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过不多时,村长家的骡子和马都找回来了。
    等傍晚孙子回了家,连大爷忙问情况如何。
    连升道,“牲口都没伤着,幸好那大个子厉害,硬是把马追了回来,下午我们还把地都翻了。不过爷爷,村长真不当村长了啊?”
    连大爷一瞪眼,“胡说什么?大人事,小孩少插嘴。”
    连升吐吐舌头,拿出一兜包子交给她娘,“这是叶秋姐给我的,说是妹子帮着包了半天,带给咱们尝尝。还让您别打她,说真要打的话,让妹子你就跑她家去躲着。”
    连大娘听着又好气又好笑,白他一眼,却是望着女儿一笑,“那咱们晚上就托蔓儿的福,也吃几个你做的包子。”
    连蔓儿给说得脸红,有些想打听叶家的事,又看一眼爷爷,不太敢问。
    连爷爷瞧着那些包子,倒是脸色和缓不少。还肯给他们家包子,证明交情没断。
    估计村长下午那话,只是说了吓唬人的。等回头他找几个老家伙,带些酒菜上村长家喝一顿,好生递个台阶,应该也就没事了。
    不想孙子忽地一拍脑袋,“我还差点忘了,走时叶秋姐还交待我,让爷爷跟咱们连家的人通知一声。如果想要棉种的,后日去她家拿。若是有些想法的,那就算了。”
    什么?连爷爷愣了,朱长富那老小子说的不是气话,他竟是认真的?否则叶秋怎会这么说?
    知子莫若母的连大娘嗔儿子一眼,他是故意把这话留到后头讲的吧?
    可连升瞟瞟爷爷脸色,故意问,“娘,咱们还是要棉种的对吧?村长叔家就他一人都种出一千斤,咱家这些汉子,要是明年全种了棉花,得挣多少?到时别说我的彩礼,妹妹的嫁妆都有着落了。”
    “不行!”连爷爷猛地一声大喝,可吼完了孙子,他突然也说不下去了。
    真的不要吗?
    人家五亩地就卖了五十五两,他们家地更多,人也更多,少说也能种出七八十两。这对于一个乡村家庭来说,简直是笔巨款。谁舍得不要?
    可人家叶秋说得清楚,要是拿了棉种,就不能再对董家的事多嘴多舌了。
    虽说连大爷也不觉得董老太做的就是对的,可真的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连大爷的不安,很快传染了整个仙人村。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小小的选择,但如果这次的选择,关乎到以后呢?
    谁都不是傻子,大家都能感觉得到。这回的事,跟从前不一样。
    因为事情的关键人物之一,是叶秋。
    她不是仙人村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大家不能用那些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要求她让步,也不能用多少辈积攒下的人情去帮董家说情。
    而且,她是站在道理那边的。
    那么,在道理逼着大家放弃人情的时候,应不应该听她的?
    这件事虽小,但对于仙人村的村民来说,却是一个全新且无比艰巨的选择。因为这是违反他们祖祖辈辈的认知,也违反了他们日常行为潜规则的。
    虽然人人从小就被要求讲道理,可大多数时候,更多的人还是习惯于让道理服从人情。
    不仅是对别人,对自己,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因为要一直坚持正确的路线,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就好比人人都知道占小便宜是不对的,可有机会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想占的。反正又不是杀人放火,做做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一回,叶秋却要逼着他们改了,还是拿了一份他们无法拒绝的巨大利益。
    如果这一回选了,那么下一回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们还拿什么借口去推脱?
    ※
    天黑了,一家人吃了饭,正算着明日要交的税款,朱长富忽地冒出一句,“其实咱村的人,大半还是好的。”
    众人怔了怔,忽地朱方氏噗哧笑了,“你不说不当村长了吗?还操那么多心干嘛?”
    朱长富有些讪讪,叶秋笑着解了围,“叔你就放心吧,大伙儿会来拿棉种的。没听今儿连大爷说么?种地才是根本。没人舍得不要的,我估计回头就要来求你回去当村长了。”
    朱长富听到前头,心中好过了些,可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摇了摇头,“种子是要给大家的,不过这村长我是真不想当了。”
    他看大个子一眼,叹了口气,“你说的对,这个村长,我确实不适合。”
    看他似有些心灰意冷,叶秋还待再劝,朱方氏却道,“就算你适合,可如今也老了,村里的事,还是让旁人去操心吧。上回不是说那吴家沟的村长,比你还小一岁,人家都退了。你还赖着干嘛?也该服老,回家过过安稳日子了。”
    说得也是。叶秋把话咽了回去,“那往后叔婶你们就安心享我和地瓜的福吧,地瓜,是不是?”
    是!小地瓜立马乖巧去给朱长富捶肩膀,“阿爷,地瓜是男子汉了,以后跟娘一起赚钱,养活你们。”
    孩子奶声奶气的话,逗得大人开怀不已。
    朱长富乐呵呵的道,“小地瓜现在就很有本事了,还能省税钱呢。”
    这倒是真的。
    因连年征战,朝廷鼓励生育。凡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每年可以替家长减免二十文的人头税。
    听说自己贡献颇大,小地瓜越发勤快的笑得跟朵小花似的,给朱长富捶了肩膀又捶腿。
    大个子瞟瞟一脸讨好的小不点,想鄙视,却随即也被那小拳头捶上了背。
    叔叔太高了,就是盘坐在炕上,小地瓜也够不上他的肩,“叔叔今天也辛苦了,把大马追回来了,小地瓜也孝敬你。”
    呃……男人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点破那小拳头于他,轻得就跟挠痒痒一样,完全没有享受到。
    只是一本正经的跟叶秋交待,“明天进城多带点钱。”
    买肉,千万别忘了买肉!
    知道啦。叶秋瞥他一眼,念着这位把马追回来的功劳,明儿还是给他点肉吃吧。否则看那怨念的小眼神,都快让人觉得她始乱终弃了。
    朱方氏瞧着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嘴角可疑的弯了弯。心中小小心思一动,转身取出一套干净衣裳,越发慈和的递给男人,“这是你来之前穿的那身衣裳,都补好也洗干净了,明儿换上。等到了城里,再给你扯布做上一身新的。”
    全家就这位大娘人最好了。
    男人接了衣裳道谢,朱方氏又想着道,“你既伤好了,晚上给你烧水洗个澡吧。”
    他那天带小地瓜去砍柴,可是拖了整整一棵树回来。光是枝枝蔓蔓就够烧的了,回头叫这大个子再多去砍几棵几次,全家过冬的柴火都够了。
    朱方氏瞅着大个子,是越看越满意。不管是打架还是干重活,他们家真的还就缺这么一个壮劳力。
    唔,要不回头跟老头商议商议?要能把这大个子长长远远的留下,倒也不错啊。
    只是叶秋还没瞅明白老人家脸上的古怪,儿子忽地来打岔了,“娘,我能跟叔叔一起洗澡吗?”
    好歹都是男子汉,总比被娘洗好吧?
    而且,叔叔不会嫌弃他的小猪兄弟吧?那能不能一起洗?
    可惜叔叔也是嫌弃的,只是比他娘要宽容一点点。
    “你跟我一起洗,洗完再给它洗。”
    然后,他就把小地瓜拎走了。剩下地瓜他娘,瞠目结舌。她还没同意呢,谁允许他帮她儿子洗澡的?
    不过不必叶秋出手,这一个澡洗下来,小地瓜受到教训,蔫巴了。
    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叔叔,忽地觉得比起男子汉的尊严,还是他娘要可爱得多。
    “又想哭鼻子?”
    大个子斜眼望着被自己粗糙大手,搓得从头到脚都红通通,疼得要哭不哭的小豆芽,凉凉的说,“也是,反正你又不是男子汉,想哭就回你娘怀里哭吧。”
    给他这么一说,小男子汉勇敢的把鼻子一吸,小脸一抹,他才不哭呢,他去给小猪洗澡。
    于是,叶秋在外头就听着里面杀猪般的鬼哭狼嚎。
    幸好是小猪,不是她儿的,应该没事吧?
    等到房门终于打开,一团粉嘟嘟,圆滚滚直冲出来,跟小地瓜之前一样,水汪汪的看着叶秋直哼哼。
    它今天明明帮忙打架了的,为什么没有奖励,却有惩罚?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它的猪生还有什么前途,往后出门还怎么混?
    为了表示自己的忧伤和不屈不挠的抗争,小猪当着叶秋的面,就地打了几个滚,这才觉得好过点。
    小地瓜急了,追出来问,“你怎么能这样?”
    叶秋觉得自己不用多费唇舌了,“猪,是一定要搬出去的。你要是舍不得,跟它一起搬。”
    小地瓜忧伤了,他是多么想要一个粉嘟嘟,圆滚滚,白白净净,不被嫌弃的兄弟?可是他的小猪,为什么就是这么不争气?
    男人望着窗外一脸苦恼的小不点,嘴角不明所以的往上弯了弯。就连收拾浴桶去倒水时,那弧度也没能展平。
    只是忽地,他听到牲口棚那边,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
    放下浴桶,男人本能的警觉起来,悄无声息,又迅速的靠近。
    夜色里,一只白色的精灵蓦地闯进他的视线。
    看着它挤在牲口棚外,嚣张的大块朵颐着刚给马儿添的草料,一个熟悉的名字,象是流星划过天际,照亮了男人浑沌许久的脑子。
    阿雪!
    ※
    小剧场:
    兵甲:为什么我们找不到某人?
    兵乙:因为你笨。
    兵甲:那你聪明也没找到啊?
    兵乙:因为你笨,我是被你拖累的。
    兵甲:……
    阿雪:只有我是最聪明最可爱最毛茸茸的,哦也!
    小猪:(突然有了森森的危机感)把外来物种赶出去!否则我就不替作者打滚求票求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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