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杜青缘在他房里打地铺是因为他伤重,她寸步不离的守着。今晚在他房里打地铺,完全是为了看小人书。
    可是服侍他用完膳,他却说要作画,让她把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取来。
    杜青缘都照做了。
    刚把他要的东西摆上桌,只听他突然道,“最近事多,都没时间好好教你,今晚我们把落下的补上。”
    闻言,杜青缘才明白,不是他要作画,是为了教她。
    她是不会反对,而且也喜欢读书识字作画。
    可是……
    这一次她却没有太兴奋的神色,而是不停的往他胸口看,“太傅,那秘笈我还没看完呢。”
    她的心思完全都写在脸上,沈衍一目了然,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后,他沉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先学要紧的,这秘笈里的功夫要两个人才能练,等你身子养好些我再亲自教你。”
    “真的呀?太傅你要教我功夫?”杜青缘惊喜的差点跳起来。
    练武功对她来说比识字作画还难,哪怕她一直充满幻想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英姿飒飒的女侠,可是她也不敢对任何人说。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再加上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算有人肯教她,那也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才能成为高手。
    眼下他提出要亲自教她练武,这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她现在会识字画画,虽然识得不多、画也只会画一些简单的花草,可这全都是他的功劳。
    如果他再教她习武,哪怕她仍然只会一些皮毛,但也好过手无缚鸡之力。她对自己没多大信心,但对他这个老师是十足的信任。
    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比黑曜石还闪烁明亮,沈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绷着俊脸道,“先把今日的功课完成,凡事都要持之以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会一事无成。”
    “嗯嗯……”杜青缘点头如捣蒜,接着就要去搬凳子。
    “坐这边来!”沈衍突然指了指床沿边。
    杜青缘顺着他手看去,两道细眉突然皱起,“太傅,你坐那里吧,我再搬一只凳子过来。你身上还有伤,我担心挤到你身上的伤口。”
    “过来!”沈衍什么话也没解释,突然带上了强硬的语气。
    “哦。”见他不高兴了,她也只能听话的走过去。
    平常她学习的时候都是在他书桌对面安放一张小桌子,不过这次是在卧房里,已经在床边摆了一张木桌,再摆一张明显太挤了,所以只能打消添桌子的念头。
    她在床沿边坐下,面朝桌子。
    而沈衍就坐在她身侧。
    “你最想画什么?”
    “最想画什么?”听着他低沉问话,杜青缘磨墨的动作停下,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先是不停的转动,接着望向空白的墙壁,“我想画一幅山水,山下面有座小房子,房子周围有田地,田地里种着许多东西……”
    “没有你喜欢的人吗?”看着她充满幻想的脸庞,沈衍眸子微眯,一丝不悦从眸底划过。
    “没有。”
    “为何?难道你不想嫁人生子?”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生子呢?”杜青缘突然扭头看着他,两道细眉皱得紧紧的,“王妃和彩蝶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觉得她们的想法没错,可是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就觉得特别别扭。像我这样的,身无长处,不是太傅你收留我我恐怕连要饭的都不如,生活都没有着落还要去考虑嫁人生子,这不是很可笑吗?”
    “那如果有人对你有意思呢?”
    “呵呵!”杜青缘突然挤出干干的笑容。
    她小脸稚气纯洁,可笑容却充满了自嘲,沈衍蹙眉追问道,“笑是何意?”
    “太傅,我是觉得你这问题太好笑了,你说像我这样的,谁会对我有意思?他眼瞎啊?呵呵!”
    “……”她最后一句‘眼瞎’让沈衍瞬间黑了脸。
    “太傅,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见他神色难看,杜青缘眨巴着大双眼皮,好奇又不解的问道。
    “以后不许你再如此妄自菲薄!”沈衍冷声溢道。
    “哦,我记住了。”杜青缘赶紧点头应道,“太傅,你就放心吧,这些话我不会对外人说的,说出去不但会让人笑话,还会让你丢失颜面。”
    “……”沈衍突然捂着胸口揉了揉,两片绯红的薄唇更是抿得紧紧的。
    见状,杜青缘赶紧放下手里的笔墨,紧张的把他手拉开,用她的手替他揉着胸口,“太傅,是不是内伤还没好彻底?你别再动来动去了,这样真的会伤到身子的。”
    一口闷气憋在沈衍喉间,吐又吐不出来,只能憋进肚子里。
    垂眸看着她温柔的小手,他薄唇抿了好几下,然后侧过身指了指桌上,“继续,今日画你想画的东西,不会我再教你。”
    “太傅,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要不今日不学了吧,等你身子痊愈了再教我行吗?”杜青缘很不放心他的身子。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沈衍不满的瞪着她。
    “不不……”杜青缘哪敢忤逆他啊,赶紧坐回桌边继续磨墨。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太傅,你要是累了就说,我明天再补画也是可以的。”
    沈衍拉长了脸,干脆不看她了。
    杜青缘也知道话太多惹他不高兴了,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换做平日,她识字作画都很认真,可今日她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说到底她还是担心沈衍的身体,伤这么重都还不忘教她这样教她那样,她越是心存感激越是无法专心。
    握着毛笔的她一直咬着笔头,想落笔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想回头跟他说话,又怕他不高兴。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身后突然贴来一具温热的胸膛,她握笔的手还被一只大手握着。
    她惊得绷紧身子,下意识回头看他,“太傅……”
    “专心点!看着我画!”
    男人似乎很嫌弃她的磨蹭,冷声提醒她后,握着她的小手开始在纸上游走起来。
    寥寥几笔,纸上立马显出绵延的群山,高耸壮丽,美轮美奂。
    蘸了墨汁的笔接着飞扬,缥缈的云层,飞翔的鸟儿,蜿蜒的河流全都跃然于纸上。
    虽然这些都是他握着她的手画出来的,可是笔杆子在她手中,这种感觉更是让杜青缘惊喜又惊叹,好像就是她的杰作似的。
    “呵呵……”她完全没在意两人贴在一起的亲密姿态,心思完全被这样的画给吸引了,甚至乐得笑出声来。
    听着她清脆悦耳的笑声,沈衍唇角勾勒着,为了更方便‘教她作画’,他下巴几乎搁在了她削瘦的肩头上,不着痕迹的嗅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他是按照她先前所说的画的,只是在山清水秀的画中,他没有画人物,只是一副纯粹的山水画。
    但杜青缘显然是不在意画中内容的,只沉浸在‘自己作画’的气氛中,直到佳作完成沈衍收手,她还没从异样的气氛中走出来,还对着画呼哧呼哧的吹着,希望墨汁能快些干掉。
    “呼呼……呼呼……”
    看着她认真吹墨的样子,沈衍脸色的笑荡然无存,指腹轻压着太阳穴揉了揉。
    “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语毕,他背对着她躺下身。
    “哦。”杜青缘这才回头。
    见他想休息了,也不敢有任何意见,赶紧把桌子搬到角落里。
    至于桌上的东西,明早起来再收也是一样的。
    桌子搬走了,她又快速的把地铺铺好,然后吹熄了烛火睡到地铺上。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黑暗中,就连气氛都随着黑暗变得安静起来。
    没过多久,沈衍在床上翻了身。
    可是床下没有任何动静。
    他略微抬起头,眯着眼朝地铺上的人儿看去,还是没动静。
    他坐起身,双脚落下床,弯下腰将地铺上已经睡着的人儿轻巧的抱了起来……
    ……
    日上三竿,古依儿揉着腰起床。
    平日里他们房事本来就没什么节制,结果说起要造人之后,某个男人更像脱了僵的野马。
    隋媖贞死了,她突然觉得世界都清净了,再也不用虚假迎合,也再不会被她的虚假给膈应了。
    在红桃服侍下,她梳好妆,又吃了些东西,闲来无事就带着红桃去把自己的东西理了理。
    其实她的东西大都是姬百洌帮她添置的,只有少许东西是她在街上买回来的,因为忙这忙那,买回来的东西她都没好好整理过。
    从一只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袱,里面像是有本书,她打开包袱一看才发现竟是当初苗仁伯送给她的祖传的册子。
    这里面写了许多有关尸检的内容,是好几代人经验的积累,也是好几代人的心血。
    看着这本陈旧的册子,愧疚感油然而生。
    那老人家把自己家传的东西交给她,结果被她冷落在这个地方……
    她也不知道苗仁伯究竟怎么想的,在他们眼中,他应该知道她是不识字的,怎么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呢?
    只怪当时她心怀感动,也没去细想这个问题。
    出于愧疚,她翻书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把这本珍贵的册子弄坏了。
    对仵作这个职业,她的态度与时下的人完全不一样,仵作在别人看来是低贱的,受人歧视的,可在她看来,这个职业是伟大的、可敬的。因为有了仵作的存在,那些冤死的人才有机会平冤。讼师为活人说话可以得人尊重,为什么仵作为死人出头反而要受人歧视呢?
    有些人口口声声‘死者为大’,不觉得笑话吗?
    翻至书册最后一页,正准备合上册子时,她突然瞥到‘尸绝症’三个字,当即愣住。
    尸绝症……
    她记得姬百洌说过,沈少源曾经所患的病就叫尸绝症。
    沈少源也说过,他得病的情况就跟那两只鸡和一只兔子吃了糕点一样。换句话说,隋媖贞给她下毒想让她得的病症也叫‘尸绝症’。
    她没有想到,这本记载着检尸的册子上竟然也提到了尸绝症!
    她把最后一例尸检记录逐字逐句的看完,可册子上只记录了死者是因尸绝症而死,并没有提到尸绝症的来源……
    这让她不免有些失望。
    等等!
    她蓦然瞪大眸子。
    记录的人直接用‘尸绝症’判断出死者的死因,那就是说记录的人是了解尸绝症的!
    “王妃,你看什么呢?”红桃在旁边帮她整理,见她许久未动,所以好奇的上前询问。
    “小桃儿,快让人备马车,我要去苗岭村!”古依儿回过神,一脸激动的朝她吩咐起来。
    “去苗岭村?”红桃很是不解,“不是说那些洋芋要四月左右才成熟吗?现在去苗岭村会不会太早了?”
    “不,我不是去看洋芋的,我是去找人!”古依儿赶紧把册子收进怀里,转身先跑了出去。
    就在她刚跑下楼时,洪嬷嬷从院外进来。
    “王妃,你这是去哪?”见她匆匆忙忙的,脸上还带着莫名的兴奋,洪嬷嬷好奇的迎上前问道。
    “洪嬷嬷,我要去苗岭村,你们快准备,等王爷一回府我们就出发!”
    “去苗岭村?”洪嬷嬷跟红桃一样很是不解,愣了一下之后她赶紧禀道,“王妃,大门外有个老人在打听你。”
    “老人?打听我?”古依儿立马收住脸上的笑,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他说他姓苗。”
    “什么?!他姓苗?!”听洪嬷嬷道出对方姓氏后,她惊喜得脸上又瞬间笑开了花,接着拔腿就往大门的方向跑,“洪嬷嬷,你快让厨子准备酒菜!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