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歌轻轻一笑,“家里一贫如洗,别的没有,水还是有的!”
    说着,便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给褔嬷嬷亲自递过去。
    褔嬷嬷喝了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一眼夏侯云歌,目露些许恭敬,但再看向梅云那低着头的身影,目光又犀利起来。
    夏侯云歌不动声色,等待褔嬷嬷或者梅云先开口说点什么。可俩人过了半晌谁都没开口,也再没有什么目光上的交流,就是不知这俩人到底有何渊源。
    想当年,祁梓墨在宫外娶妻的时候,也就十七八的年纪。而梅云当时也正值花季妙龄,如今八年年过去,梅云已是二十四五,肖秋柏却是比梅云小两岁的。
    就是不知,褔嬷嬷与梅云之间,可是八年前就相识?
    夏侯云歌转念想想,当年夏侯云歌钦点祁梓墨为驸马,而祁梓墨的妻子却在怀孕时就死了,才会招致祁梓墨痛恨入骨。想来褔嬷嬷莫非是那时候与梅云有所交涉?不然梅云失踪这许多年,只怕是没人知晓她的下落。
    也不知,这些人,在八年前如何纠葛,又是以怎样的故事。
    “夫人就要临盆了吧。”褔嬷嬷看向夏侯云歌,低声问了一句。
    “是的,用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但愿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别出什么波折才好。不求别的,但求安定。”夏侯云歌觉得这话已经点拨了褔嬷嬷,应该听得出来,她不想再与那些人有任何牵连。
    更何况,梅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包括肖秋柏也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这份平静,她当真不舍得打破。
    “那是自然,夫人这般仁善,一定会平安临产。”褔嬷嬷的口气有些重,想来在心里还是有些恼怒夏侯云歌的有意躲藏,害她找了许久。
    “借婆婆吉言。”夏侯云歌客气颔首,本以为褔嬷嬷能有点自知之明离去也就罢了,没想到褔嬷嬷竟然直接往房间里走了几步,还到处看看。
    “老身一个人出门在外,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给夫人一点银钱,就在夫人这里借宿一宿可好?”褔嬷嬷回头看向夏侯云歌,“夫人这般面善,不会拒绝吧。”
    “不瞒婆婆,家里还有夫君,晚些就会回来。院子实在太小,已经住了三个人,实在不能挽留婆婆。”夏侯云歌很客气地婉拒。
    “不妨事,婆婆身子健朗,随便找个地方窝身一宿就可以了。”说着,褔嬷嬷便从怀里掏出几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既然婆婆这么不想走,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撵人了。”夏侯云歌脸上的笑意冰冷下来,转身坐在床上休息,只要站的稍微久一些,她就腰酸背痛的厉害。
    梅云却如被火燎了脊背般,在屋里实在呆不下去,急急地低声说了一句,就慌忙去了院子里。
    “我去……我去看看厨房可还有米粥,晚上给云姑娘备下。”
    当梅云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夏侯云歌看向褔嬷嬷。
    “婆婆当真好厉害,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能找上门。”夏侯云歌本是试探,想听听褔嬷嬷说一说,是否跟随梅云找来,也想知道这俩人之间到底有何牵连。
    褔嬷嬷却避重就轻,“小主子,这里这么破旧,还是换个地方分娩吧。”
    “我觉得很好,很安静。不会有太多的尔虞我诈,纷争惊扰。”
    “是,确实安静。”褔嬷嬷微低下头,声音沉闷下来,“老奴还是希望小主子不要乐于安逸,忘了国亡家恨。先皇后和先皇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夏侯云歌在褔嬷嬷的口里听出了怨怼的味道,“你是在埋怨我当初选错了夫君,葬送了江山?”
    “老奴岂敢。”
    夏侯云歌思忖稍许,声音缓和下来,“我现在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实在不适合劳碌奔波,不如暂时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褔嬷嬷当即双眼放了光明,几步走到夏侯云歌面前,低声在夏侯云歌耳边说,“小主子毋须忧虑,一切老奴都已在进行之中,只待时机成熟,手刃仇人。”
    夏侯云歌脊背微凉,“仇人?”
    哪个仇人?祁梓墨,还是轩辕长倾?
    褔嬷嬷意味深长一笑,目光飘向窗外,那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愈加深浓。
    “有如此的好网,若不抓条大鱼,岂不浪费。”
    夏侯云歌眸光微垂,想来褔嬷嬷要对梅云加以利用了。而褔嬷嬷进行的计划,又是什么计划?目标是谁?
    手轻轻抚摸在自己圆滚的肚子上,难辨心中滋味。
    肖秋柏一夜都没有回来,次日一早夏侯云歌便打算带着银钱再去一次官府,褔嬷嬷却拦住夏侯云歌,不许她出门。
    “夫人就要临盆了,可不能随意出门走动。”褔嬷嬷满脸堆笑,一副很好心的样子。
    夏侯云歌知道,褔嬷嬷是想看紧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不见了。
    “我只是去一趟府衙,看看我的夫君,婆婆若实在不放心,便带上斗笠一起吧。”夏侯云歌指了指院子里的大斗笠。
    窗前的几株迎春花已开败,邻居家的雪白栀子花却从墙头生长过来,开了满树繁花,满院馨香。
    褔嬷嬷便戴上斗笠,回头还悄悄看了一眼梅云。
    梅云当即又低下头,虽然俩人之间从没说过一句话,梅云就是无端端的畏惧褔嬷嬷的目光。
    夏侯云歌压下心底的疑惑,率先出门。
    褔嬷嬷便赶紧压低了斗笠,跟了上来。
    这一次的银钱给足了,官府也让见了人。
    “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就好。”夏侯云歌低声交代褔嬷嬷,褔嬷嬷却不放心,夏侯云歌便又道。
    “我现在即将生产,还是少招人怀疑的好。婆婆若真心当我是主子,就听我安排。”
    褔嬷嬷见夏侯云歌的声音寒沉下来,知道她动了怒气,便只好低下头,不做声,等在牢房的外面。
    府衙的牢房要比皇宫里的天牢环境好很多,虽然也一样的脏乱恶臭,至少牢房内还有阳光,也不是潮湿的地下。
    肖秋柏被关在最里面的牢室内,他依旧一身素净的青衣,站在牢室内比较干净的角落,一身的清隽气息,与这肮脏的牢狱格格不入。他天生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是那清高隽雅的读书人,不能名扬天下,成为一代才子,至少也是不染世俗的高雅人物。
    而现实的残酷,就是将他两次落狱。
    夏侯云歌站在牢门外,迟迟没有进门。
    终于还是肖秋柏察觉到了她,透过门上窗口,看到了她就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他浅浅一笑,依旧如往常般淡雅温和。
    “来看看你。”夏侯云歌也浅浅一笑,仿佛俩人还如平日里在家闲谈般。
    “我很好,没事的。”肖秋柏似乎很喜欢对夏侯云歌说“没事的”这三个字,而往往他给出这样的安慰,她也这般接受,以为一切都会如他说的那般,没事的。
    “这一次,应该不会善了了。”夏侯云歌短叹一声。
    “公道自在人心,我无以畏惧。”肖秋柏依旧说的轻描淡写,亦如往昔般轻松洒脱。
    “我都明白。”夏侯云歌笑着从窗口将买来的包子递过去,“我明白,你是被人诬陷,也明白,都是为了我们母子。我会帮你出去,再等我几日。”
    肖秋柏接过那热气腾腾的包子一看,“这是街口那家包子铺的,你最喜欢吃。”
    说着,肖秋柏就要从牢房上的小窗口将包子递过来。
    这样窝心的关怀,任谁会不感动?
    贫贱才见真心在。
    “我将我的耳坠子卖了,身上有银钱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在外头,在里面只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救你出去就好。”夏侯云歌慌忙转身,不敢再多看肖秋柏一眼,生怕自己也变成不争气好哭的女子。
    “你不用管我,我相信官府不会冤枉无辜,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
    夏侯云歌急声打断了肖秋柏的话,“若官府真的是个公允之地,就不会收了银钱便可见你,你更不会在狱中多年最后逃狱落草为寇。”
    肖秋柏落寞没了声音。
    “相信我。”夏侯云歌快步走出牢房。
    本想去询问一番此案子的进展,就听见那牢头和两个捕快,摇着手里的钥匙,哼着不知是什么小调,瞧着夏侯云歌淫邪笑着就唱了起来。
    “宽衣解带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
    夏侯云歌气得怒火填胸,就听那牢头又哼哼地唱着。
    “莫怪我来把你念,只怪你那身子太馋人……”
    “放肆!”褔嬷嬷在外面听见这样的淫词秽语,当即闯进来怒斥一声。
    而那牢头哼哼唧唧唱着,瞥了一眼夏侯云歌和褔嬷嬷,唾了一口,“夫人,这可是你家小相公写给人家老婆的淫词儿!好听不?哈哈哈……”
    牢头摇着钥匙就往肖秋柏的牢房方向去了。
    夏侯云歌忍住胸腔内的怒意,紧走几步追上去,“官爷可说此案如何定论?”
    “定论?”那牢头上下打量夏侯云歌一眼,一身的吊儿郎当,也不知如何当上的官府牢头,“说了!间接害人,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容股息,绝不让不正之风肆意蔓延,要……”牢头对着自己的脖颈比划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嘿嘿笑着。
    “夫人就要守寡了,还不快点为你那糟糕的相公备点冥钱去事先烧一烧,也好先跟地府知会一声,别到了那头再被阎王爷公堂候审,死了也不落安生。”
    “什么?还没审案缘何草草结案!”夏侯云歌怒喝一声。
    “那是上头的事,跟咱可喊不着。”牢头摇着钥匙继续往前走。
    夏侯云歌飞出一拳想要打向那牢头的后脖颈,却被一旁的衙役一把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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