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鸳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更是升起一股无名火,她两手叉腰,直接堵在了柏灵的路前,振声道,“诶你个小白眼狼——”
    话还没有说完,柏灵两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捧住了宝鸳的脸,笑着打断道,“我知道宝鸳姐是真心为我好,我很感激的。”
    宝鸳的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忽然给气笑了。
    气到一半突然笑了,这一下就再也气不起来了。
    宝鸳顺了好几口气,总算平了心口的余怒。
    这里面一半是在气柏灵的不领情,另一半则是对自己竟一时忍不住笑感到懊恼。
    她一边抚胸口一边摇头,口中还是念念有词道,“哎哟,气死我了。”
    “一会儿我肯定听话,宝鸳姐姐指哪儿打哪儿,说什么是什么。”柏灵走近几步,轻声对宝鸳保证道。
    宝鸳瞪了她一眼,“行,你说的哦。”
    “嗯。”柏灵认真点头。
    今晚是娘娘和宝鸳的主场,她当然不能喧宾夺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与此同时不断亮起的,是御花园靠湖一侧的夜灯。
    这场游园会本质上是建熙帝因按捺不住赏玩之心而提前开始的一场小家宴,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建熙帝令人不可捉摸的一部分——他是喜静之人,寝宫四面都专门悬挂了隔音用的厚布帘,独自读书或批阅奏章的时候,四下往往安静得连一点鼻息也听不见。
    每年建熙帝都有一次将近一月半的闭关,在这期间,他独坐仙灵苑,除了每日递送奏折并伺候在旁的黄崇德之外,谁也不见。
    然而朝堂上该任用谁、罢黜谁,建熙帝心中自有一面明镜。
    他的眼线通过锦衣卫和司礼监延展到大周的一京十四府,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从建熙帝的心头从容流过。
    然而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帝王又很爱热闹,常常隔三差五在宫里设宴,这就让人很看不透。
    不论是黄崇德、丘实抑或是现在的贾遇春,他们无一不是从为建熙帝打理家宴起步,一点一点地被重用起来。建熙帝在布置家宴上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然而他很少明说,就在这虚虚实实的试探和揣度之间,主仆的默契才渐渐殷实起来。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贾公公确认几件事情,一会儿回来找你。”宝鸳轻声道,“不要乱跑哦。”
    柏灵点头答应下来,宝鸳便飞快地向着前方去了。
    远远地,柏灵也看见贾遇春的身影,他躬着背,正在树林的阴影中领着一批宫人穿行。这种小宴还不至于到忙不过来的程度,所以贾遇春几乎事事都要自己亲自过一遍目,免得出什么纰漏。
    宝鸳很快追上了贾遇春,两人说了一阵话,便一起朝着御花园的更深处走去。
    柏灵松了一口气,抬手撑了一个懒腰。
    如今穿着司药的衣袍,她在这里便没有丝毫拘束感,这大概就是所谓万人如海一身藏,一个身着宫衣的少女在这里基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今晚她原本就是来做旁观者的。
    柏灵慢慢环视眼前的一切,在这个四面都是隐隐人声,不时响起女子们柔声轻笑的灯火花会上,到处是明艳动人的年轻脸孔。
    她们三两成群地聚在一块儿说话,在回廊与花园之中慢慢行走,彼此相见时温声客套。
    一双双眼睛春波微漾,腰肢纤细步履轻盈,一颦一笑间都带着贵女的娇柔。
    柏灵心中微微有些膈应——这里头有那么些个女孩子看起来并不比她大上多少,顶多也就十四五岁?
    而建熙帝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
    柏灵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画面,兀自让她一阵恶寒。她收回了目光,两手抱怀轻轻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扭过头避开眼前的莺莺燕燕,向回廊另一侧的远处看去。
    御花园小湖的湖畔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笔力苍劲地书写着“春鸣湖”三个大字。
    那儿大概是这次游园会的边界,因为再往外便不再有花灯,也不再有花,是无边的晦暗宫闱。
    借着微微晃动的波光,柏灵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斜靠在石碑后的柳树上,轻轻低头剥着指甲。
    相较于这里其他热络的人群,她周围像是开启了一层冰冷的结界,没有任何人与她搭话,她也不抬头看任何人,就那么神情淡漠地揉捻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周遭的世界与她无关似的。
    柏灵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便觉得再挪不开了。
    这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女人,身上散发着与这里所有人都不同的气息。即便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旁观,她的身上依然恣意地张扬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妩媚。
    这种感觉……就像在热带雨林里不期而遇地撞见一朵鲜艳的大丽花。
    像是感受到柏灵的视线,那女人忽然抬头,直直地向柏灵这边看过来。
    柏灵虽然有些意外,但丝毫没有慌张。
    那女人缓慢地勾起了唇角,向着柏灵微微笑了笑,甚至还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宝鸳就在这时回来了,她远远地喊了一声柏灵,柏灵应声回望。
    “都问清楚了,今晚这个游园会没什么特别的,还是猜谜投壶的老一套,一会儿娘娘来了,咱们就带她先入席。”宝鸳语速飞快地把事情交代完,“别的应该没事,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柏灵点头说道,“对了……和宝鸳姐姐打听个人。”
    “谁啊。”
    柏灵略略转身,用眼神示意宝鸳方向,“那边那个站在柳树底下的女人,宝鸳姐姐认得是谁吗?”
    宝鸳“啊?”了一声,抬眸去看。
    顺着柏灵用眼神示意的方向,宝鸳的目光仔细搜寻了好几遍——石碑后的柳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吐了新芽的垂柳在水面随风微荡。
    “咦。”柏灵也发现那人不见了,她有些惊讶,“刚才还在的,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一下就没有了。”
    “小孩子别乱看。”宝鸳被柏灵说得心里毛毛的,有些在意地往湖畔垂柳那边瞥了一眼。
    再三确认确实没有任何人影之后,宝鸳喉咙动了动,伸手捂住了柏灵的眼睛,把她的身子转到和自己一边,“……可别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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