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街上确实多了许多官兵,正在到处搜查,想来找的人正是梅云。
    夏侯云歌拿了帕子掩住口鼻,也遮住了自己的容貌,以免万一。
    到了街上,肖秋柏正在给一个妇人写书信,那妇人哭哭啼啼的,不住用帕子擦着眼泪,很是伤心难过。
    夏侯云歌便在范大爷的摊子前站定,跟范大爷浅浅一笑,打个招呼,等着肖秋柏忙完了再过去。
    那妇人原来是在给远在前线打仗的丈夫写信,她穿的还不错,一身簇新的衣裙,发髻上还别着两根素银簪子,在穷苦的百姓中也算体面。
    就听那妇人哭着说,“虽然对方老了些,到底人还不错,家底也丰厚,可以养活我们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就是拮据一些,也能度日的,总好过我手里一文钱都没有。不要担心,我改嫁过去,你家里重病的老母亲,我还是会照顾,也会过去送钱。”
    肖秋柏写着写着便停下了笔,那妇人见肖秋柏不动笔,便红着眼睛问他,“先生可是写完了?”
    肖秋柏却将信给了那妇人,“抱歉,这封信我不能帮你写。”
    “你这人,我把钱可是给了你的!”妇人哑着嗓音喊道。
    肖秋柏便也将那几个铜板一并归还。
    妇人气得一手叉腰,“别人的信,你都能写,老娘一个子儿没少你,我的信怎么就不能写了!”
    “这样的信,我不想写。”肖秋柏神色淡漠,收拾桌上笔纸。
    “我怎么了?你个穷写信的,也瞧不起我是不是!我也是为了一家老小,等着那口子在前线打仗,还不知生死,会否缺胳膊少腿,不知归期何时,我一个妇人怎么过日子?不为自己谋点出路,难道在家里饿死不成!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我背后说三道四!瞧不起我,又如何!说我抛夫弃子,我便抛夫弃子了,我那也是跟新夫家说好了,改嫁过去,家里的孩子婆婆都是要月月给银钱过日子的!我日子难时,不见任何一个接济一分,凭什么背后骂人瞧不起!”
    那妇人指着肖秋柏,要是将这话说给街上的街坊邻居都听个清楚,一并都骂了。
    肖秋柏一派平静地受着,不发一言,脸上也没有任何难堪神色。
    妇人气得最后红着眼睛,一把抓起未写完的信件和铜板,气囔囔地走了。
    夏侯云歌提着食盒过去,肖秋柏这才知道夏侯云歌又来送饭了,也将这个小闹剧看在眼里,面皮上微微起了一层红晕。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中午不要来回奔波了,一顿不吃,我又饿不坏。”
    “你早上本就没吃饭。”夏侯云歌将米粥盛出来,分了一些给一旁的范大爷。
    原来范大爷今日带了午饭,将自己烙的玉米面饼子分了一半给肖秋柏,肖秋柏却问夏侯云歌吃过没有,夏侯云歌点点头。
    “在家吃过了,别惦记。”其实她也是空着肚子来送饭的,家里的米就够这一顿米粥了。
    “上午没赚到钱,晚上回去我买点米粮。”肖秋柏晓得家里米缸见了底,最后还是将那半个玉米面饼子包好,放在夏侯云歌手里。
    “小相公,你也是,人家给你钱,你就写书信好了,最后钱没赚到,还平白挨了一顿骂,犯不上!”范大爷说。
    肖秋柏安静喝米粥,不作声。
    夏侯云歌却看了出来,肖秋柏原来是从骨子里看不上那种,不能够共患难的人。
    将手里的半个玉米面饼子,放在肖秋柏的桌上,夏侯云歌便收拾食盒准备回去。
    肖秋柏却忽然站起身,轻声对她说,“谢谢你,收留她。”
    在肖秋柏的眼中,那是房子是夏侯云歌花钱买的,他自己也是借宿。
    夏侯云歌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就算肖秋柏不提出收留梅云,在梅云转身走出房门的时候,她也会因为梅云跟元静有着一张一样的脸,选择收留梅云。
    肖秋柏压低声音在夏侯云歌耳边说了一句,“我看街上的官兵,比往日都要多上许多,想来不仅仅是为了找人,也是要打仗了。我画了一张附近的地形图,就放在家里书架的下面,你回去看一眼,我们是否应该离开这里。”
    夏侯云歌惴惴不安地回了家,梅云见她两手空空的回来,有些诧异。
    夏侯云歌这才想起来,“相公上午没赚到钱。”
    直接进了屋,留下梅云一人在院子里不知捣腾什么。
    夏侯云歌在书架下面找到了肖秋柏画的地形图,原来附近的地形他都研究了个清楚。怀昌镇虽然不大,位置也不是显眼的,却是连接北边顺城的必经之路。
    若是虞城失守,祁梓墨攻破虞城,一路北上,肯定要经过怀昌镇。
    夏侯云歌想了许久,祁梓墨现在急于收复南耀旧土,肯定要以民心为先,不会对沿路的百姓如何,否则起不是自掘坟墓。
    轩辕长倾更是本着仁爱百姓,爱戴天下子民,才拥有了民心拥戴。
    两者之间,两相比较,都只会更加善待天下黎民苍生,不敢冒那民心厌弃之险。否则祁梓墨这个南耀末代皇帝,如何重掌南耀大权。
    夏侯云歌想了许久,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得到了暂时的安定,说什么也是不愿意回去的。
    将肖秋柏画的地图熟记于心,然后将地图烧毁,化为灰烬。
    走出房间时,太阳已经偏西,小院子蒙上夕阳的残红,趁着院中盛开的红梅愈加殷红似血。
    原来梅云在院子里磨面粉,那是袋子里就剩下的一些陈麦子。
    数量不多,揉好的面团也不大,想来也不够三个人吃。
    “做成面汤,连汤带面的,晚饭便有着落了。”梅云回头对夏侯云歌轻轻一笑。
    梅云的笑容很恬静温柔,虽然不是一眼看上去很美丽的女子,却是耐看类型,给人一种贴身的舒服感。
    只怕也正是因为梅云拥有让人心疼的轻愁,又贴心的贤惠,才会迷得祁梓墨多年念念不忘吧。
    夏侯云歌见梅云什么事都熟稔,又面面俱到,自己也插不上手,便又坐在摇椅上,嗅着梅花的清香,想着自己的心事。
    夏侯云歌觉得,梅云如此勤恳的忙活,有些恕罪的味道。
    肖秋柏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梅云早就做好了饭,都快冷了。
    “累了一天了,快洗洗手吃饭吧。”梅云赶紧迎上去,想要帮肖秋柏接下手中的书本纸笔,却被肖秋柏冷漠避开,自己送回了屋里。
    肖秋柏进了屋,却迟迟没有出来,梅云便站在房门口,半低着头静心等待。
    夏侯云歌见他们这般好像堵着气似的,便自己动筷先吃了饭。她早就饿了,肚子里的小宝宝也都跟着抗议。
    等到夏侯云歌吃的饱足了,肖秋柏还是没有从房里出来,梅云也依旧站在门口。
    夏侯云歌见他们这般尴尬,进屋也不是,就继续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坐着。夜风有些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云姑娘,外面冷,进屋吧。”屋里传来肖秋柏的声音,带着关切的味道。
    夏侯云歌便起身,看了一眼梅云,梅云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夏侯云歌,夏侯云歌便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
    是啊,一般夫妻,怎么会这般生疏地呼唤“云姑娘”。
    梅云也是聪明人,想来也想到了什么。
    夜里,夏侯云歌睡着睡着就忽然醒了,这才发现梅云不在身边。侧头向外看去,放下的帷幔外,肖秋柏好像也没在。
    她便披上衣服起身,这才听到门外传来梅云和肖秋柏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最喜欢梅花。”梅云的声音有些暗淡,又有些遥远的欢喜。
    “这院子是我夫人选的。”肖秋柏依旧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夫妻对不对?”梅云的声音有些紧张,急急地问着肖秋柏。好像不这样问出口,便没有勇气相问般。
    “你错了。”肖秋柏的声音更冷了几分,转身要进门,被梅云急声唤住。
    “秋柏!”
    肖秋柏定住脚步,没有回头。
    过了半晌,梅云才鼓起勇气,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僵硬又疏冷的背影,“你还在怨我?”
    “没有!”
    “不!你还在怨我!”梅云声音哽咽了,“那日在街上,远远见到好像是你,我好开心,原来你出狱了。我就到处找你,终于找到你的住处,就想着不管你是否原谅我,都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早就原谅你了。”肖秋柏的声音依旧冰冷,是早就看淡放下的冷漠。
    “可是你……”梅云擦干眼角的泪珠,“真的原谅我了吗?若真原谅我了,为何还这么冷淡对我。”梅云的目光落在肖秋柏的袖口上,那里她明明缝补好了,还绣了一圈精致的梅花,却被肖秋柏一剪子将袖口都剪掉了。
    他宁可穿破旧的衣服,也不愿意看到有关她痕迹的东西。
    “秋柏……我知道我错了……过去的事,能否忘掉?”梅云颤抖着声音祈求,水汪汪的眸子里,都是肖秋柏笔挺疏冷的背影,恍若刺痛了她的心房,又好似如一把钳子掐住了她的咽喉。
    “已经忘掉了。”肖秋柏的目光落在站在屋里的夏侯云歌身上,唇边浅浅地带着些许笑意,“我已经重新开始了,你就不要再提及以前了。”
    梅云不住摇头,顺着肖秋柏的目光,落在夏侯云歌身上,她眼中的泪水猛然止住,满目凄凉,红唇嗡动,发不出声音来。
    夏侯云歌低头避开梅云的目光,转身想要回床上睡觉。
    那是他们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可就在这时,紧闭的院门被人哐哐敲响,院子外面一片火光,可见来了许多的人。
    梅云大惊失色,满面惶恐,不住摇头后退,怯怕地一把拽住肖秋柏,祈求地望着肖秋柏。
    “救我,秋柏……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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