是为了去逛街,她只是想去趟兵部尚书府一趟罢了!
    韩铖见容锦摇头,便回头对一侧眼眸微垂,敛尽脸上目中笑意的燕文素,说道:“锦儿难得回来一趟,你去厨房安排下,让他们做一桌她爱吃的菜。”
    “是,王爷。”燕文素起身,抬头对似有疑惑的容锦,说道:“也不知道容姑娘爱吃些什么,你看是不是让杏雨随我一起去厨房?”
    容锦没有回答燕文素,而是抬头看向韩铖,说道:“还是改日吧,今日出宫匆忙,回头晚了怕是宫门落钥,不好回宫。”
    “无妨,”韩铖垂眸说道:“我等会让长史进趟宫,向皇上请个恩典。”
    容锦默了一默,点头说道:“那一切便如王爷所愿。”
    一直垂眸的韩铖,在听到容锦这句话后,忽的便抬头朝她看来。
    对上容锦无波无绪神色淡淡的脸,以及那一如往昔清亮明澈的眸子后,韩铖顿了一顿,回头对站在那的燕文素,说道:“下去安排吧。”
    燕文素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容锦身侧的杏雨。
    只是,没等她开口,容锦已经淡淡说道:“杏雨并不知道我的喜好,还是让琳琅随王妃一同前去吧。”
    琳琅?
    燕文素目光狐疑的朝琳琅看去。
    “王妃,其实我才是最早在姑娘身边服侍的。”琳琅笑着上前,笑靥如花的迎着燕文素打量的目光,说道:“姑娘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没有人比我再了解的。”
    燕文素闻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那你随我来吧。”
    “是,王妃。”
    琳琅一脸高兴的跟着燕文素走了出去。
    在转身的刹那,目光飞快的朝容锦看去,对上容锦脸上熟悉的笑容后,琳琅唇角的弧度愈深。
    随着燕文素的离开,花厅里一瞬间静了下来。不知道哪里的知了,发出一阵叫人心烦的嗡鸣声。
    容锦抬手去端身侧茶几上的茶盏,只是茶过三遍,芳香虽在,却是失了滋味。
    “来人,”韩铖高声喊着门外侍候的丫鬟,“给容姑娘重新上茶。”
    很快,丫鬟重新沏了一盏茶奉上。
    容锦看着那袅袅的青烟,乍然间,却是失了品茗的心情。
    “从前住在云州府容家时,我们住的院子里除了药草外,还有几棵有些年头的茶树。我听侍候娘亲的梅香说,这些茶树,是娘亲生下我后的第二年种上的。”
    韩铖愕然的看向容锦。
    这是容锦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起容芳华在云州府容家的事。
    容锦回头看了眼神色错愕的韩铖,笑着问道:“王爷是不是很奇怪,种花草到也罢了,为何还会种茶树?”
    韩铖抿了抿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容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接着往下说道:“我原本也奇怪,大伯母的院了里,都是那些名贵的花草,为什么我们的院子里不是药草就是茶树,后来有一回我娘亲病了,病得很历害,梅香找大伯母请大夫。”
    “请来的大夫说娘亲是生产我的时候落下了病症,这病症需得平日里好生保养,最好能服用他们药房的荣养丸吃个一年半载的,慢慢的调理回来。可是,大伯母却跟大夫说,家大业大的,便连她有个头昏的旧疾,这人参都吃不起,哪里还能供养娘亲吃一年半载的荣养丸!”
    韩铖的手紧紧的攥了攥。
    他是亲身经历过王妃生思儿和华儿的,自是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险。
    当时王妃生下思儿和华儿后,他特意从宫里请了太医,又从民间寻了经验丰富的稳婆,光是百年的老参便备下五六枝,旁的更不消说。
    “其实每年我外祖母都会让人送银子送东西来,但那又怎么样呢?一个连自已孩子亲爹都不知道是谁,被家族遗弃除名的女人,能活下来,能给口热饭吃,就算是格外开恩了,王爷,你说是不是?”
    韩铖张了张嘴。
    喉咙处好似有把也在刮一样。
    容锦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娘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知道自已不能死,因为她死了,我也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凭着往日在候府时的所学,自已给自已看起病来。院子里的那些药草,有些是她自已去后山挖的,有些是她拿首饰跟下人换的……对了,还没跟王爷说那几棵茶树。”
    韩铖隐约想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却不敢也不愿去承认。
    “我娘这人怎么说呢,虽然认了命,可是骨子里却有着她的坚持,她的不妥协!这可能就体现在,她宁可一日三餐吃素,也要喝一口好茶上面吧!但你也知道的,连救命的药都没,哪里还有好茶让她喝。”
    话说到这,容锦没再往下说,而是端起了桌上那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茶轻啜了一口,末了,真心实意的赞了一句。
    “好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差点便叫韩铖泪洒当场。
    长兴候府金奴银婢养的嫡小姐,是什么身份?
    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却落得个想喝口茶,都得自已裁了茶树自已做的结果!
    这一切,是因谁而起?
    韩铖撇开了脸。
    容锦放下手里的茶盏,目光落在外面那一轮如同浇了层油的烈日上。
    “伯母家的孩子都不喜欢跟我玩,非但不喜欢跟我玩,她们还经常联合起来欺负我。六岁那年,伯母家的大堂姐将我骗到一个小院里,让那些孩子打我,把我扔进了一口水井……”
    “她们……”韩铖一脸若涩的看着容锦,想说,“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被他咽了回去。
    “我在井水里泡了许久,才被梅香找到,我娘第一次找上了大伯母,但却是铩羽而归,因为大伯母说,她要是觉得委屈,她可以换个地方住。”
    “混帐东西!”
    韩铖一拳重重捶在身边的桌上。
    茶盏“叮”的一声跳起,又重重落下,倒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子,嘀嘀哒哒的往地上淌去。
    容锦笑了笑,说道:“是啊,可不就是一群混帐东西吗?其实光是这样,也没什么,必竟,我和我娘还好好的活着。”
    韩铖闻言,眉头陡然便紧了紧。
    “只是,我没有想到大伯母竟然会勾结容芳菲,让人矫装山匪杀害我娘亲!”容锦垂眸,脸上绽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之色,“从前,大伯母诸般为难时,我娘亲总说不怪她们,这是老天对她做错事的惩罚。既然我娘做错了事,要受惩罚,那么那些人,那些欺凌我娘,陷害我娘,弃我娘于不顾的人,不该遭受惩罚吗?”
    容锦的眸子突然一抬,看向韩铖。
    那样锐利的目光,就好似要穿透他的大脑,看穿他的内心一样!
    韩铖感觉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紧接着,容锦脸上却是慢慢的绽起一抹笑,对韩铖说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长兴候府,越国公府,辰王府,所以与我娘当日有关的人,我都给了他们应有的报应。只是……”
    “只是什么?”韩铖看向容锦,下意识的问道。
    容锦笑了笑,“只是,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应该怎么对待你?”
    韩铖目光突然一紧。
    “从血源上来讲,不管我愿不愿意,你必竟是我的生父!可又不能否认的是,我娘亲所有的悲剧都离不了你的缘故!是你造成了她最悲惨的人生。”
    “我当日也是被人所害。”韩铖无力的说道。
    容锦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决定,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已。”
    “什么意思?”韩铖拧眉看向容锦,虎目中绽起一抹凛厉的寒芒,“莫不是,你当初还想弑父不成?”
    容锦笑了笑,“你可能忘了,容敬德是我的亲外祖。”
    韩铖“……”
    屋子里,因着容锦的这句话,再度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只是一瞬,但又好像是很长一段时间。
    容锦起身,走至门槛边,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西落的太阳,轻声说道:“太阳好似不那么热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街市上的人多不多?”
    韩铖目光微抬,落在门槛处被夕阳打上一道金色光晕的身影。
    少女的身姿曼妙瑰丽,便是那样随意的一站,也有着说不出的温婉柔约,像一朵才在枝头含苞绽放的花骨朵。
    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留给他的骨血!
    韩铖嘴唇微动,却在每每他要出声的刹那,眼前掠过皇上那双阴鸷的诡谲的目。
    容锦等了等,没有等来身后人开口,笑了笑,目光微抬,朝天边如咸蛋黄的夕阳看去。顿时,眼前如同蒙了一层血红的纱一样,看到哪里,都是鲜红一片。
    “王爷,郡主她好吗?”
    “好。”
    “我来北齐这么多日子,还不曾见过世子,听说世子在齐山书院求学,不知道他是长得像你,还是像王妃多些?”容锦回头目光含笑的看向韩铖。
    韩铖添了添了几近干裂的唇角,沉声说道:“思儿像他母妃多些!”
    容锦点了点头,“王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韩铖抬头看向容锦,“你说。”
    “我觉得世子也好,郡主也罢,他们的名字王爷取得不妥。”容锦说道。
    韩铖张了张嘴,却被容锦抬起的手给阻止了。
    “我娘亲在世时,常说人的心很小,又很大。大的可以装下整个世界,小的却是不能允许任何的不如意存在。思、华,思、华,王爷可曾想过王妃的感受?既然,我娘亲与你只是一场错误,那又何必让这错误影响你和王妃的鹣鲽情深?”
    错误?
    他和容芳华之间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误?
    他半生的念念不忍,也只是一场错误?
    韩铖掀了掀嘴唇皮,想要说,不,既使那是一场错,但他却从未后悔过。只是,当目光对上容锦眸间的讥诮嘲讽冷凛时,如同被当头泼了一场冰水一般,慢慢的醒过神来。
    “你的话,我会考虑的。”
    容锦闻言笑了笑,说道:“古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些错,犯下了有改正的机会,有些错却是一步错,步步错!”话声一顿,哂笑一声,摇了摇头,“王爷,此次一别,想来,你我再见无期。容锦在此祝王爷与王妃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话落,容锦屈膝福礼。
    “容锦!”
    韩铖霍然起身,目光直直的看向容锦。
    他隐隐有个猜想,容锦她怕是知道了什么!
    容锦一礼毕便起身,没有看韩铖一眼,而是转身对杏雨说道:“你去厨房看看,告诉琳琅一声,天气太热,我也没什么胃口,别点的太多。”
    “是,姑娘。”
    杏雨才要转身退下,不想,外面却在这时响起细碎的步子声。
    不多时,便看到琳琅和燕文素去而复返。
    “姑娘,”琳琅笑盈盈赶前几步,走到容锦跟前,瓣了手指头说道:“点了你喜欢吃的胭脂月脯,还点了龙井虾仁,笼蒸螃蟹、松鼠桂鱼、燕窝炒鸭丝、木榍香露,红稻米粥……”
    就没一个是容锦爱吃的菜!
    容锦笑着朝随后进来的燕文素看去,“给王妃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燕文素一脸温和的看着容锦,“幸好,让琳琅也去了,不然,还真就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话落,见韩铖看向容锦的目光有些怪异,不由上前,轻声喊了句“王爷”。
    韩铖朝燕文素看去。
    燕文素笑了笑,轻声问道:“你看宴席是摆在这里,还是……”
    韩铖顿了一顿,稍倾,沉声说道:“就摆在这里吧。”
    “好!”
    燕文素便回头吩咐身后的丫鬟,让她们开始准备。
    “王妃,将郡主也请了出来吧。”容锦忽然在一边笑着说道:“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当日子住在府里时,幸得她日日陪着说说话,才能打发这一天的无聊。”
    燕文素想了想,才要开口说好,韩铖却是抢在她前面,对容锦说道:“华儿身子不好,就别让她走来走去。改日……”
    韩铖的话被容锦笑盈盈看来的目光给打断了。
    燕文素看看韩铖,又看看容锦,略一踌躇,稍倾,抬头说道:“没事,整天这样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好,让她出来陪陪容姑娘吧!容姑娘难得出来一趟,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韩铖还待再说,燕文素已经转身吩咐人去请了韩华过来。
    再见韩华时,容锦被眼前短短几日,瘦得如同纸人的韩华骇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敛下了错愕,轻声与韩华说起话来。
    只显然,韩华并没有心情应付她,每每容锦说一句,她才答一句,容锦不说,她便坐在那发呆!几句下来,容锦也失了兴趣。
    眼见得就快要冷场,好在这时,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说是晚膳好了,问是现在用,还是再等等!
    燕文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对容锦说道:“现在用饭吧,赶在酉时前容姑娘好出去逛逛!”
    “好!一切但凭王妃作主。”容锦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