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就跟进来了的徐夫人一直忍着没有出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迈步上前,颤抖着摸向女儿冰凉的手,恨恨的拍了两又忍不住眼泪,“你怎么这么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将疼宠你多年的爹娘置于何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想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佳莹抬起手来摸向娘并不曾被岁月优待的脸,“以后都不会了,娘,我想回家。”
    “好,回家,我们回家。”徐夫人转身就要喊人进来抬人。
    徐佳莹握了握她的手,望向庄书晴,“庄神医,我这个样子,可以回徐家吗?”
    “不移动当然是最好的。”徐夫人立刻就有些动摇,庄书晴又道:“但是病人的心情最重要,心情好了,病都能好得快些,尽量稳妥些就是。”
    “哎,我马上去安排。”徐夫人抬步就走,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向这个救回女儿性命的小姑娘道一声谢,忙又折回来,语气郑重的道:“庄神医的救命之恩,我们徐家记了,不管什么时候,我徐家大门都向庄神医打开。”
    “别叫我神医,心里虚得慌,我不过是做了大夫的份内事,徐夫人不用如此。”
    徐夫人也没多说,徐家,便是女眷也向来是重诺的,这话说出来可不是听个响的。
    徐佳莹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拿了张银票过来。“这不是谢意,只是捡回我这条命的诊金,庄神医一定要收。”
    庄书晴毫不含糊的伸手接了。看着那个数字心情大好的弹了银票一,眼睛里都透出光来,让人看着还以为这是个多贪财的人。
    徐佳莹却喜欢极了她这副不作伪的神态,便是清高自傲的人也是要吃饭的,要有体面的仪态去扮清高,这些都需得有银子支撑,一副邋遢样。天天为吃喝犯愁,哪里还能清高得起来。
    视银钱如粪土的人可能真有。只是她未曾得见,装模作样的倒是见得不少,于是才越发觉得眼前这女子的坦率难得。
    “我这伤怕是还得劳庄神医来照应几回,到时徐府会派人来接。请庄神医一定要来。”
    “不用,我能找到地方。”庄书晴看向白瞻,“是不是?”
    “当然。”
    徐佳莹看两人的相处便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只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夫却仍是一副未及竿的姑娘装束……便是定有婚姻,这般明目张胆的出双入对也是胆大了,可两人却像是完全无所顾忌。
    真是让人羡慕。
    “不可能,徐氏是我秦家的儿媳妇,只要她踏出秦家门半步,以后休想再回来。”秦令的声音颇大。且带着火气,让里的人听得分明。
    徐功茂更是半分不让,“我就怕我们今儿不将女儿带走。明天就得看到一副棺材,我徐家的女儿在家里是宝,在你秦家却是草,没道理你秦家不稀罕,还不许我带回去自己宠着,老大媳妇。去准备,我倒要看看。今儿谁能拦我。”
    “徐功茂你好不讲道理!”
    “和你不用讲道理。”
    多好的父亲,也许粗鲁,却是真心为自己的女儿,庄书晴有些羡慕,两辈子她都不知道被父亲护着是什么滋味。
    手被人握入掌心。
    庄书晴抬头对上温热的视线,眼里重新燃起笑意,这个男人虽然不是她父亲,可一般的父亲和丈夫加起来怕是都没他做得好,有什么可羡慕的。
    要说羡慕,也该是别人来羡慕她才对。
    看盐水吊得也差不多了,庄书晴干脆拔了针,那边几位大夫也商量出了药方,拿着墨迹未干的方子,徐佳莹到底是被抬出了秦家。
    秦令黑着脸将人送出门。
    当然,他送的不是徐家人,而是白瞻。
    徐功茂再大老粗也知道不能无视白瞻,看女儿安然上了马车才过来道别,“今日之事,多谢公子援手。”
    “和我无关。”
    顺着他的视线,徐功茂看向正和女儿说话的小姑娘,庄书晴之名他自是知道,可见着人才知道原来才这么点大,冲着她救了女儿这事,他就觉得她配得上公子。
    要说白瞻对会元府这些人做过多狠的事,其实他也没有,就是随性了些,无意间许多人都被他折腾过,然后有人见识过他发狠的样子,一传十十传百的,越发没人敢惹了。
    再说皇上的态度摆在那里,谁不得再多加两分小心,徐功茂是大老粗,可要是没点脑子,也掌不了兵。
    那头,庄书晴从青阳子的药箱里翻出来几种药,不看他一脸肉疼的模样,径自放进徐夫人手里,“一天用两次药,不要浪费,这药不是有银子就买得到的,还有这个。”
    又翻出个盒子递过去,“少……徐小姐毕竟是女子,这药虽然不能将刀口完全消除,却也能淡去不少,现在不急着用,待到伤口长拢了再用不迟。”
    徐夫人一一收好,眼里透出来的善意都能将人融化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这药都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说,徐家一定尽力找全。”
    庄书晴看向青阳子,青阳子脸上立刻阴转多云,爆豆子似的连着说出来七八味药材,无一不名贵。
    徐家人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好药也得用好药材才能做得出来。
    庄书晴却撇开视线,就怕徐家人看出她的心虚,青阳子这家伙完全是在趁火打劫,那些药用的确实不是一般药材,可也绝对没有名贵到这程度!
    可她还不能捅了他的底!
    给他一个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庄书晴实在是心虚得慌,匆匆再嘱咐了两句就告辞准备上马车离开。
    一直在一边等着的刘大夫连忙将人叫住,“庄神医请稍候。”
    留着山羊胡的大夫比庄书晴大了好几轮,她实在做不到不理不睬,只得停脚步。
    “庄神医……”
    “不要叫我神医,受之有愧,我知道大夫对从未见过的医术好奇,可如果只是好奇,我无法满足。”
    “非是好奇,老朽活了一大把年纪,好奇心好胜心都早磨平了,一辈子都在这个行当里打滚,救过的人不少,可无计可施的时候更多,有些病痛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却治不了,这才是最痛苦的,就比如秦少夫人吞金,我也知道金子会往哪里走,可我当时只能想到命休矣,却从未想过能在身上开个口子将东西取出来,祖祖辈辈传来的医术里,也不是没有人胆大包天过,可是到底没看到谁将这手艺传来,听到庄神医……”
    “庄大夫,叫我庄大夫。”
    刘大夫笑,因她对称呼的这份坚持生出不少好感,“好,庄大夫,听到庄大夫的救治办法,老朽就忍不住想得更多,以前无计可施的那些病症,用庄大夫的办法是不是就能成呢?还是说,只有在一些特定的地方才能动刀子?这里,能吗?这里呢?还是说,任何地方都可以?”
    “可以,你指的地方都可以,其他地方也都可以,只是我的医术不够精湛,有许多需要的东西这里也没有,所以有些地方不能冒然动手,但是只要将所需的药做出来,再找出可以替代某些器具的东西,未必就不行。”
    庄书晴这一刻完全没有收敛她心底的渴望,也忘了她曾经的打算是将某些有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东**在心底一辈子,现在的她,正燃烧着大夫之魂。
    她想救人,柳三一直是她的心病,她想给柳三动手术,想救她花一般的生命,还有更多可能年纪更小,承受了更多痛苦的人,她想救。
    若是能有人帮她……
    “今天我给秦少夫人动的是最简单的手术,可就是这个手术,也是我之前几个月一直在积攒,准备了许多需要的器具以及药物我才敢动手,只要再麻烦一些,我都不敢手,我怕一刀去,手术台上的人真就送了命,新的医术,从无到有,并不容易。”
    这样一双说起医术时炽热的眼神,让刘大夫相信她说的第一个字,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准备,为的,是救人,为的,是这一门无人所知的新医术。
    “不知次庄大夫施展医术时能否让老朽一睹。”
    庄书晴脑子不那么热了,可即便理智回来了她也没想过要拒绝,若有人愿意学,她绝不会敝帚自珍,前提是,他们无惧,他们不将她视为妖魔,他们能接受一种全新的医术。
    在一个小小感冒都能要人性命的落后时代,要是有人学会了这门医术,对她自己也是一个保障,她再有本事,也不会厉害到能自己给自己动手术的地步。
    可这种可能,未必不会发生。
    所以,庄书晴答应了。
    刘大夫抱拳一礼,“老朽宝合堂刘清君,只要庄大夫传句话,老朽必到。”
    目送人离开,庄书晴回头看向从头至尾都没有插言,却站在她身后给与她依靠的男人,“我有没有做错?”
    白瞻牵着她上马车,“我说过,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事不用管,有我。”
    是的,她不是孤身一人,她有依靠,她不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