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萤脸上戴着口罩,左手里拿着一大把艾草,右胳肢窝下夹了一大堆干柴,准备进屋熏蒸消毒。
    就在这时,只听赵氏在屋里惨戾地大叫一声: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你醒醒,和娘说话啊!”
    屋外的人都扔了各自忙碌的活计,往屋内跑去。
    一进屋,夜萤就看到赵氏趴在小宝的身上痛哭。
    “让开,我看看。”
    傅大夫上前摸了下小宝的体温,再用手摸了摸小宝右侧的颈动脉,然后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无奈地摇摇头道:
    “办后事吧!”
    屋内众人原本屏气凝息,看着傅大夫的一举一动,期盼能出现什么奇迹,谁知道傅大夫直接宣告了小宝的死讯。
    顿时,屋内悲声一片。
    夜萤不忍看下去,其实她进屋时,看到赵氏身上小宝的脸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身上散发出一股死亡笼罩的灰败之气,便知道估计没救了。
    但是,从傅大夫嘴里得知这个讯息,再看看赵大友一家人悲痛的模要,夜萤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们家小宝。他可乖了,又聪明,每天都帮我干活,在学堂里也一直被夫子夸奖,说他有灵气,以后有出息。老天啊,为什么不把我收走……”
    赵大友十分痛苦,捶胸顿足。
    赵氏本来人就难受,昨晚上衣不解带地照顾小宝一晚,体力不支,又加上染上了病,此时被小宝过世的消息一打击,人就幽幽地晕了过去。
    晕了也还好,傅大夫让赵大友冷静之后,便示意他把赵氏抬到边上的小床上休息,自已则将小宝身下的床单一卷,把小宝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赵大友安置好娘子,回头一看傅大夫竟然这么做,不由地又痛又生气地问道:
    “傅大夫,你为何如此?小宝活着没有享到福,死了我拼了全部的身家,也要弄一口薄棺给他。”
    “赵大友,不要冲动,冷静一些。时疫才刚刚开始,如果把小宝放在这里,还会传染更多人。”
    傅大夫劝说道。
    “人都死了,还能传染人吗?傅大夫,我敬你是大夫,但是请不要这样对待我可怜的儿子。”
    赵大友上前抢过包着小宝的床单,轻轻地将它放在床榻上。
    傅大夫和夜萤对望一眼,一脸无奈。
    看赵大友的情绪,一时半会也不会让他们把小宝带走,夜萤只能走出屋外,问傅大夫: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现在不肯让我带走,一会官兵赶来,一样会把小宝带走的。”
    傅大夫淡淡地道。
    在时疫这个杀手面前,任何同情心都只能收起来,如果此时同情心泛滥,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道理夜萤自是明白,于是她点了点头道:
    “你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真快。”
    “嗯,飞鸽传书,估计端爷现在已经收到讯息了,马上会上报官府。”
    “你说端大哥他会不会傻乎乎地跑进来?”
    夜萤突然问了一句。
    “我有在信中警告他不要回来。”
    傅大夫咧嘴一笑。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夜萤真相。
    真相是,这封飞鸽传书,第一个收信的人会先看到其中的内容,而傅大夫在其上就写着,一定要把端翌拖住,自行先报官府。所有的暗卫,必须以靖王爷的性命安危为重,不能让靖王爷和疫区接触。
    傅大夫是以御医的身份发布这份指令的,所以暗卫接到相关指示,只会听他的,一定会懂得把端翌困住,不让他到柳村来。
    否则,傅大夫相信,端翌知道夜萤被困在这里,一定会赶过来的。
    傅大夫给了夜萤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夜萤倒是一脸淡然地道: “我希望端大哥不要来,他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嗯。你有这份心意很好。我和你说说柳村隔离的事吧,这样也便于你帮我。”
    傅大夫赶紧转移话题。
    夜萤点点头,认真听起傅大夫的隔离规划。
    原来,傅大夫把整个柳村划为疫区,疫区内又分为两个隔离区,内层和外层。
    内层的隔离区以赵大友家为中心,向方圆百米内划圈,这圈内的人家,都是属于内层隔离区的,内层隔离区意味着被传染的可能性最大。
    而外层隔离区,则是内层隔离区百米外至夜萤新宅这个范围,这个范围内,被传染的可能性小一些,随着距离赵大友家较远也相对安全。
    当然,这肯定不是绝对安全区,因为其间赵大友在这两个区域内都通行过,有经过就会留下传染源。
    对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只能审时度势,自求多福了。
    内外隔离区间,不允许人员走动互通,其间会有官兵驻守,而外层隔离区也不轻松,所有的官兵都会把外层隔离区团团围住,届时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所以,就是这样了,如果此次时疫严重,内层隔离区的村民是最危险的,瘟疫会从这里慢慢蔓延,但是在官兵的封锁下,一直到死掉最后一个人,才会终止。”
    傅大夫沉重地徐徐道来。
    “然后,这里就会被焚烧一空,变成一个似乎从来没有在大夏版图上存在过的小村子?”
    夜萤难过地道。
    “是,虽然很悲伤,但却是事实。”
    傅大夫心情也很沉重。
    “傅大夫,不要泄气,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夜萤自责道,“其实一切早有征兆,此前村里病死鸡鸭率一直在上升,但是春天固有的死亡率、发病率偏高,让我轻敌了。瘟疫既然在牲畜间蔓延,说明今年这个气候,瘟疫也适合在人类间流行。”
    夜萤十分懊悔,自已有担心过,但是最终因为发病只是在牲畜间,所以她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难怪,她最近一直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恐怕就是应验在这件事上了。
    不管是大自然,还是身体的直觉,都已经早早在警告自已了,然而她竟然浑然不觉。
    “希望一切有最好的结果吧!”
    傅大夫双手抱肩,看着村道入口的方向。
    夜萤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那个方向,升腾起阵阵烟雾,十分奇怪。
    “那是?”
    夜萤问傅大夫。
    “官兵来了。”傅大夫淡淡地道,“他们来得比我想象得快多了。看来,事关时疫,谁也不敢怠慢。”
    夜萤全身都僵住了,官兵来了,他们会来屠村吗?自已的生命是不是也到了尽头?
    可惜,和端翌分开时,都没有好好告别一下,都没来得及和他告白:其实,我真地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