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逸有些惊异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规劝,更惊讶于她对卫长钧的称呼,“子渊”二字说得极为顺口,显然不是第一次,又有些无奈,决定当作没听见,迟疑了下,说道,“我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听说他入京后直接进宫请罪,不知说了什么,引起龙颜大怒,险些入狱,还是皇上念在他过去的军功上格外开恩,让开国郡侯把他领回去了。”
    沈清兰屏息静听,心跳如鼓。
    “不过,听说开国郡侯把他带回去后,狠狠打了一顿,打得他半个月下不了床。”沈之逸说到此处,自己也忍不住拧起眉头长叹了口气,“也亏得他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才没被打出好歹来。”
    沈清兰眼前一花,有那么一会,看什么都如同雾里看花,耳边更是鼓声如雷,只剩下意识里一个渗血的背影。
    “后来呢?”她低低地问,唯恐声音大了,被听出颤栗。
    沈之逸看她,当然是已经听出,却没有点破,“后来……据说是被撤了军务,调离营地,现在,应该养好伤,赶去军营交印了吧。”
    “……”
    沈清兰再没说什么话,事实上,她就算说了什么,自己也没有印象了,更不记得是怎么魂不守舍地离开的。
    “兰儿?”沈之逸喊她,没有回应,只得跟上去,亲自把她送回去。
    “碧玉,这几天好好守着小姐,片刻不得离人,切莫……再病了。”他心里十分忐忑,上次是路上见一面,回来就大病一场,高烧不退,这一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碧玉诺诺应着,送走沈之逸,回头见沈清兰和以往一样装寐,只是没有被子蒙头。
    碧玉心惊胆战地陪在床边,明知道她没有睡着,想和她说些宽慰的话,又不知怎么开口;想不如安安静静的呆着,又怕她自个陷入死胡同,又闷出病来,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得屁股上像是长了针,坐立不安。
    “碧玉,不用盯着我。”沈清兰虽然合着眼,耳朵还是能听见,也能感觉到身边的焦灼。
    碧玉听到她开口,倏地扑过去,“小姐,您要不就哭一场?然后,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大少爷八成是不肯促成,但总有法子的不是。”
    沈清兰沉默了一下,“碧玉,你误会了,我已经……放弃了。”
    碧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沈清兰这才睁开眼睛看她,声音冷静得让人害怕,“我以前太单纯,也太任性,总想着……既然他可以那么勇敢、那么不顾一切的付出,我为什么不能回应一下,也许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点,一切都有可能的,都会圆满的,是大哥,宠着我、保护我,却又告诉我一个人力不可为的现实,他再努力也没用,而我……”
    她突然怆然轻笑,“碧玉,我可以承受苦痛、贫穷、误会、流言,但我不能害他,大哥的话很尖锐,却也很有道理,他肯为我抗旨,肯一身伤痛来看我一眼,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我不能太自私。”
    碧玉呆呆地看着她,很久才失声痛哭起来。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呢,你看,我都没哭。”沈清兰摸摸她的头,又合上眼,“我真的困了,眯会儿啊。”
    翌日清晨,沈清兰正在梳妆,忽听小丫头在门外喊“大少爷来了。”愣了愣。
    沈之逸就在大厅等着。
    “小姐,大少爷他怎么这么早过来?”碧玉一听到“大少爷”三个字就紧张。
    “来看我病了没有。”
    沈清兰淡淡一笑,让翡翠匆匆盘了个简单的垂鬟髻,自己主动挑了一只娇艳灿烂的珠花插上,又在发青的眼周扑了些粉,整个人一下子看上去精神、娇嫩了许多。
    果然,沈之逸看到她的盛装,怔了下,才又多看两眼,心里骤然生出一股子不安来,他沉声开口,“兰儿,你怎么了?”莫名的,声音里还有些愧疚和心虚。
    沈清兰在他身边坐下,亲手给他斟茶,微微笑道,“我很好,只是早上赖床了,起得略晚些,倒是有劳大哥来探望。”
    沈之逸结舌,摸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说道,“兰儿,我担心你抑郁成心病,你这样……大哥很不安,你若是哭一场……”
    “做哥哥的,哪有盼着妹妹哭的?”沈清兰轻轻地笑,“大哥要真是疼妹妹,不如帮妹妹一个忙?”
    沈之逸倏地提起了心,警惕地注视沈清兰,一时竟不敢承诺。
    沈清兰低眸哂笑,“大哥对我素来爽快又宠爱,但凡我开口要什么,没有不允的,今天怎么了?莫不是怕我跟你要月亮、要星星?”
    沈之逸一怔,继而苦笑,“兰儿若是开口要月亮、要星星,大哥倒是能答应,想尽法子也要把月亮和星星捧到兰儿面前,就怕……有些事,大哥实在无能为力。”
    “放心,我不为难大哥。”沈清兰摸着杯子轻轻发笑,“我要是真欺负了大哥,就算大哥不介意,大嫂也不肯饶我。”
    “……”沈之逸没想到妹子突然把未婚妻抬出来说笑,不由得愣住,俊面透红,尴尬地咳嗽一声,揪紧的心倒是稍稍放松了一点,还能打趣自己,未必不是好事。
    “那,兰儿说说看,想要大哥做什么?”
    沈清兰这才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与他对视,目光看起来温和平静,可她坐得端正、背脊挺直,连刚刚抚摸杯子的双手都松开了,改放在膝头,整个人绷得直直的,堪称淑女坐姿的标准模板,以前,沈之逸甚至林氏等不少人都笑话过她,说她人前乖巧、人后皮猴,只要没有外人在,坐也坐不稳,不是歪着就是扭着,怎么舒服惬意怎么坐,沈清兰只是嘻嘻一笑,大家说归说,照样宠着,由着她去。
    可现在,没有外人在,沈清兰偏偏就坐得端庄修直、无可挑剔,甚至还隐隐给人一种咬牙倔强的错觉,落在沈之逸眼中,灼的他心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