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汤药酸苦味,萦绕在鼻间经久不曾散去。
    还有四周隐隐约约,仿佛还有人讲话的声音,而这正是萧瑾萱在恢复意识后,最先感觉到的。
    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在那雷雨夜的晚上,坠入到了一池的湖水之中。
    可是感觉到自己这会似乎是躺着的萧瑾萱,心里无比清楚,她应该是并没死成,而是被人给救了。
    又缓了好久之后,萧瑾萱这才微微将眼睛睁开,当即就听得身边有人欢呼雀跃的喊道:
    “母妃你快来啊,瑾萱姐姐醒过来了,她没有事了。”
    这声音听起来颇为的耳熟,等到萧瑾萱扭头看去时,才发现原来是周显辰正站在床榻边。
    而这会的周显辰,也瞧见了萧瑾萱正望向他,当即他便小嘴一瘪哭着说道:
    “瑾萱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啊,七哥虽然不在了,可你也不能因此就不想活了呀。若非是我八姐被从御书房送回来后,说你独自不知去了哪里,而后母妃便立刻派人去寻你,若是慢上一点姐姐这条命可就真的没有了。”
    吃力的想抬起手,帮周显辰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可是萧瑾萱这会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
    不过她还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接着安慰的说道:
    “显辰我吓到你了吧,如今我真的没事了,你快别在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总是轻言落泪呢。”
    一听得这话,周显辰当即就乖巧的用袖子,在脸上没有章法的乱蹭了一通,然后虽然他还是很想哭,但仍旧是抽抽搭搭的强行忍着。
    而就在这时,只见得一向沉稳的良妃,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赶到了近前。
    仔仔细细的又看了萧瑾萱许久,眼见对方这会在冲着她浅笑,良妃不禁红了眼圈的说道:
    “你这傻孩子怎么还笑的出来,昨晚实在是太悬了。你可知若非御医一直拿老山参,吊着你的一口气,可能瑾萱你便真的要随显御而去了。你这丫头实在是可怜,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了,好端端我的御儿却又去了。”
    这话说到最后,良妃是再难抑制的哭了起来,而眼见她这一哭,萧瑾萱不禁心里难受,竟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良妃娘娘,都是瑾萱不好,是我叫您费心了。不过你放心吧,昨晚的事情我不会在去做了。显御已经走了,我便是死了他也回不来。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他诵经超度,希望他能在另一边,过的更好一些。”
    其实萧瑾萱本就不是个随意轻贱生命的人,昨日之所以会寻短见,不过是心痛过甚,一时有些魔怔,这才险些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而如今清醒冷静下来之后,萧瑾萱只想用自己的所有余生,去偿还对周显御的亏欠和那份自责。
    因此她想每日为对方诵经,然后带着周显御送她的无忧簪,去完成他们昔日对未来生活的那份憧憬约定。
    走遍千山万水,看尽四季如画的风景,游离各国,不在去管这京师的是是非非。
    虽然如今周显御已经不在了,可萧瑾萱还是想替对方完成这个心愿。
    而且有无忧簪陪在她的身边,萧瑾萱便觉得,周显御其实并没有一刻离开过她。
    眼见萧瑾萱能放弃轻生的念头,良妃自然乐见其成。
    而正半蹲在床榻前的周显辰,这会也歪着头,满眼惊奇的看着萧瑾萱。
    虽然周显辰因为小时身体不好,所以远离皇城,在行宫内用温泉水将养着身体。
    可是这宫内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见惯了趋炎附势,嫔妃间争风吃醋的。
    但是周显辰却从未见过像萧瑾萱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子,虽然他相信这宫内的女子,都会为了他那个父皇,而尽心打扮,费尽心机的讨好对方。
    可是周显辰也同样知道,若是他的父皇真的有一天不在了,恐怕他那些三宫六院,是没一个妃嫔愿意为他去死的。
    因此如今也已经十一岁的周显辰,望着萧瑾萱的面容,忽然心里竟有些羡慕起周显御了。
    而且他还默默的决定,若是以后他要迎娶王妃的话,定然也要找个像萧瑾萱这样的女子为妻。
    对于周显辰这突然产生的心思,萧瑾萱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而眼见得四下没有襄平的身影。
    想起昨晚对方可同她一样,淋了许久的雨,当即萧瑾萱不免就担心的问道:
    “良妃娘娘,昨日襄平可还好吗,我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推了她,也不知道可有伤到她没。”
    因为昨天襄平一被送回来,就将事情全都说给了良妃。
    因此心知萧瑾萱是无心之失,良妃也并没因为爱女被推,就心生什么不快。
    所以良妃在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之后,便轻笑了一下说道:
    “瑾萱你安心将养就好,襄平只是有些受了风寒,并没大碍的,所以你切不要自责。”
    而就在良妃眼见萧瑾转醒,想问问对方可要吃些东西的时候。
    但话还没讲出口,外面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凤翔宫的左雯姑姑,带着薛后的懿旨来了。
    一听是左雯,当即良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可是对方带着皇后的懿旨,她虽然觉得左雯来者不善,却也不得不见。
    而并未过上多久,左雯就手捧着薛后懿旨,然后便在一众凤翔宫的太监宫娥的簇拥下,颇具排场的走了进来。
    眼见左雯这架势,良妃更觉心里一沉,但她面上不留分毫,并且即刻轻笑的问道:
    “左雯你今日不在凤翔宫侍奉皇后娘娘,到底是何事,竟然还需你亲自前来我衍庆宫宣读懿旨。若是皇后有何宣召,本宫定然亲往前去聆听旨意。”
    一听得这话,左雯面上也很客气的笑笑。不过当她的视线,看到正半躺在床上的萧瑾萱后,不禁眼底闪过一道厉色。
    “良妃娘娘,左雯在这里给您请安了。不过似乎娘娘误会了,今日这懿旨可于您没有关系,而是我家皇后娘娘,特意颁下给昭阳郡主的。”
    这话才一说完,左雯就将手里的懿旨举了起来,接着语带一丝戏谑的说道:
    “昭阳郡主,难道您没听懂奴婢的话吗。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你怎么还躺在软塌上,还不赶紧到近前跪地接旨。”
    萧瑾萱如今秀发披散,面容苍白如纸,神情也是极为的憔悴。
    任谁看了都瞧得出,她现在哪里有那个体力从床榻上起身。
    可是眼见得萧瑾萱不起来,左雯就不读这懿旨,当即良妃不禁暗暗着急,知道对方根本是有意刁难。
    毕竟萧瑾萱也是位列郡主,算是皇家中人。虽然按理说接旨必须下跪,可若是有特殊原因,比如卧病在床,其实这些礼数也是可以省去的。
    而就在良妃要出言维护时,半倚着软枕萧瑾萱已经坐起身来,并先一步开口说道:
    “既然是皇后娘娘给我的懿旨,那瑾萱确实该起身才行。不过有劳左雯姑姑还需在等等,我现在身体有些不适,因此实在无法立刻过去。”
    这后宫都是薛后掌控着,如今周显御不在了,良妃失了这个养子,无形中与对方抗衡的资本,也削弱了不少。
    因此萧瑾萱虽然身体不适,可她的脑子还不糊涂。在睿王没回来之前,良妃现在所处的境遇是极为危险的。
    明哲保身,尽量避开薛后的锋芒,对于良妃才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所以萧瑾萱怎么能因为自己,叫对方为了她强行出头,如此良妃可就要危险了。
    而正待在一旁的周显辰,虽然也气恼在心。可是他年纪太小,又没被封王,因此唯一能做的,便是赶紧去扶住萧瑾萱。
    双脚才一着地,萧瑾萱便觉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一样,根本就站立不住。
    因此一个踉跄,她便往前斜着摔了出去,最后跌跪在地上,这才勉强算是稳住了身形。
    本来扶着萧瑾萱的周显辰,他没学过武,力气又小。
    当即眼见没扶住对方,他自责的赶紧跑过去,就想把萧瑾萱从新搀扶起来。
    而一旁的左雯,眼见这一幕,却笑吟吟的来到了萧瑾萱的面前,接着居高临下的说道:
    “昭阳郡主还真是对皇后娘娘极为的敬重呢,不过是接道懿旨,郡主这叩拜大礼也行的委实太过隆重了。等到奴婢将这些事情,回去后如实回禀给皇后娘娘,估计娘娘听完,都要被郡主感动了呢。”
    左雯这冷嘲热讽的话,就连一旁拉着萧瑾萱手腕的周显辰,这么个半大孩子都听得明白对方话里的不怀好意。
    当即到底是年纪太小,还做不到沉得住气性。因此周显辰的小脸一绷,接着一脚就踢在了左雯的腿上,完了还向对方皱着鼻子,扮了个鬼脸。
    身为皇后心腹的左雯,就是宫中妃嫔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
    因此周显辰这踢踹她的行为,当即就叫左雯冷下了眼,狠狠的瞪了过去。
    跪在地上因为适才一那摔,而膝盖阵阵剧痛的萧瑾萱,这会却还是咬着牙,把周显辰一下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接着她抬起头,虽然身子虚弱的,仍旧跪在地上起不来。可她却不卑不亢,双眼如冰般看着左雯说道:
    “姑姑既然要宣召,劳烦您就不要耽搁了正事,更别忘了自己的本分。而且显辰乃是皇子,姑姑适才那双眼圆瞪的模样,实在是又欠妥当。若是吓到了皇子,恐怕姑姑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吧。”
    闻听得萧瑾萱这话,左雯不甘心的收回了视线,接着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萧瑾萱,她哼笑一声打开了懿旨,接着扬声倨傲的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念了出来。
    而薛后这道懿旨,其实也很简单。便是感念周显御英年早逝,为了缅怀其英灵,因此特命萧瑾萱以未亡之妻的身份,为对方祈福守丧三年,并且即可离宫不得耽搁。
    等到将懿旨念完合上后,左雯就对着身后的宫人使了个颜色,当即便有一名宫女,手捧着素白孝服,递到了萧瑾萱的面前。
    伸手将孝服接了过来,萧瑾萱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
    一边将孝服慢慢的穿在了身上,她的心里也不禁默默的说着:
    “显御你可看见了,虽然我们今生都没能如愿的成亲,但现在我却以你妻子的身份,来为你守丧了。今生无缘,只盼来生相守。常伴青灯,只祈求你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