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做这种事
    树影横斜,梢头灯笼高高挂起,懒洋洋的落下一片微光,照着底下咕嘟咕嘟作响的药罐。
    数名宫女太监将清洗干净的药材泡入清水中,放在炉火上,周而复始。
    药材足足熬了几个时辰,才倒在瓷碗中。
    这一次,果真应了南宫卿的话,无人敢再喝药。
    江太医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一身冷汗,双腿忍不住发软,此事追究起来,罪过可不轻。
    侍卫们将汤药如数放回,其中还有一碗被发疯的百姓冲洒,汤药溅了一身。
    一夜未睡,皇甫宸眼下青黑,眸光幽沉,不知在想什么,南宫卿起身,端着药碗,走向寺庙。
    她道:“开门。”
    侍卫彼此对视,下意识看向远处的皇甫宸,见他点头,才敢将门打开。
    寺庙中留下的,皆是等死之人,病入膏肓。
    有人嗤笑:“还敢给我们送药,想拿我们试药便直说,便假惺惺的说为我们好,皇帝如此对待他的臣民,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位大哥,你想死吗。”南宫卿平静的看着他,突然道:“你们都想死吗?”
    无人应声,唯有方才说话的男人冷哼一声,盯着苍白的脸,死命盯着南宫卿。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带着恨意:“死?就算死,也要拉你们下地狱,贪官的城守,无能的太医,你们来这儿,无非是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
    戾气太重,南宫卿不打算同他多费口舌,环绕一周,视线停在角落,一个男童瘦成了皮包骨头,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南宫卿。
    她走了过去,侍卫立刻跟上。
    “小弟弟,你想吃蜜饯吗?”她蹲下身子,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来,捏着一颗裹着蜜糖的山楂,在男童面前晃了晃。
    男童点点头,撑着虚弱的身子张开嘴,将蜜饯含在
    口中。
    南宫卿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细语:“小弟弟愿意喝药吗?喝了药就会好,还能吃到蜜饯。”
    那男子又开口:“哄骗不了我们,便对小孩子下手,你可真够狠心的。”
    男童犹豫着,又看了看南宫卿手里的蜜饯,点点头。
    “将他带到前面的院子里,单独隔开一间房,好好照顾,一日三次汤药,绝对不能少。”南宫卿吩咐道,侍卫一一记下。
    临走时,南宫卿将蜜饯塞在男童手中。
    “姑娘。”一记女声叫住她,女子动了动干涩的嘴角,道:“我也要喝药。”
    南宫卿对她笑了笑,眉眼柔和:“好,你跟他去前面的院子里。”
    身后有人拽着她,女子用力挣脱他的手,面无表情:“我不能等死,我要拼一把,迟早要死,不如带着希望死。”
    这个念头一但出现在脑海,便疯魔的占据整个大脑,一夕间,大半的人都去了前院。
    方才的男子叫住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语气不善:“你是太医吗?你一个姑娘家,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若想死,大可以不喝,我瞧你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还是安心躺着吧,别同我这种不值得相信的浪费精力。”
    裙裾轻扬,在眼前消失。
    南宫卿看出来不对劲了,她特意挑了病情最重的一处,按理说,大部分人的想法会和那名女子一般,迟早要死,不如拼一把。
    方才怼她的那名男子,底气十足,面色虽然难看,身强体健,却不似其他病人。
    她脚下一顿,一股凉意从身后窜出来,下意识看向在树下坐着的皇甫暄。
    眸光冰冷,带着探究,直勾勾的落在身上,很不舒服。
    皇甫暄将手里的勺子砸在碗中,不满的瞪了回去:“看什么!”
    收回视线,南宫卿快步走到皇甫宸身边,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他。
    皇甫宸沉吟片刻,道:“孤会命人盯着他,若真如你所说,务必得揪出这些人,免得他们扰乱民心。”
    他又看向皇甫暄,笑开了:“他不会做这种事。”
    他哪里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皇甫暄全身上下散发着看皇甫宸不爽的气息,若是在此时动手,也不觉得奇怪。
    几处地方分别有人愿意喝药,南宫卿便将他们都隔离开,分别安置在几个向阳的小院中。
    宫婢太监按照她的话,用白酒米醋擦洗过房间,打开门窗通风透气后才让人搬进去,吃食也格外注意,清淡简单。
    江太医拿着方子,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的方子有何不妥,他叹了口气,将药方妥帖收好。
    喝药后的第二天,风平浪静,无人传来死讯。
    南宫卿周而复始,继续询问有无人愿意喝药。
    寺庙角落里,那名男子阴沉沉的盯着她,仿佛一头饿狼,不知何时就会冲上来狠狠咬住她的喉咙。
    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无法忽视,待南宫卿看去时,他已经阖上眼,好似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江太医。”南宫卿坐在他身侧,拿着蒲扇,轻轻扇着火炉。
    想起先前的事,江太医面色有些尴尬,坐立不安,好似凳子上长了刺一般。
    他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先前的事是我误会姑娘了,还请姑娘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江太医何错之有?瘟疫可怕,我又医资尚浅,你们怀疑我也是应当,若是你们不疑,怕是我要担心你们有什么阴谋了。”南宫卿同他调笑,俨然没把当初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是江太医心中依旧难以平静,他讪笑道:“南宫姑娘似乎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蒲扇停了停,又继续扇风。
    她神色淡淡,拿起抹布放在药壶上,掀开一瞧,吹散热雾,道:“江太医与殿下是何关系,我与殿下便是何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他是太子,高高在上。
    “是是是。”见她不想多说,江太医识趣的合上嘴,不再多言。
    不远处,皇甫宸笑意微滞,顿在原处,方才的话一个字不落,全部听见了。
    良久,笑意淡了几分,走到两人面前,道:“先前服药的人,病情已经开始好转了,南宫姑娘,江太医,劳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