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漫不经心地朝着方才发声的方向望去,但恰巧他同北堂雪那桌是属同一列,自此处望去北堂雪几人便是被那道屏风挡去了一大半。
    加上北堂雪往里侧着身子,故落入他眼中的只是一个半隐的侧脸。
    窗外的日光打在她的周遭,笼罩上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每一根发丝都被映照的发亮,使人愈发的看不清真容。
    然而只这一个模糊的剪影,却叫少年现出了思索之色。
    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来。
    端起大碗儿装的荞麦茶,吃了几口。
    他才低低的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这么久都杳无音信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出现在了这兵荒马乱,随时变天的汴州。
    且好似还是以一个贵家小姐的身份出现。
    想起记忆中的那张脸,他不由摇了摇头暗笑自己今日实在是糊涂透顶了。
    **
    四月初九,汴州城迎来了一年一次的篝火节。
    当日晨早,北堂雪洗漱完罢,早食都不及去用便去了宣弘宫。
    宣弘宫是慕冬的居殿,休寝和办公都在此处。
    北堂雪恐他又早早的出了行宫去,才这么一大早过来。
    因有特允,若非慕冬正在召见臣,其余的时间里她出入宣弘宫是不必经过通传的。
    殿前的侍卫对她行了礼,北堂雪便提步行了进去。
    “陛现在何处?”
    正殿中的宫女闻言恭敬地垂首,答曰:“回北堂小姐,陛现在御书房。”
    北堂雪点了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御书房的门未关,门前守着八位着束甲的御林军。
    一道欣长的身影立在房中那架足足占去了一面墙的体积的乌木书架前。
    北堂雪见他似乎不甚忙,脸上浮现了清浅的笑,朝他走了过去。
    “一大早的过来作何。”
    北堂雪见他头也不必回,便知道是自己,笑着问道:“陛怎知一定是我?”
    “不然还能有谁。”
    慕冬的声音并不清澈,也算不得深沉,而是像一把放置了许久的古琴,久经寒冷侵蚀却仍旧带着说不出的平静。
    北堂雪笑嘻嘻地走到他旁边,见他双手翻出一本书看了眼却又搁回原位。“陛在找什么书吗?”
    “恩。找到了。”慕冬抽出一本略显陈旧的蓝皮书籍,适才看向她道:“今日怎想着过来了?”
    “。。。往日里也不是我不愿过来,而是怕打搅陛。”北堂雪撇了撇嘴,眼中却仍旧带笑。
    “该忙的的大致忙完了。”
    余的就需要等了。
    “陛猜一猜今个儿是什么日子?”
    慕冬见她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嘴角不禁也蕴涵了一抹笑。抬手替她扶正了鬓边的白玉簪。边道:“四月初九。”
    北堂雪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倍感无语地道:“是篝火节好不好——”
    慕冬想了想,好似在汴州是真有这么一个节来着。
    不过他向来不关心这些。一时倒没想到。
    “你来此便是来提醒我今日是篝火节?”
    北堂雪嘿嘿一笑,抬头看着他,直截了当的道:“。。。陛今日既是不忙,晚膳过罢咱们一同去看篝火好不好?”
    “篝火,有甚好看的?”
    慕冬问罢似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让北堂雪一时哑然,唇边的笑也有些凝固。
    她不禁心道,。。。什么叫,篝火有甚好看的?重要的不是篝火好不好看而是跟谁一同去看好不好?
    拜托。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情调?
    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适时的开口道:话说回来,他的确是真的不懂情调为何物。。。 。。。
    北堂雪只觉心中的热情腾然熄灭了大半。
    那点仍旧残留的火星却挣扎着不甘就此凋零,她强自稳固着脸上的笑,“听说有篝火舞,可以自己动手烤肉,还有射灯赛。。。”
    越往后说她便觉得越没了底气。这些东西吸引吸引堆心倒是可以的,但之于慕冬而言似乎没什么大希望。
    想了想,她又道:“我还听说,也有许多别国的商旅慕名而来的。”
    “嗯?”慕冬点头,口气却是疑问。
    北堂雪见他总算提起了点兴趣。忙道:“我认为总有些人喜欢浑水摸鱼,打着来参加篝火结的旗号装扮成普通的商旅来打探消息,若是能逮住一两个的,应当也可以问出点什么来。”
    她话没说透,慕冬却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那“有些人”是哪些人。
    他面色仍无什么起伏可言,北堂雪一时也摸不透他是否‘上当’或是明知她在耍弄小心思,却是否愿意上她这个当。
    “若到时当真无事,便同你出去凑凑热闹。”
    北堂雪闻言眼中堆满了笑,伸手示意要跟他击掌,“一言为定——”
    **
    余辉将整座汴州城笼罩了起来,远远看去,汴州城犹如是在这广阔无垠的边疆之上酣睡着的一头小兽,安静无比。
    然而入了城便能发现,此刻的汴州城中热闹非凡。
    若说汴州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便要数“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个豪放潇洒的心性,纵然此刻边疆垂危,但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正常有序的生活。
    仗打不打,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就算要打,那也不是今天的事情。
    这个现象,或也同皇帝御驾亲征有些关联,一想到连皇上都同他们一起站在了前线,汴州人们便越发的放宽了心。
    篝火节设办在汴州城内的戚庙山。
    美酒鹿羊肉等相继被运了过来。
    各处已经支起了火架,就待天黑篝火会正式开始添一把火点烧起来。
    有骑马的汉子,坐马车的小姐,更有步行的群人相继抵达了过来。
    本广阔无垠的山脚很快演变成了一副人声鼎沸的画面。
    最后一丝昏黄的光线消失在天地之间。
    一辆外表寻常无奇的马车驶近了戚庙山。
    不多时,便停稳在人群之外不远处。
    自马车中走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材伟岸不凡,内里着了件白色窄袖衣外披着件鸦色大氅,女子身披了件天青色的披风。
    二人的衣角被山风拂起,恍若天外来客,远远看去似随时可同山脚的景色融为一体。
    堆心上前刚欲行礼,却忽然想起今日临出门前北堂雪的交待,今日慕冬是微服出来。不宜张扬,便强自忍了要行礼的冲动,直见着二人并肩朝着人群中走去,她仍旧觉得这个礼不行始终浑身不得劲儿。
    屏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走吧。”
    堆心这才随她跟了上去。
    今日风向甚好。刮得刚巧是西南风。被戚庙山这座巍峨的大山一挡风力便化去了大半,待吹刮到这里便让人只觉是微风拂面,但毕竟是塞边的夜风。总也带有几分凛冽之感。
    “昨个儿听棋同我说起篝火节,我原本还以为这篝火节当是与灯湖节多少有些相似之处的,现当真过来了才觉是截然不同的。”北堂雪边走边说道,脸上是新奇的神色。
    慕冬抬眼望向前方簇簇篝火的映照恍若晚昏的情景,道:“汴州近大漠,风土人情与王城差之甚远,若换做王城来办这篝火节定是全无氛围。”
    北堂雪赞同的点点头。
    其间,果真是有不少身着奇装异屐的男女,但其中是否真有北堂雪所说的类似别国奸细的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们脸上没有刻上‘我很可疑’几个字。
    慕冬似也无心去观察他们,目不斜视。
    北堂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地道:“怎么,不办正事了?”
    “今晚无事要办,只陪你。”
    慕冬垂眼来看她,猛不迭地撞入了一双翦水秋瞳中去。只见她一张精致的脸庞在灯火的恍映显得格外娇艳,眸中同是灿然生辉。
    他目色紧了一紧,抬手将她的帽兜拢上,把头脸给遮了大半。
    且还一本正经地道了句:“此处风冷,莫要摘。”
    北堂雪刚想说‘我不冷’。话到嘴边却停了来,换成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陛何时竟变得这般小气了?”她转过了身去,不再看他,嘴角的笑却扬。
    也不知是不是深谙越抹越黑这个道理,慕冬倒没去辩解,只幽幽看了看身侧那口无遮拦的小女子一眼,心里琢磨着何时有机会定让她好好尝一尝他的‘小气’之处。
    点燃的篝火绕成了一周,通亮的火光将浓重的夜色驱散,似要将咧咧冷风也烤炙的温暖起来。
    有一些汉子围着篝火喝着酒烤着肉,嘴里哼唱着不知情的歌谣。
    “豪情义啊,比天高!”
    “忠肝义胆至死不改——”
    “好风好梦好酒好义气!”
    “。。。 。。。”
    他们的声音带着边塞特有的沧桑和粗犷,豪爽而又燎亮,虽偶有走音,但听来却是十分有滋味。
    听棋找好了位置,又给北堂雪和慕冬铺好了软厚的垫子。
    征询了慕冬和北堂雪的意见,才同堆心去取烤肉的工具。
    为筹备这篝火节,城中早早便有许多人上山围猎,这山上的野味几乎今日都可尝到,价钱也压的很低,是只为尽兴。
    “再拿一坛酒过来。”
    北堂雪含笑吩咐道。
    听棋迟疑地看了慕冬一眼,见他微微颔首,才恭声应。
    北堂雪将两只手伸了出来,在火边烤着。
    芊芊玉指在火光的倒映,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
    北堂雪酝酿着情绪,为接来要跟慕冬说的话做着心理铺垫。
    她收回了一只手来,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带着凉意的匕首,嘴角微微含着笑,转脸看向慕冬。
    “陛可还记得两年前西山一行,曾经——”
    她话还没说出来一半,便被一道响亮而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天呐!阿雪。。。是阿雪!”
    北堂雪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两个身系黑色披风的年轻男子立在十步开外的人群中,一位身材挺拔英气盎然,相较之另一位便显得娇小了一些,他眉目间满是惊喜交加的神色,激动地交握着双手。
    “。。。。。。”北堂雪同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发声。
    “珍珠。。。?”
    那‘男子’闻言连点了几头,便小跑了过来。
    待男扮女装的向珍珠噔噔噔地跑到了北堂雪跟前,北堂雪还仍旧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呆呆地看着她。
    “是我啊!”向珍珠激动的简直无法自持,欠身握着北堂雪的肩膀摇晃着,兴奋过头的人都要跳了起来,“你怎也来了这里?方才我还以为是西廷玉看错了!”
    两年没见,这性子倒是丝毫不见变。
    周遭的人多见她是男装,见她这么公然的对一个姑娘家毛手毛脚的,一时不由聚了些目光过来。
    北堂雪怔怔地点了两头,也是惊喜不已,“。。。你们怎会来汴州?”
    向珍珠不以为意,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来看篝火节啊!”
    说话间,她便自找了位置坐,抬眼看向北堂雪才见她身侧坐着的人是谁。
    “慕。。。慕公子?”向珍珠一愣,“慕公子怎也来了?”
    听她喊慕公子,北堂雪这才想起向珍珠尚且不知慕冬的身份,想来现两国剑拔弩张,虽说跟向珍珠摊开身份没什么紧要。但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个唯恐天不乱的极品男——西廷玉。
    他的极品程度,即使一言不发,也还是叫北堂雪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感。
    “来办些事情罢了。”慕冬手中握了个木棍,在篝火中轻翻着。
    大致是他的口气太平静,以至于让向珍珠觉得她这两年后的突然出现,是也没能带给他一丝意外。同陌生人没有两样。
    他是否知道,这两年来她没有一天是不念他的。
    “慕公子吗?”一道沉朗的声音响起,似带着探寻的口气。
    西廷玉负手走了过来。
    北堂雪望他一眼,觉得变化颇大——可西廷玉的种种劣行尚且历历在目可数的清楚,故她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变了。
    “西少府。”慕冬未去看他。就这么打了个招呼。
    可这话一出北堂雪便意识到了不对,慕冬以前跟西廷玉曾经见过吗?
    之前西廷玉在卫国的那段时日,几乎可以说是日日都黏在向珍珠身旁,哦对了,除去他被北堂雪塞消香丸后昏睡的那几日。
    北堂雪正思衬间,便见西廷玉坐在了慕冬身旁。目光落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上,微微笑道:“想来两年前御花园一别,便再没见过了。”
    这句话一出。除了慕冬之外,向珍珠和北堂雪皆是一怔。
    向珍珠剜了他一眼,口气是一贯的不留情,“嘁。你脑子好了,眼睛难不成出毛病了?慕公子一个商人,怎会在御花园出现!”
    “哈——”西廷玉轻笑了一声,笑意直荡漾到了眼中去。
    向珍珠瞥了他一眼,嘀咕了句,“神神叨叨的。”
    此时去取野味和用具的听棋和堆心走了过来。
    不可避免的,堆心见到向珍珠也同是意外万分。
    向珍珠自是不会见外。选了块鲜嫩的鹿肉张罗着烤了起来。
    同北堂雪聊起了这两年里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
    “你都不知道我爹他是有多急着将我嫁出去。”向珍珠仰天翻了个白眼,谈起婚嫁之事全无女儿家该有的娇羞,说罢看向北堂雪问道:“你现如何?”
    北堂雪不知该如何作答,事情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好事亦有那么一件——
    她看了慕冬一眼,对着向珍珠一笑而过。
    向珍珠见她似乎是不方便在此处说,便就没有深问,这两年别的她没学会,看眼色却学了个十足的。
    大汗多次想暗对给向家施压,有意让她入宫。
    向师海这才急着想将她许配人家,也好有个搪塞宫中的借口。
    而向珍珠却不愿拿感情视作儿戏,态度也是由最开始的硬碰硬到现在的察言观色一拖再拖。
    她不是不知向师海的苦处,但她心中终究无法再装其他人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现出苦涩的笑,瞬间掩饰了去,端起手中的巴掌大的酒碗举起在眼前,“来,咱们久别重逢,说什么也要干一碗才行!”
    西北的酒要比王城的琼浆玉酿要烈上太多。
    一口去只觉又辣又苦,酒气冲鼻刺脑。
    几人却是齐齐饮尽。
    堆心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见北堂雪搁碗忙地递上了一块烤好的羊肉。
    北堂雪咬了一口,外焦里嫩。
    向珍珠也撕了一块,嚼了几口,只觉尚有膻味儿,她看向北堂雪笑道:“你倒是挺会入乡随俗么,还记得小时候我同我那叔家的婶婶来这篝火节,她也是个卫国人,是自小生在王城的贵家小姐,说什么也不愿尝一口这烤羊腿,最后迫于我们想让只得小尝了一口,最后回去竟然足足呕了三天——真真是一点儿腥膻味也沾不得。”
    向珍珠啧了啧舌。
    西廷玉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北堂雪扭脸看向西廷玉,神色现出思索——怎就觉得他现在这么不正常?
    而这种不正常则来源于,他的动作和表现实在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
    西廷玉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转过了脸来。
    眼角微弯,他对着北堂雪展开一个笑来,微一点头,俊逸的脸庞上似有无限的沉定和风采。
    北堂雪不禁眼神一阵波动,然后。。。打了个冷战。
    这果真是西廷玉吗?
    她甚至觉得变化二字已经形容不了他了,就算是说变异也不为过。。。
    除了这副皮相没变之外,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她转过头去,拿询问的眼神看向向珍珠。
    向珍珠看出她的疑惑,哈哈笑了两声,正待开口,却听前方被篝火围绕了一圈儿的高台上有人扬声说道:“各位先静一静,静一静!”
    也亏得这喊话的嗓门足够响亮,在这噪杂的环境倒也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周遭即刻安静了许多,许多人都站起了身来,特别是一些壮年的男子,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回头再同你细说。”向珍珠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参加篝火节,丢北堂雪的疑惑,噌地就站起了身来,一边同北堂雪解释道:“看到没?那上悬着的灯。”
    北堂雪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是瞧见百米开外的距离处,一棵高壮的巨杉树,在旁边一丛丛沙棘树的衬托,显得格外的挺拔。
    一根延伸的手腕粗细的树枝上,悬着一个仅有巴掌大的袖珍六角灯笼,橙黄色的光芒在枝叶的掩饰,隐隐绰绰的,且因灯身过轻的缘故,时不时的便会随风摆动。
    听着向珍珠和周围人的议论,又想到听棋之前所说,北堂雪大致猜出了这应就是“射灯赛”了。
    “照老规矩,谁能在百步之外射穿灯笼,便是今年的神弓手!”
    边一阵男子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对于汴州人们来说,不止是一个称呼,更是一种无上的荣誉,可以在城中受到莫大的尊重和优待。
    特别是未婚的男子,若是得了神弓手这个称号,只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丑的天怒人怨的,第二日上门说亲的媒婆定是要将门槛给踏破的。
    自古女子多爱英雄,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先来!”声如洪钟的男音响起,引得北堂雪探目瞧去。
    是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约莫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上扎着宝蓝色的头巾,一对剑眉入鬓,格外的英气。
    “取弓箭来!”
    不多时,便有人奉上了弓箭来。
    后头的人纷纷自觉的让开了道,男子则是退至百步外的距离。
    他活动了活动双臂,便拉开了弓来,眯起了眼睛瞄准了杉树中那一点光亮。
    “这灯,是不是太小了一些。”北堂雪望了一眼,低声地说道。
    她是觉得就算是让北堂家军中的弓弩手来射,也不一定就能保证射的中,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寻常的百姓了。
    慕冬听她口气,道:“汴州人们多以狩猎为生,箭发精准者比比皆是,百步穿杨之人也并非没有。”
    “是啊。”向珍珠点点头,指着那准备放箭的男子说道:“那弓可是张铁胎大弓,比一般的射程要远的多了,但却极沉,寻常人一般拉动都很吃力,可你看他轻而易举的就给拉开了,这汴州男子可不是个个都生的一身好力气吗?”
    西廷玉闻言起了身道:“力气大可不代表就能射的准,你且看他,绝对是射不中的。”
    向珍珠嘁了一声,“你怎知道人家就一定射不。。。 。。。中。。。”
    越往后说她声音愈低,眼见着那支箭破霄般地冲了出去,最后稳稳的射中了。。。树干。
    “嗨!”那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认没脸,将弓递给了一位,便钻回了人群中去。
    “他虽力气大,但心急气躁,盘都没固定好便放箭能射中才怪了。”西廷玉在一侧笑着说道。
    向珍珠回头瞥他一眼,道:“你既然这么内行,不如待会儿试一试能否射中?”
    西廷玉摸了摸鼻子,“纸上谈兵罢了。你知我不擅骑射。”
    “那就闭嘴!”
    北堂雪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几声,后转脸看向慕冬问道:“慕公子可要凑一凑热闹?”
    “我也不擅射艺。”慕冬见她眸色微醺,脸上也带着两簇红霞的惹人模样,便知是酒劲儿上袭,抬手替她拢紧了些披风,道:“待会儿看完了射灯,便回去吧。”
    北堂雪冲他笑笑点了头。
    向珍珠将这一幕收在眼中,并未有过多的思索。
    因为,已经确认。
    纵然她天生大大咧咧,但也不知为何,近年来却越发的敏感起来。
    感情,有时真的是一味极强效的催长剂。
    “差一点!”
    “可惜啊。。。 。。。”
    向珍珠看向那跟灯身擦过的羽箭,扬高了声音道:“不如让我来试一试!”
    她身着男装加上是夜晚故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只是觉着有些眼生。
    她这爱凑热闹的性子北堂雪几人也不以为怪。
    眼瞅着她大步上前将弓接了过来。
    她将双脚错开了两步,身子斜对着那棵杉树的方向,将箭搭于弓上,虚眯着眼睛,缓缓拉开了弦。
    众人只见‘他’身材削瘦,作为一个男子委实是有些单薄,但一看这架势,便知是个中行家。
    身个一般,但力气却是不小。
    众人不禁都紧紧盯着场中那个黑色的身影。
    “咻!”
    利箭破空之间在空中掠过。
    北堂雪一愣。
    向珍珠也是一愣,可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手中的箭已经了出去。
    而方才那支箭。显然并不是她放的。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众人皆直直地盯着那一前一后的两只箭。
    都是精准的朝着那杉树而去。
    “嘭!”地一声脆响,箭头穿过灯身的声音响起,灯座的烛火噌然脱离了灯身。窜出几丈高,火花溅之后砸落在了树。
    那半截蜡烛竟是被拦腰射断了去!
    破碎的灯笼则被那支箭给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众人不禁膛目结舌。一时连惊叹也顾不得了。
    射中灯身已经可以称作是百步穿杨的绝妙箭法,而这人却能瞄准了灯心,那射技当是堪称大绝啊!
    众人皆是激动不已。
    就连慕冬也抬起了眼来,盯着那洁白的箭羽片刻之后,若有所思地环顾了四周一番。
    说来如此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后发的那支箭也近了那杉树前。
    再一眨眼,已定在了那破灯之上。
    “嚯!”终于是有人先行缓过了劲儿来。惊呼道:“这一箭也射中了!”
    “这,这要算谁赢?”
    “应当是算先射中的人赢吧!”
    向珍珠皱眉看向身后的众人,道:“敢问,方才在我前头放箭的是哪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再看看他的,都是一脸的疑惑。
    主持这场篝火节的中年男人适时地出声说道:“方才是谁放的箭,站出来便是了,虽说射灯赛开设至今还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但还请这位兄台站出来一议。”
    面的人也开始起哄。
    说好的说坏的都有。
    “对啊!”
    “箭都放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看该不是失手错放的吧,哈哈。。。 。。。”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失手放一个看看能不能射中烛心?”
    “大爷说话管你屁事啊!”
    “。。。。。。。”
    “竟是不知城中还有此等深藏不露的高人——”
    见迟迟没人站出来,便有人着了急,大声地喊道:“到底是谁。站出来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就是就是!”
    却还是没有动静。
    主事的中年男人再次重申了一遍:“若再无人站出来的话,那今日射灯赛的赢家便是这位黑衣公子了!”
    “神弓手这三字我受之有愧。”向珍珠摇头拒绝,道:“前面那支箭的主人才当得起这个称呼,他比我先射中不说,也比我更加精准。”
    她这种性子,要是真愿意就此承,那便不是向珍珠了。
    若前面没有这一箭,她倒赢得心安理得,可偏偏有人比她早了一步,便叫她自欺不得。
    话罢,她便将手中的弓交到了旁人的手中,转身回了位置上去。
    “这——”主事的中年男子不由犯难。
    还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情!
    两个人射中了彩灯,但两个人死活都不愿意要这个名头——
    这叫什么乌龙事儿啊。。。
    尤其是前头射中的那一位,你说你既然是没有要站出来的打算,那又为何非得放那一箭,这不是存心捣乱又是什么!
    于是有人提议,这局不算。
    “既然如此,不如就再设一局便是。”
    “对,先说好,不许未经露面便擅自放箭,否则不予作数!”有人强调着说道,是怕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
    毕竟,还有些许多先前准备妥当的人还未来得及出手。
    神弓手的称呼终究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如同向珍珠这般较真的人或许不少,但像方才那位不求受人尊崇只求暗里捣乱的却还是极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