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离开,碧玉很懂事,特意将被褥枕头都叠好收到一角,方便他人拆洗。
    “咦……哦,小姐您看这个……婢子差点忘了。”婢子拿了个东西走来,“这个东西怎么办?是丢在这里任人处理,还是带走啊?”
    沈清兰回头一看,想起来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装着玉牌的锦囊,新年那几天自己故意想招人注意一直戴在身上,但无人来认领,后来要去顾家拜年,顺手摘下来放在褥子下,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日不戴,也就忘了,要不然刚才碧玉收拾床铺,她大概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捏着那大红的锦囊出神,究竟是谁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自己床上出现?如果是有意要害自己,怎么还不动手?
    “还放在床上吧,谁爱要谁拿去。”
    碧玉答应,转身就走,不经意间,腰上挂着的药瓶碰到椅子,发出一声轻响。
    沈清兰蓦地喊住她,“再给我看看!”
    碧玉不明所以,又折回来。
    沈清兰再次打量锦囊,明明已经看过无数次都摸不着头绪的东西,刹那间就像是灵光闪过,窥见一斑。
    这个锦囊只是用一块红缎子剪的,红缎子……薛扬送药来的包袱也是红缎子……卫长钧情小说里有一匹被剪过的红缎子……
    她一阵晕眩,这个锦囊,这个玉牌,是卫长钧的?可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猛然,她想起昨夜的梦,那真的是梦?
    “小姐?”
    “小姐?”
    ……
    碧玉和翡翠见她突然就两眼发直,双手攥着锦囊发抖,以为是哪里不舒服,吓得连喊。
    “……没事,这锦囊……”沈清兰艰难而飘忽的摇头,“我带走吧。”
    众人皆早起,母女俩到老安人那时,已然差不多到齐,老安人正在和沈威夫妇说话,林氏母女恰好听到半句,说的是一会把沈清梦送走的事。
    脚步声响起时,话就戛然而止。
    两人也只当不知,一如既往的请安。
    因为时辰算好了,不能耽误,这会儿也没多说什么,一起吃了早饭,就起身送了出去。
    五辆马车早已在府门口等候,和来时一样,林氏带着春兰秋月一辆,沈清兰带着碧玉和翡翠一辆,赵妈妈年纪大了,林氏体恤她,让她单坐一辆,指了两个小丫头陪着,后面两车行李,装得满满当当。
    一行人边走边话别,老安人左手拉邱氏,右手挽林氏,这边嘱咐一句,那边念叨一句,两个儿媳妇点头应答。
    看上去气氛倒是顺和得很。
    沈清兰走在几个姐妹中间,沈清芝仍是不吭声,沈清菀像是有话说,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待她终于喊了“四妹妹”,等沈清兰问她,她又不说了。
    沈清兰就笑,“大姐姐要是舍不得我,就常给我写信。”意思是,有些话如果不方便当面说,那就信中说。
    这算是个折中的法子了。也方便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毕竟周围还有姐妹们看着,沈清芝这模样可逃不出旁人的眼睛去。
    沈清菀讪讪一笑,说“好。”
    出了门,沈清兰回头,突然发现沈之铭满目忧伤的望着自己,心里蓦地发酸,过去拉他衣袖,“大哥哥。”
    沈之铭涩涩的笑,“四妹妹,大哥我……不是个好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沈清兰一愣,“大哥哥别这么说,我一直都记得大哥哥对我好,听祖母说,大哥哥今天要准备秋闱,那我就等着大哥哥高中的好消息了。”
    “好。”沈之铭温厚的笑了笑,“多谢四妹妹吉言,若能中举,必定第一时间写信告知四妹妹。”
    沈清兰展颜而笑,顿了顿,到底还是问了句话,“二姐姐今天回祖籍,是大哥去送吗?”
    沈之铭愣了下,“是,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沈清兰抿嘴笑,“那大哥一路辛苦,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二姐姐。”
    沈之铭又是一愣,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妹妹。”
    离别在即,就算再不舍,也只能道别。
    一番絮絮话毕,离人登车。
    碧玉放好板凳,沈清兰刚踩上去,背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四妹妹……”她回头一看,沈清芝站在人群中看她,见她回头,犹豫、闪避了一下,到底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沈清兰走过去,对她一笑。
    “四妹妹,对不起……”沈清芝骤然痛哭。
    哭声从耳畔传入心底,听着这一声道歉,沈清兰先是错愕地怔了下,继而莫名地嗓子有些发哑。最终她轻声道了句:“三姐姐,你保重。”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以及将来会发生什么,沈清芝这一刻的道歉终归是真心的。
    以后的事情,就再说吧。
    车轮碾尘,渐行渐远。
    过了上元节,寒冬也疲软无力,连风呼啸起来都不觉得张狂,初升的阳光比起年前的苍白,仿佛多了些许暖意,大概就在不远处,春天悄悄靠近。
    沈清兰伸手在车窗外扬着帕子挥啊挥,直到彼此谁也看不见谁,碧玉急得快把车厢跳塌陷,才收了回来。
    “快捂捂手。”翡翠立即把汤婆子塞过来。
    碧玉叹,“无数次想离开的情景,没想到是这样。”
    沈清兰有些恍惚,是啊,没想到是这样。
    马车哒哒,依次出城门而去,车窗口挥舞手帕的手也已经收了回去。
    无人见城门一侧,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人静默凝望那一队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晨曦天光中的马车,良久,低低道一声,“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期,你我无缘,到底不过是我一人一梦罢了。一路顺风。”转身回城。
    冬雪未融,道上冰雪成泥,行程比来的时候慢了许多,也颠簸许多。
    饶是车夫小心谨慎,仍是行驶得摇摇晃晃,如此七八日之后,大家都面色不佳、精神不济,因为担心有人在途中生病,越发的放缓了速度。
    这一日,进入江州地界,路过一个称为蒲塘的县城,恰好日暮,林氏让秋月回来与沈清兰商量。
    “太太已经打听过,此处驿馆不在城中心,需要穿城往西,估计还有四五里路程,太太的意思是,不如先在城中用些菜饭,再去驿馆投宿,小姐觉得可好?”
    沈清兰打起帘子往外看,只见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斜矗,行人悠闲,显见得是个热闹繁得所在,当然乐意。
    “听太太的安排就是。”
    话传过去,马车继续往前,没过多久就在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前停下,大家依次下车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