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暗暗叫苦,小姐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分宁了,还怎么亲自还你啊?可这话她不敢当着卫长钧的面说,刚才四面风如刀锋、头顶声音如大山压下的感情还没消去,难保自己再说什么不好听的,会有什么后果。
    “是,卫三少爷。”碧玉很明智,行了个礼,拉着不知所措的翡翠转身就跑。
    卫长钧望着两人逃跑似的背影,先是失笑,继而又皱眉,自言自语,“这又不是在军营,我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背后有人接话,“有的,将军。”是薛扬拴了马匆匆找出来。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万一将军生气了该怎么办?谁都知道将军这脾气……思及此,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去看将军脸色。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将军的脸色看上去居然不像是在发火。
    卫长钧低头认真想了想,最终不得不默默地承认,薛扬说得好像没错,好像,确实如此。
    看将军没有多计较,薛扬终于松了口气,“将军,夫人和陆夫人得知您回来,正在找您,说是有事。”
    有事?卫长钧往回头,他已经猜出是什么事,陆新明早就提过,陆大人和陆夫人也同意了,上元节后,让陆新明跟他同去军营历练。
    陆新明曾明明白白说过他本意,他不想天天被念叨参加科考,他是个生性散漫、享受自在的人,所以打着去历练的旗号离开分宁,其实是想天高皇帝远,无拘无束呆一段时间。
    陆大人和陆夫人会同意,一是由于宠爱儿子,二是因为信任自己。
    卫长钧有点头疼,当初自己一口应下,是因为不知两人同时对沈清兰产生感情,表弟想跟随自己,自是欣然,可如今,两边的感情都还没有成定局,两人要是总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碧玉和翡翠回到沈府时,沈清兰还在老安人那,践行家宴正在进行,小院里安安静静的,两人把包袱藏在床帐后,再换了身衣裳,匆匆赶去伺候。
    这时,家宴正酣,但离别在即,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再加上各人的其他心事,一桌子美食佳肴,衬托出来的却是一张张心事重重又强颜欢笑的脸。
    沈威夫人最是沮丧、失望,筹划了大半年,最后,还是没能把侄女儿送进陆家,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在大女儿身上破灭了,听说陆家公子过了年要离开分宁,这么说,亲事是彻底没戏了。
    沈清芝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沈清柳,挨着沈清兰,依依不舍的说这说那。
    突然,沈清芝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朝沈清兰示意了下,“四妹妹,我先干了。”说罢,一仰而尽。
    沈清兰,“……”
    所有人,“……”
    这是唱的哪出?
    沈清兰心里怪怪的,一层一层的泛起涟漪,渐渐的起了风、起了浪,数月来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都在风浪中重新出现,只不过,终究成旧事,没有当时那冲天的恼怒,最后风渐弱、浪转平,记忆中出现的却是沈清芝一次次尴尬的欲言又止。
    沈清兰恍然觉得,这个三姐姐已经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收起了初见时那些明艳而刺眼的棱角,渐趋圆润和低调,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对自己横眉冷对、恶语相向,更没有暗中伤人。
    心中风平浪静时,已是天高海阔、月明水暖,沈清兰也起身,举杯冲沈清芝笑,“谢谢三姐姐。”同样喝尽。
    沈清芝看她一眼,轻轻“嗯”了下,又低下头。
    席毕,众人又坐了坐,见老安人精神不济才散。
    路上,林氏瞧见碧玉和翡翠,随口问,“逛这许久,都买了什么好玩意?”
    沈清兰顿时吓呆,她和两个丫头还没来得及沟通呢,林氏冷不防这么一问,一准露馅。
    碧玉也在心里叫苦,去的时候,她和翡翠还商议着要买点小东西,方便应付,结果被卫长钧一吓唬,就什么都忘了,好在她极为通透,陪笑道,“婢子转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什么稀罕东西,还没有申州的花样多呢,婢子想着,还不如回到申州再做打算,也省得路上行李太多,不方便。”
    回到小院,林氏交代了明天出发的时辰和注意事项,就让她回房休息了。
    房门反手一闩,沈清兰就急忙问,“包袱送出去了?”
    碧玉和翡翠苦瓜脸对苦瓜脸,一个比一个难看。
    “……”沈清兰就知道不妙,“说吧?陆公子不收?还是陆府无人?”
    翡翠转身从床上又把包袱抱出来,“小姐那个已经还了,这个是……是卫三少爷送给您的?”
    沈清兰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打开包袱一看,“这不就是我还给陆公子那个吗?”
    “是啊,就是那个。”两个丫头哭丧着脸,一五一十把街头所见所闻说了,“小姐,卫三少爷说,您要是不收,就亲自还给他,您……您……”
    沈清兰看着包袱,久久不语,半晌后,轻叹,“收了吧。”
    虽然早就猜到只能如此,两人还是茫然了好一会,才正式放进箱子里。
    是夜,沈清兰做了个梦,梦中,卫长钧站在她床前,轻轻撩起床帐,伏下身来看她,只是那么静静的注视,并无任何轻薄动作,幽幽一点烛光下,他的脸近在咫尺,似乎能闻到他克制住的呼吸,温热在拂过她眼睫、鼻翼和嘴唇,她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卫长钧握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手上缠着纱棉,他看了又看,竟然解开纱棉察看伤口,接着又掏出不知什么药,帮她抹好药,又重新包扎好,小心的放进被子里……
    他再次低下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别忘了子渊。”笑了笑,转身走了。
    画面如此真实,耳边低沉轻柔的声音萦绕不去,以至于沈清兰在梦中都情不自禁的轻轻颤栗。
    翌日晨,沈清兰醒来,猛地翻身坐起,抬手打量手上纱棉,好像……是有些不一样,感觉包扎得比昨天更紧致舒服,但,应该是 因为伤口快好了的缘故吧?
    “小姐,您醒了?”碧玉和翡翠笑眯眯的进来。
    沈清兰收回迷茫心思,混混沌沌的起身梳洗,翡翠给她准备簪花,碧玉去叠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