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四沉思的反应完全落入了赵晋的眼中,其实刚刚那段再精彩不过的场面不过是他根据现有的情报和曹四表现出来的心理状态所做的一个推论罢了。
    曹四此时的态度证明了他的推论在一定的程度上很正确。
    “你只需说是还是不是!”赵晋冰冷的声音吐出,如冰山上挂着的的冰块突然坠落。
    就算他所说的一切都与他们所做之事相符合,但是曹四却不会承认。
    不仅如此,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故意激怒他:“我知道他们这些当官的,尤其像赵大人你这种看重官声,爱惜羽毛的人是断然不会乱来的,嘿嘿,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这样将我从南诏带回到大明还老是关着我,大明可是有国法的!“
    “是吗,原来你还知道大明是有国法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尝尝!”
    赵晋招手,立刻便来了一个狱卒,他手里拿着烧红的烙铁,火红火红的光芒,赵晋被照得眼睛微眯。
    他细细打瞧了一眼,眼见曹四眼中明明生出了一许害怕之意,他冷冷一笑,装作没看到一般
    招着狱卒走近他。
    “不……不,你们不能随意对我动刑,我没有犯错,更没有犯罪,你们凭什么……我要告诉你的上官,你草菅人命,你……你滥用私刑……”
    曹四虽然有些怕,但一张嘴皮子却煞是能抗,叫骂了半晌。
    赵晋抬手制止了已经走近他的狱卒。
    “你下去!”
    曹四脸上一凉,心头一喜,以为是自己的叫声起了作用,赵晋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会害怕他的上官,这就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
    就在曹四以为赵晋不敢再动手的时候,从牢门口探出一张棱角凌厉的脸。
    “大人,属下来用刑!”
    “去吧,你还未曾用的时候,他就已经往你的身上来泼脏水了,与其白担了一个名声,不如就此将他往实了带。”
    赵晋不在意地挥手。
    云柏可不是会客气地主,他连刑具也不用,直接就上手,弯肘击在曹四的小腹处,直打得他哭爹喊娘,连声指责赵晋这回真的滥用私刑,还说别给他出去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就凭你能让我们大人不好过,哼,不过一团烂泥,也好意思拿自己当回事!”后赶来的云树接收到赵晋的眼神,立刻反唇相讥。
    “你……你们别看不起人,不然……先前那个人的教训怕是忘了!”曹四仰着脖子喊痛,嘴里也是不肯轻易饶人。
    “哟,有什么能耐,赶紧使出来呀,不然我们哥俩今儿个就让你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云树扯着他黑瘦的脸颊轻轻拍打着,那神情傲骄得像是在戏耍一只猴子似的。
    曹四气得“嗷嗷”大叫,却又拿云柏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他软硬不吃,再者他又不是官场上的人,没有任何能够束缚说他滥用私刑,他却甩出皇家内卫的腰牌,说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滥用私刑。
    “你们……你们……求求你,求求你云大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曹四救得那么认真,却见云柏连看都懒得看他,只一心看着赵晋的方向,曹四知道他求错人了,连忙挣扎着一头跪下,朝着赵晋磕头求饶,哭得眼泪鼻涕一包流,头发凌乱,皮肤黝黑,再加上牢里的光线不足,整个人就跟一团黑石头似的。
    “放了你,很简单,只要你说出你们是怎么设计欺瞒曹三的就行!”赵晋并没有打算为难他。
    曹四现在被云柏弄得死去活来,心里坚强的防卫盾早就已经脆如累卵,他哭丧着脸大喊:
    “我没有,没有欺瞒他,他是自愿的,他自愿为我们盗取配方!他见到我从南诏回来,因为做了点生意,穿着绫罗绸缎,出手阔绰,他煞是羡慕,我对他许以重金让他帮忙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就同意了!这其中真的没有任何逼迫,诱导,全是他自己贪图金钱的诱惑,没有管束好自己,不信,不信我有证据!”
    赵晋看他一眼,眸光突然转弯,看向了与大牢一墙之隔的侧间,在那里有一个人早就被押在那里,将曹四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得脸庞涨红,两颊都在颤抖,却又动弹不得,只得默默地咬紧了牙关,想要大声叫骂,可是嘴里含着汗巾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拿双眼不停地瞧站在他身边的苏芷。
    苏芷在赵晋刚刚离开的时候就醒了,偷偷披了衣衫跟着他出来,听到前面,就立刻命人将曹三带了过来。
    此时看着他,目光里含着悲悯。
    她进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曹三没有听到的她听到了,曹四在重刑之下怂成一团的样子也全都落入她眼中。
    故而她也听得出来,曹四的话其实也许并不是真实的。
    但是他这样的人却令她无比的反感。
    好歹是亲生的兄弟,有事的时候哥哥为他担着,这一旦出了事,受不住了刑了第一个想要出卖的人竟然也是他。
    “你听到了吗?”苏芷悠悠出声。
    曹三满眼腥红,眼眶充泪,神情中写满了“对不起”。
    苏芷抬手欲扯他嘴里的汗巾子,想想又道:
    “原本大人的意思是不让这么做的,但是我想你应该是一个有分寸知进退的人,想必也不会叫出声来,我便放开你,但是你可要切记千万莫叫出声来,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
    曹三用力的点头,听到曹四的话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无数的想法,他想要一吐为快。
    可苏芷现在却并不怎么想听他说,只是示意他继续看,继续听牢里的事情。
    待到又听了一圈那曹四可真算是处心积虑了,他竟然说在曹三家后院的梨树下埋着一个陶罐,里面就装着他送给曹三的,那也就是曹三为钱出场‘随园’作坊的证据。
    “啊……”曹三瞪大双眼,云树用铁钩将湿成一团的汗巾子勾出,他长出一口气,心里悲痛,倒头就跪,跪下就嚎:“夫人……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不该胡乱信任他的……咳咳,当初……”他说得太急,口水将他呛得不停咳嗽。
    “行了,你慢慢说,咱们有的是时间!”
    “当初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有人找上门来说找到我弟弟了,我一时高兴,就将他接回了家中,我老娘可高兴了,整日里都在村里说他回来了,可他在家里呆了不到三日,就突然失踪了。
    接着就出现了好些打扮奇怪的人,说我弟弟惹上了官司,非要让我拿手里知道的秘密配方去换人,我想我知道的只有一半,他们拿到了也没有用,当时又救人心切,再想夫人远在南诏,这信来往一圈,怕是不够时间,这便自作主张了!”
    他一边哭着解释着。
    “你当时当真就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曹四有问题吗?也许他表面上还是你的弟弟,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不是了!”
    “有是有的,但我想着我老娘高兴,再加上他离开了这么久哪能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了!”
    想到这些,曹三的心里说起来还是悲痛欲绝!
    没想到他的一时顾念亲情,一时心软,居然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苏芷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挥手让人将他带出去。
    “夫人,你觉得曹三和曹四谁说的话是真的?”
    一个说是曹三为了贪图钱财才会主动干下出卖作坊配方的事,一个又说全是曹四设计利用他重亲情的原因欺瞒了他,以至于他为了救他才献出了配方,所心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又该相信谁呢?
    苏芷脸上却没有任何犹豫,她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在曹三和曹四之间,她很清楚她该相信谁。
    “走,去大人那儿瞧瞧便知!”
    里面因为曹四的配合,云柏对他的用刑已经停止了,但因为里面空气不流通,她乍然从空气清新的地方突然过去,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只熏得她连忙用帕子捂紧了鼻子,轻咳数声。
    听到动静,赵晋连忙往回看,昏暗的油灯下,他的娘子披着淡蓝长袍,正俏生生地看着他。
    他惊呼:“娘子,你怎么来了?这大夜晚的,你怎生睡不着?”
    “相公不也是吗?”苏芷上前,赵晋捏着她的手指,发现有些冰,自如地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双手便接过她的手由着她冰凉的手伸进他暖烘烘的怀里去,另一只搂了她。
    苏芷的手肯了,心头更是热流滚动。
    赵晋的体贴从来都是微风细雨一般,润物无声。
    “相公,他都招了吗?”
    苏芷比较好奇的是曹四的态度。
    赵晋瞥他一眼,对上曹四痛得死去活来却又充满着期待的眼神,他淡淡地道:“虽还未招完,但迟早会招完的!”
    苏芷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相公我有办法令他全部说出来!”
    赵晋想到他家娘子看着温柔善良,其实心底的鬼点子一向却是最多的,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你且试试,但他却有些难搞,切记千万莫要勉强!”
    苏芷点点头。
    曹四见着夫妻俩诡异的交流,心头一惊,他在出发前听说过赵晋的夫人有一种能够控制人心的能力,所以他这一路上都提高了全部的戒备力,想要全力与苏芷对抗。
    不然他要是泄漏了消息,那么他就完了!
    苏芷看他绷直的身体,还有无比恐惧却又硬生生充满着提防力的眼神,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催眠之术一般而言,是对一些意志力比较薄弱的人较为有效,如果遇到这种极其厉害的角色,又有提前防备的,恐怕还真是不容易。
    她看一眼赵晋,他虽然不懂,眼神却是十分毒辣的,一眼就看穿了曹四的底细。
    不过她话已经说出去了,少不得也要试一试了。
    只不过顺序却得改一改了。
    她伸进袖中的手将掏到的东西又放了回去,而重新摸到了一治伤用的药粉。
    “这是滇地的白药,取的滇地本地种的三七磨粉加入许多止血的好药在其中,一块儿制成,对于伤口的治疗有十分明显的成效。
    原本你们兄弟合起伙来谋骗了我,我原是不打算救你的,可你大哥好歹替我卖命卖了五年多,这期间除了此事,他一向兢兢业业地做事,踏踏实实地干活,只可惜……算了,我家孩子还小,不想造杀孽,药你且用着吧!”
    倒出来的药粉白如雪粉,莹莹地泛着白光,曹四原本不想用的,但当他闻到三七那独特的清新气味时,还有那熟悉的药粉时,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并没有推拒。
    反正他现在便是表现得再强烈,待会儿惹毛了她还是要被人强硬地按着涂下,还不如此时主动一些,也好引得这般娇娘子心软放他一马!
    云柏替他洒上了药粉,别开的伤口处,血肉模糊一片,本来鲜血淋淋的,被这药粉一撒,带着脓的血水缓缓地止住了,身上的疼痛感也减少了几分。
    曹四觉得身体整个都舒畅起来了,他瞧着苏芷情不自禁地感激拱手。
    不管她对自己有何想法,现在她帮了他是事实。
    人不可忘恩,虽然他并没有打算报答,可牢记一番还是做得到的!
    见他神情有所缓解,苏芷命云柏给他搬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连停顿都没有,立刻取出了袖中藏着的殷红如血的玛瑙,上前对着曹四就轻轻晃悠起来。
    “你的伤好了,你觉得你很累了,你需要歇息,你的眼前是一轮刚刚跳出地平线的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你的身上,你感到舒服极了……”
    温柔轻和的声音响起,与这阴暗潮湿的大牢格格不入,却能让人的心瞬间宁静下来。
    “成了,相公,你要问什么?”苏芷瞧着曹四保持着半昏半醒的状态,立刻道。
    “‘随缘到底是不是你们拜月教的基地?”
    “不是,是正经的生意铺子!”曹四果然对答如流。
    赵晋又连续问了几个擦着拜月教边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他们都是知道答案的,因为为了验证曹四是否真的被催眠了,还是假装来骗人的。
    在得到准确的答案后,赵晋没再客气了。
    “锦官城里的拜月教的联络点到底设在何处?”
    “烟柳街翠花楼!”曹四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像是机器一般生硬。
    “你们的总部在哪里?”
    曹四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后,曹四突然大叫一声:“啊……”
    苏芷心头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不好,相公,他们拜月教的人里面也有会催眠之术的人,而且他们脑子里都被种下了不得泄漏总部位置的信息,一旦有人企图干涉,除非段数比那施种之人厉害十倍,否则定然问不出来。
    若是逼得狠了,还会使得被逼问之人神经失常变成傻子。”
    这意思简而化之就是他们其实什么都不能再问下去了,这一场又是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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