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还是相信他的。
    而非是认定他早就已经将她抛之脑后了,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够她去了解一个人,并且一个人了。
    但她却又格外的矛盾。
    另一方面又强烈地盼望着他就是将她给忘掉了,现在说不定小妾都娶了几房了。
    可每当想到这里,她却又会气的牙痒痒,但转念一想,这跟他已经出了事情相比较,便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于是,陷入了死循环里。
    落银望着床顶,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潜质。
    宁愿他是不想回来了,也不愿意他是回不来了。
    ……
    辗转反侧半个时辰,落银忽然从牀上坐了起来,对着铜镜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出了客栈而去。
    找了辆马车,去了望阳镇。
    到了镇口的牌楼前,落银抬眼望着望阳镇三个字规规矩矩地刻在上头,是没有一丝变化的。
    可昔日绣着“方氏医馆”的旗幡上的字已经改换为了“兴隆药铺”,方还绣着两个小字“分号”。
    落银脚步有些迟缓地走进了铺子里。
    “这位姑娘,请问要抓什么药啊?”柜台前的高壮少年笑着询问道。
    这里从医馆改为了药铺之后,便只卖药,而没有坐诊的大夫了,故来此的。定都是抓药的。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落银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原来的那个圆脸小学徒,已经长成了又胖又壮的少年。但因为较胖的缘故,显得有些老成。
    对方显然讶异了一。
    “叶,叶姑娘?怎么是你啊!”
    落银点头,“是我,过来看看。”
    “快坐吧。”他热情地招呼着,毕竟认了这么些年多少是有些交情的。“好久都没有看到你过来了!”
    他并不知道落银他们之前是白头山土匪的身份,故也不知道跟白头山剿匪一事有什么干连,只知道她却是太久没来过了。
    “因为迁去了原地,最近刚巧回来办些事情。”落银一言带过去,停顿了片刻,问道:“方大夫……可有回来过?”
    小胖,哦不,大胖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想念方瞒了,叹着气道:“师傅自从去年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了。说给我写信……也没有写过。”说到后头,未免添了些埋怨。
    连去哪里也不愿意告诉他,突然之间说走就走了,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经常喊错人,将新来的掌柜喊作师傅。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总归还是抱有侥幸的,听得这个答案,落银的眼光变得更为黯淡了。
    也是没有回来过。
    ……
    次日一早,落银也果真去了一趟徐家茶行。
    叶六郎也跟着一道儿去了。
    来之前,徐折清也确实嘱咐了她一番,让她顺带着去茶行里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徐家茶行的掌柜,早早就知道了落银现在是在茶庄里做大茶师的事情,对她的态度更是恭谨非常,殷勤的程度就跟是徐折清亲自来监察了一般。
    其实茶行里也没什么问题,落银也只是粗略地将各类茶叶查看了一番。提了几点关于经营的小意见罢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叶六郎和落银谢绝了掌柜的想要留他们吃午饭的想法,临走前,掌柜的笑眯眯地跟落银说着,希望等她回了京。可以在东家面前美言几句。
    徐家各地的茶庄,年底都有一次业绩评估,这不光是销售额,毕竟店大店小不一样,店开在京城和汾州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这评估,评的乃是各方各面的综合。
    落银笑着应了,才跟叶六郎一起离了茶庄。
    用罢了午饭过后,落银寻了个想要一个人上街走一走的藉口,独自离开了客栈。女儿家要逛要玩的,他一个大老爷们跟着也不好,又因为半日来都没有遇到他想象中不安全的现象,叶六郎便点头应了,只是交代她尽早回客栈。
    落银在大街上打听到了“七月轩”的所在。
    步行至东街,右手边那栋毫不起眼,青瓦顶儿的两层楼阁,便是了。
    天气有些阴阴沉沉的,天际压低,让这座颜色本就不明亮的戏楼更显得有几分压抑。
    “姑娘,里边儿请。”
    落银被引着行入大堂之中,入目一方戏台,台桌椅粗糙,有些更是已经掉漆严重,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
    眼尚且没到开唱的时间,或也因今日天气不好的缘故,此时台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眼见小厮要引她入座,落银摇头道:“我跟朱夫人已经约好,在西厢等她。”
    小厮闻言不疑有他,忙笑道:“那小的带您去西厢入座儿。”
    朱夫人日日都会过来听戏,且只在西厢,故那间包厢日日必定都是要留给她的。
    落银被带着上了二楼西面栏杆旁的厢房中,面对堂戏台,靠栏的一面设着一排珠帘。
    落银坐来,小厮便询问可需要茶水果点。
    “一壶清茶便好,有劳。”
    小厮应,步出了包厢,楼而去。楼中格外的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响。
    不多时,忽听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
    午时过后天色便一直沉着,眼应该是要落雨了吧。
    落银不由在心底想着,若是了大雨,那朱夫人会不会就不来了?
    可忽然又想起,徐折清写给她的那篇话上,是有着“风雨无阻”四个字的。
    虽然她今日特意来见这位朱夫人是有着自己的事情,但却不得不好奇,这个戏楼里的戏就演的这么好吗?
    否则怎能让一位知府夫人风雨无阻,日日前来。
    思绪间,却听楼有了动静,因此时楼中格外的安静,故落银将这脚步声听的格外清楚。
    “这鬼天气,早上还艳阳高照的,以为是个大好的天儿呢……”有悦耳的少女声音不满地埋怨着。
    “朱夫人您来了。”这是那小厮的声音。
    落银一听朱夫人这三个字,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果真是风雨无阻啊。
    继而,就听一道不温不火地声音“嗯”了一声。
    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小厮又道:“您约得那位姑娘已经在西厢房里等着您了。”
    “哦?”朱夫人的声音带着疑惑。
    她何时,约了哪位姑娘?
    随身的丫鬟也讶异地问道:“夫人,您约了哪家的姑娘来听戏啊?”
    朱夫人没有答她,也没有去问那小厮,就连上楼的步子都还是不紧不慢的,没有任何变化。
    落银嘴角现出一抹笑意——这位朱夫人果真如同徐折清调查的那样,沉着冷静,心思从不外露。
    甚至,当她进来看到落银眼含笑意地坐在厢房中,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常的神色来。
    这是一个第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的妇人,平凡的五官未施脂粉,三十五六岁上,身材略为丰腴,身着深紫色曲裾裙,通身上除了头上一支白玉梅钗,再无其他饰物。
    若非是知情,落银绝不会相信眼前这妇人会是汾州知府的正房夫人。
    想到徐折清那里的消息是,这位夫人很不得朱乔春喜爱,甚至一年到头两个人都不见几次面,朱夫人厌恨朱乔春的原因很明白,是因她当初是被强娶进朱府的,而朱乔春此般不过是为了霸占她家的产业,成亲后没过多久,她的一双父母和胞弟全都遭遇‘意外’而死。
    这种深仇大恨,落银有些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她是怎么忍来的,才沉淀成了这种万事不惊的模样。
    而朱乔春厌弃她的原因,一来大许是因为不屑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二来大抵是因他那特殊的癖好吧,朱夫人虽不算过胖,但也跟苗条扯不上干系。
    朱夫人在落银对面坐了来。
    那身穿淡粉色衣裙挽着双螺髻的丫鬟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拿疑问的眼神打量着落银。她确定,夫人是不认得这位姑娘的。
    “这位姑娘,找我有事?”朱夫人坐之后,命小厮上茶,待小厮离去之后才开口问道。
    知道她每天都会来此,知道她习惯呆在西厢房中,定然不可能是凑巧。
    落银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我来此,实则是为了跟夫人做一桩交易。”
    “交易。”朱夫人微微地一笑,后摇头道:“我虽为知府夫人,却从不过问官场之事,姑娘找错人了,还是不要平白浪费时间的好。”
    朱乔春作恶多端,手冤案无数,来找她伸冤的人太多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以为然了,甚至也不再有起初的怜悯之心。
    毕竟,别人都来跟她道可怜,她的可怜她的苦处又该跟何人言说?
    落银听她显是误会,解释道:“此番前来,却是为得成全夫人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朱夫人一愣之后,被逗笑了。
    笑声很温和,却隐隐带着几分嘲弄:“我的心愿?你又怎知我的心愿——”
    “这么多年来夫人隐忍至今,难道不是在等一个机会吗?”落银抬眸看向她,晶亮的黑眸噙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