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肚子里已经怀了大生,前头三个哥哥也已成了亲,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还挺着个大肚子住在娘家,名声终归不好听,嫂嫂们为此没少笑话她。
    她也想离开家,可她一个女人,身上又没个谋生的本事,到了外面定是养活不了他们娘俩儿的,这辈子终是个操劳命。
    后来,等大生长到五岁,兄嫂就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秦家村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这人就是秦老五。
    当时她已经在娘家待不下去了,她也知道兄嫂容不下他们娘俩儿了,不然不能那么迫不及待地给她说亲。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答应了这门亲事。
    成亲之后,当家的待她也算不错,可她也不知怎的,就是生不了儿子,她怕老五把她赶出家门,就靠着一身的蛮横劲儿在老秦家站稳了脚跟。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老五还是要休了她。
    待这事儿成了,她自是没脸回娘家了,可她也不能让老五好过,所以她得把兰丫带走。
    兰丫是老五的亲生女儿,他肯定是舍不得这丫头在外面受苦的。
    所以只要她把兰丫带走了,将来到了外面,日子难过了,想回来的时候,她还能借着兰丫在老五面前说说情。
    想到这儿,方氏默叹一气,神色哀楚地看向秦兰。
    “兰丫,若是娘要和你爹和离,你愿不愿意跟娘走?”
    她要面子,不想在亲闺女面前说出“休妻”二字,毕竟这休妻与和离的意思可差远了。
    可秦兰哪会在意这个,只想着娘和爹要分开了,心里早就慌的不行了。
    “为啥啊娘,是不是因为你把爹扔在陆家门口,爹生气了,所以要跟你和离?可这不是娘的错啊,都是大哥出的馊主意,爹咋能是非不分呢?爹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我替您求求情,爹一向疼我,肯定会听我的话的......”
    秦兰说着说着,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方氏捧住她的脸,忍不住也要哭了。
    “兰丫,你听娘说,娘不会和你爹分开太久的,咱们就是出去玩玩儿,等玩儿够了就回家,你跟娘走,成吗?娘保证,等到了外面,你想要啥,娘就给你买啥。”
    秦兰听见这话,就知道娘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爹和离了,便是她再劝也没用。
    虽然她私心里并不希望一家人分离,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不是她可以改变的了,与其哭哭啼啼的,倒不如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
    她这些年和娘的感情最深,娘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
    虽然娘偏心大哥,但是跟着娘,啥事儿都不用她操心。
    若是留在家里,还得给爹洗衣服做饭,她还没有嫁人,可不想在家里当个“使唤丫鬟”。
    想到这儿,秦兰收起眼泪,毫不犹豫地点头。
    “娘,我跟您走!”
    方氏心底一松,笑着拍拍她的肩。
    “那就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秦兰嗯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往屋里跑。
    与此同时,正在村长家诊病的秦老五已慢悠悠地醒过来。
    李郎中仔细瞧了瞧他的症状,唉声叹气地摇头。
    “这是气怒攻心,突然间中风了啊,得躺在床上好好休养,忌怒忌燥,切不能再受什么大刺激了。”
    秦老五嘴歪眼斜,除了头脑还清晰一点儿,四肢已经僵硬地不能动弹了。
    这倒是麻烦了,若在这时候休妻,往后更没人照顾他了。
    秦村长为难地皱皱眉,俯下身看他。
    “老五,你还能听清我说话不?”
    秦老五眨眨眼,示意自己听到了。
    秦村长忖着掌问他,“如今你这般情况,可还要休妻?”
    秦老五又是毫不犹豫的眨了下眼睛,老眼之中却慢慢噙出泪来。
    秦苏知道他是对方氏母子失望透顶了,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坚定休妻的决心。
    只是她也没想到,秦生那些话竟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刺激。
    突然间中风了,家中又无人,怕是只能将他带回镇子上养病了。
    她不是心软,秦老五这些年对原主的无视才让原主受到了方氏母子变本加厉的对待,追根究底他都亏欠了原主,所以他得到这样的下场,她该是喜闻乐见的。
    可这不是她的初衷,她当时只想着只要秦老五孤苦伶仃地过活,老来能念起原主,甚至后悔这些年对原主的亏欠就好了。
    可如今,秦老五中风了,成了一个连吃饭都难以自理的废人,方氏母子又要被赶出秦家村,若不出意外的话,秦兰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方氏走。
    而自己身为秦老五的女儿,在这种情境下,自然不能把秦老五扔在这儿一走了之。
    如此,就只能将他带回南浔镇了......
    秦村长见秦老五主意已定,默叹一气,很快写好了一封休书。
    因着秦老五中风了,不能写字,所以村长只能抓着他的手在上面按了手印。
    秦家村立村近一百年来,有克妻克夫的,有续弦的,有在外面偷人的,还有娶小老婆的,但休妻的,迄今为止也只有秦老五这一个。
    这村子里人人顾家,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儿,都绝不休妻。
    先不说这名声传出去之后好不好听,最关键的是村子里有规矩,妻子若无太大过错,男子主动休妻,就需得将家产分给妻子一份儿。
    虽然庄稼汉一辈子的家产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但谁也不愿意分出去。
    只不过老秦家如今这境况,只怕也没有家产可分了。
    按完手印后,村长找来两个壮汉,帮着秦苏把秦老五抬回秦家。
    秦苏要把秦老五接到镇子上住,得回去收拾他的东西。
    不想一行人刚到家门口,却见方氏母子三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院子里出来了。
    一群人打了个照面,脸色都有些难看。
    秦苏无所顾忌地走上前,将那封休书递给方氏。
    “这是村长拟定好的,我爹按了手印儿的,你拿着吧。”
    方氏岂会拿这种晦气东西,一封休书放在女人身上,成什么样子。
    可真看到这封休书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气,咬牙切齿地走到了秦老五面前。
    “一日夫妻百日恩,秦老五,我们可是做了整整十几年的夫妻,想不到你真能做的这么绝情,早知如此,我当初真不该嫁给你!”
    秦老五躺在木板床上,痛苦地闭上眼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