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在现代写惯了的字体,练起来自然是顺手的很。
    经过这些时日孜孜不倦的练习,先前觉得十分难掌握住轻重的毛笔。如今握来也觉得没那般困难了。
    白泠泠比史红药二人的见识要深一些,觉得这并非像北堂雪所说的那样随随便便。
    将那一排排隽秀柔逸的小字看在眼里,“。。。那你可真是会瞎琢磨——”
    白泠泠看了又看,觉得越看越顺眼,心里的震撼也越来越强。
    传出去的话,这便是一种新的字体,影响力当是不小。
    史红药对这却不大敏感,只觉着比楷书“瘦”了一些罢了,催促着北堂雪道:“先别写了,赶紧去准备准备。咱们好一道儿去丁香宴!”
    北堂雪有些兴致缺缺,去年她过去是为了探清明水浣的意图,是敌是友。却误打误撞的拿了个最优。
    对这些场合,实际上她是没多大的兴趣去凑热闹。
    本打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史红药三人直勾勾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也罢,左右闷在府里也无事可做。
    一行人到了丁香院的时候,不早也不晚。离报名截止还余小半个时辰。
    她们几个一同出现在等候已久的国学院众学子的视线里,自然又免不了一阵轰动。
    温青然脸皮薄,在众人的注目连头也不敢抬。
    白泠泠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环顾了一周,转头对着北堂雪道:“华颜公主今日不过来吗?”
    北堂雪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发现已有三四天的时间没有看到华颜了。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待会儿看能不能碰着她。”
    几人却是不知此刻华颜宫里已被华颜搅的人仰马翻。
    “快放本宫出去,本宫要见父皇!”
    紧锁的门前站着四位羽林军打扮的男子。劝道:“皇上亲口吩咐过,谁也不能私自将公主放出去,否则格杀勿论,请公主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殿内传来华颜的怒喝声,“你们这帮该死的狗奴才!等本宫出去。定要你们人头不保!你们等着瞧!”
    紧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瓷器。玉盘被摔碎的噪杂声。
    四位羽林军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进宫十余载,办过的最令人头疼的差事,也莫过于此了。
    虽然是不知道皇上好好地为何要软禁她,但他们也只有奉命办事的份儿。
    待整个寝殿中可以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华颜方觉没了力气。
    倚着雕凤描金的玉柱缓缓坐了去,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良久之后,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北堂烨。。。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
    --
    白泠泠同温青然二人去报名,而北堂雪却没有参赛的打算,同史红药二人上了楼,打算选一个视野好的位置。
    却见田连和君姑姑还有其它几位国学院的先生已正襟危坐在了三楼栏边的专席上。
    之前几回到国学院寻他,都恰逢田连不在,算来师徒二人是有段时日没见着了。
    北堂雪出声喊道,“师傅!”
    田连闻声转过头去,见是北堂雪,忙摆着手道:“雪丫头,快过来快过来!”
    北堂雪扯着史红药走了过去,二人对着君姑姑和几位师长行罢礼,坐在了几人身后的位置上。
    田连交待道:“待会儿午时一同去后院儿用饭,为师有事情要同你说。”
    北堂雪颔首应,神秘兮兮地道:“正好徒儿也有一份礼要送与师傅。”
    田连一听来了精神,勾着脖子问道:“礼?什么礼?”
    温升见状,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瞧一瞧你,还是人家师傅呢,也没个为人师表的模样!”
    “管你屁事!你这个老瘟神,别有事儿没事儿的找茬!”
    说是这样说,但还是理了理衣襟,将头转了回去。
    君姑姑无奈地笑,已经习以为常,见温升被那句‘老瘟神’气的抖胡子,张口欲还击,她及时的开始劝阻道:“好了,各让一步,都别吵了,今日的比试可就要开始了。”
    再如何,君姑姑都开了口,二人自然也不会不顾体统,互瞪了一眼之后,方算结束了争吵。
    知道要到比试的时辰了,楼中各人都相当自觉的噤了声。
    留给宫里的主席之上却空无一人。
    向子南轻声地道:“宫中最近琐事繁多,陛身体抱恙,就连年年都过来的华颜公主今年也没过来。”
    君姑姑轻叹一口气,微一颔首。
    头位上场的是都察院御史欧阳家的三小姐,欧阳明珠。
    这位小姐,北堂雪倒是曾有耳闻。
    年仅十四岁,一手琴艺却非常了得,现是在国学院的琴院中修习。
    田连在北堂雪面前称赞过她几回。
    琴艺能得田连夸赞的,整个卫国翻个遍儿只怕也凑不够十个手指头。
    她对着众人一福,施然落座。
    北堂雪放眼望去,看不太仔细她的面容,但从大致轮廓可以判断的出应是姿色不俗。
    琴音撩动,凛然之气顿时迎面而来。
    竟是一曲《广陵散》!
    北堂雪微微一怔,这首曲子主要讲诉的是战国时期,铸剑工匠之子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死韩王,然后自杀的悲壮故事。
    前半曲主要是对聂政悲苦身世的同情,半曲则是对聂政壮烈事迹的歌颂与赞扬,全曲着重表现了聂政从怨恨到愤慨的感情发展过程,刻划着他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复仇意志。
    奏琴之人若气场太弱,则表达不出曲子本身的气势,若气场过强,则又会让人觉得太过浮夸不实。
    欧阳明珠一位深闺柔弱小姐,选上这首曲子委实叫人大感意外。
    琴音几变之,令人心绪为之起伏,琴音如同一幅画卷在眼前逐渐展开,磅礴壮烈而不失悲惋。
    一曲终罢,北堂雪打从心眼里觉得田连所言非虚。
    田连抚须笑道:“如何?我说的可是实情?这样有天分的学子,拜在我琴院的门,长进果然是一日千里!”
    夸别人有天分的同时,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升这回难得没同他作对,但看他一脸得意还是觉得心不快,冷哼了一声将脸别开。
    有了欧阳明珠的这一曲《广陵散》开了头儿,后面的人难免会觉得压力很大。
    第二位上来便弹错了一个音,大许是因为担心摊上最差的名头,结果到最后越来越慌,一错再错,强撑着弹完一曲,脸色苍白,脚步浮虚的了台去。
    接来的几位虽没她那么糟糕,但也因欧阳明珠那首《广陵散》的摆在前头的缘故,显得失色不少。
    北堂雪总算明白为什么压轴的总是放在最后了,因为就怕先一开始便上最好的,后头的就根本就如不了观众的眼了。
    温青然倒还算平静,大许是本就没想着能拿到第一的原因。
    北堂雪将她所奏的一首曲子完完本本的听在耳中,是觉得这一年的时候,她又进步了不少。
    温青然或许不如欧阳明珠那般有天分,但贵在认真好学,且是打从心里喜爱琴艺。
    白泠泠紧挨在温青然的后头,温青然一去,便轮到了她。
    她作为白家的嫡系千金,参与这种活动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义务,但凡是跟才女挂钩的比试、场合,总是少不了她的身影。
    琴,并非她最擅长之物,但造诣也是不低的。
    一首《汉宫秋月》令闻者哀叹。
    午休之时,北堂雪、史红药、白泠泠、温青然随着君姑姑一行人去了后院用膳,同行的还有欧阳明珠。
    君姑姑行在最前头,“欧阳小姐今日这曲子选的倒是别出心裁。”
    “没错,你这功底可是够扎实的啊,老夫还是低估你了,哈哈——”田连笑着道。
    欧阳明珠闻言双颊荡漾起两个深深的梨涡,“这曲子是明珠的入门曲目,自幼便练的这首曲子,之所以选它,也不过是图它最熟练罢了,免得出错丢人,并称不上精湛,让君姑姑和各位先生见笑了。”
    走在最后头的史红药闻言暗自撇嘴,小声地道:“这未免也太。。。谦虚了吧?”
    白泠泠捅了捅她的腰,示意她不要多嘴。
    “明珠素来仰慕君姑姑大名,也一直想来参加这丁香宴,但我爹爹却总说我年纪小,怕我闯祸,一直不许——今年我满了十四岁,还是好说歹说,他才许我过来。”
    她的口气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又因长的玲珑可爱,令人不禁心生喜爱。
    君姑姑含笑点头:“令尊的顾及也有道理,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这样。”
    温升看了一眼温青然,附和地笑道:“青然前年头次来丁香宴参加琴艺比试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当时她爹娘也不同意,她生就腼腆,唯恐她上了台怯场,连琴弦也拨不动——最后还是在我的坚持,他们才勉强的答应了。”
    温青然脸一红,有些羞怯的笑了两声。
    欧阳明珠闻言回了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青然姐姐,你记得我吗,上回傅先生的课。我就坐在你前头!”
    温青然只又点头。
    她本就不善言辞,特别是面对不熟悉的人,更是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田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北堂雪,嬉皮笑脸地道:“雪丫头,不是说要送我什么大礼的吗?”
    北堂雪刚点了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欧阳明珠惊喜的道:“这位姐姐就是田先生的关门弟子北堂小姐吗?”
    田连一拍脑门,“对对对,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雪丫头。你瞧我,竟然忘了介绍你们认识!雪丫头,这就是欧阳小姐——”
    北堂雪礼貌性的一笑。“欧阳小姐。”
    欧阳明珠却显得格外热络,走过来一把扯着她的衣袖,“原来真的是北堂姐姐,明珠在国学院里早就听说过北堂姐姐的大名了,没想到今日能有幸相见!”
    北堂雪被她这么一顿捧。一句句甜糯糯的北堂姐姐喊着,觉得有些意外,“欧阳小姐言重了。”
    “北堂姐姐琴艺超绝,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中午并未有看到北堂姐姐,是排在了午膳后头的半场吗?”
    北堂雪摇头道:“我并未报名参与比试。”
    欧阳明珠意外了一瞬。随即有些失望地道:“本来还以为能有幸见识北堂姐姐的琴音,一饱耳福呢。。。”
    田连倒没多大意外,北堂雪的性格他也算摸透了七七八八。见欧阳明珠一副失望的小模样,他不以为然的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日!”
    “真的啊?那以后北堂姐姐来国学院的时候,田先生可要记得让人知会我一声!”
    “好!”
    看着田连和欧阳明珠一老一少都是一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的神色,北堂雪总觉得有一种被出卖了的感觉。
    饭罢。离比试开始还余大半个时辰,温升和向子南有事便先回了国学院。
    丁香院里的侍女上来奉茶。欧阳明珠接过,嗅了一嗅道:“杨河春绿,饭后喝最合适。”
    只凭香味便能断定是何茶,看来对茶道也是有一定的研究。
    君姑姑颔首道:“饭后品上一杯杨河春绿,是我这几十年的老习惯了。”
    田连一心惦记着北堂雪先前所说的“礼”,是没心思会听她们讨论茶水,转头对着北堂雪急切的道:“雪丫头,你究竟要送什么给我,快些拿出来吧,不然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
    “本来早就打算给你的,可去了国学院几次也没能碰着你——”北堂雪从袖中拿出了一卷旧书,递到他眼前。
    田连一把拿了过来,瞪大了眼睛,“这是!”
    欧阳明珠见他神情震惊,忙围了过来,“极乐清心半卷 。。。!北堂姐姐,你这是从何得来的?”
    正喝着茶的白泠泠闻言险些呛住,“极乐清心半卷?那不是前些日子在添墨楼被人以二十万两的天价竞拍的么?”
    北堂雪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二十万两?”
    而且还跟添墨楼扯上了关系?
    田连翻看了几页,便知绝非赝品,“没错,当日我也在场——今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便是它,这谱子怎会到了你的手中,你那时不是去了桃云山?莫非那日是你托人去竞拍的不成?”
    北堂雪等到脑子转过来这个弯儿后,便见一子的人都在盯着她看,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在这之前并不知这谱子曾在添墨楼出现过,这是。。。一位友人赠与我的。”
    田连狐疑地看着她,“哪一位友人?”
    北堂雪咳了两声,“说出来你们应也不认识。。。”
    田连闻言倒也没有再问去,抱着那半卷《极乐清心》看了又看,乐开了花儿,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涌上心头。
    那晚他与《极乐清心》擦肩而过,还在犯愁怎么找到那一日带走它的神秘人,却没想到今日北堂雪便送到了他手上来。
    “北堂姐姐真是好人缘,这《清心极乐》可是难求的宝贝啊。”欧阳明珠满脸的艳羡。
    君姑姑却是暗自皱眉深思。
    那花了重金拍《极乐清心》的主儿,别人兴许不知道是哪一位,但她却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了是谁。
    白泠泠,史红药和欧阳明珠几人对着谱子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眼见着快到了时辰,这才一同出了后院。
    几人出了垂花圆形拱门,折身走向了丁香楼。
    恰遇明水浣自对面行了过来。
    “水浣见过君姑姑,两位先生——”明水浣顿足,含笑着打了招呼,转头对北堂雪道:“北堂小姐,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这话刚问了出来,白泠泠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北堂雪前些日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明水浣不可能不知道,这句“近来可好?”问的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堂雪微一颔首并未停脚步,脸色无碍,淡淡地答道:“尚可。”
    君姑姑在一旁看在眼里,不可查的一点头。
    白泠泠有意错开话题,不想北堂雪多想,扯着她的胳膊问道:“那位送你琴谱的友人究竟是哪一个,你倒是跟我说一说啊——”
    北堂雪心虚的笑了两声,“说了你不认得了,你还问来作甚?”
    白泠泠原先只是个找个话头,见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便真的来了兴趣,认定了这位“友人”的身份特殊,“若我真的不认识,你说出来一个姓名又有何妨?可你这般遮掩,倒是真的让我不得不怀疑了,难道这个人我们大家都认得?”
    史红药闻言也来了兴趣,狐疑的看着她道:“泠泠说的没错!”
    田连也凑了过来,“我也好奇是哪一位——舍这么大手笔来买这琴谱送你,分明是有所企图,有句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那是非奸即盗的!”
    田连一脸的愤懑,将慕冬夺不买他的面子抢走他的琴谱所衍生的不满发泄在了这里。
    非奸即盗!!