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佟掌柜的为人,秦苏猜测他应该是打算故意把价格压低,然后再以高价卖出去。
    但没想到年轻人却固执的很,所以佟掌柜便装作对玉镯不感兴趣的样子把玉扔了出去。
    碎玉在年轻人手里没用,但典当行有的是补玉师傅,两半玉镯子稍加修补,若是遇上不识货的人,照样能卖个好价钱。
    只用十文钱就买到了一块上等暖玉,这佟掌柜可真会做生意。
    不过如此欺压顾客,早晚要引起众怒,若人人都像他这般做生意,南浔镇的交易市场迟早完蛋。
    她今儿个倒要借着机会好好看看,这南浔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经商环境。
    沉思之间,年轻人已经走到了后街上一家馄饨店。
    被人折腾了这么久,肚子也确实该饿了。
    年轻人没看见秦苏,径直走到临窗的位子坐下,小二赶忙过来招呼。
    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一只馄饨一文钱”,年轻人手里只有十文,所以只要了十只馄饨。
    这价格不算贵,但对年轻人来说却是全部身家。
    秦苏原以为他不会吃,没想到却直接坐下来了。
    十文钱,都能去城门口的包子摊那儿买好几个肉包子了。
    馄饨很快就端上来了,白嫩的馄饨上飘着一小把翠绿的葱花,丝丝热气从碗里冒出来,一直灌入鼻中,看着就有食欲。
    年轻人舔了舔唇角,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接着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馄饨。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碗馄饨全进了肚子。
    吃饱之后,他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随后从袖子里摸出那十文钱,并排放在桌子上。
    “小二,结账。”
    小二弯腰跑过来,数了数铜板,见年轻人背着行李要走,忽然把他抓住了。
    “客官,您这账算的不对吧?”
    “怎么不对?”男人愣住了,“十只馄饨,每只一文钱,我总共给你十文钱,哪里不对了?”
    小二嘿嘿直笑,“可我给您端上来的却是十二只馄饨。”
    男人拧眉,“我只要了十只,你却端来十二只,这如何能算我的错?”
    “哟,听客官这意思,倒是我王小二的错了?”
    小二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碗馄饨就是十二只,这是我们秦记馄饨店的老规矩,您若不信,大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可我之前跟你说的清清楚楚,我只要十只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二摊手,“客官,您看您吃都吃了,补上两个铜板不就行了?”
    男人面上闪过一抹为难,与小二打商量。
    “我欠你的,行吗?以后一定还给你。”
    小二摆摆手,一口回绝。
    “客官,对不住,我们是小本经营,从来都不对外赊账。”
    男人的语气开始着急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真的。”
    “没钱啊?这也不难办,”小二嘿嘿一笑,“我们店里还有一个规矩,凡是赖账的,白吃的,就统统像狗一样在我们店门口爬一圈,还得一边爬一边汪汪叫。”
    男人咬咬牙,心里突然生出一抹悲凉。
    “不爬行不行?”
    “不爬?不爬也可以啊,给钱呐!”
    小二仰起脖子开始吆喝。
    “你们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他不给钱,还吃白食!”
    这一顿喊叫,倒是把四周正在吃饭的客人都引过来了。
    “给钱,给钱!”
    “给不起钱就学狗爬,爬呀你!”
    “哈哈哈哈,这还真是第一个像狗一样的钻桌子的人呢,你们快来看看这个人啊!”
    “快点爬,你这只癞皮狗!”
    灵儿站在店门口,先前还觉着这人不懂礼数,这会儿已经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少奶奶,这人也太倒霉了吧?”
    秦苏摇着头叹气,“两文钱难倒英雄汉,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灵儿拧眉,“那他真的会像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吗?”
    秦苏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灵儿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虽然这个人确实很可怜,而且一开始也是小二没把话说清楚,先给他端了十二只馄饨的。
    可他一个外来的,哪能对抗南浔镇本地人啊。
    店内,年轻人被一群人围得密不透风,还有人趁机推搡着他要他去门口学狗爬。
    男人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唇角慢慢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义不守财,慈不掌兵。我今日才算真正体会了父亲临终之意,好,好一个义不守财!”
    旁人哪管他说什么,直接将他推到了门口。
    秦苏却是眼前一亮,在他险些被人推倒时,忽然伸手扶住他。
    “小二,他欠你的两文钱,我帮他付了。”
    她一手抓着男人的胳膊,另一只手直接从钱袋子里拿出两个铜板。
    有人好善乐施,小二自然也不会再寻麻烦,收过钱便作罢。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悻悻回去继续吃饭了。
    宽敞的店门口转眼只剩下秦苏和这个年轻人。
    灵儿走过来,见男人还呆愣愣的,不免对他有些不满。
    “我们少奶奶好歹帮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你这人未免也太不懂礼数了吧?刚刚在当铺门口还撞了我们少奶奶呢!”
    男人醒过神,看看秦苏,恭恭敬敬地向她作了一个揖。
    “沈遇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秦苏也并非真是那种乐善好施的人,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男人可怜,所以才会跟过来看看情况。
    若能顺手帮一把,也算给自己积阴德了。
    可他方才那句“义不守财”却让她看出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平庸之物。
    “义不守财,慈不掌兵,这话是谁教你的?你会做买卖?”
    沈遇倒是没想到秦苏一开口会是这番话,怔了怔,忽然垂下头去,眉眼之间竟闪过几分痛苦。
    “实不相瞒,沈遇本是汾州人士,祖上世代经商,几十年来也积累了不少家财。
    去年,年老体弱的父亲将家业传到了我手上,因为我喜欢结交朋友,出手又大方,很快便将家产散尽。
    我本想靠祖业继续赚钱,但铺子里的掌柜却早早生出异心,强行霸占了我们沈家的家产,不过一夜之间,我便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贫穷汉,若非遇上夫人,只怕这会儿已经像狗一样在地上爬了。”
    秦苏凝神听着,敛容看他。
    “你家世代经商,那你应该也会做生意,怎会任由名下掌柜将你们沈家的铺子霸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